在一片議論和揣測聲中,顏清沅帶著寧昭昭匆匆出城。

京城的繁華漸漸遠去,毀也好譽也罷了,都被他們拋之腦後。

史載,那一年大齊帝還是不得寵的皇子,帶著昭仁皇後被趕出京城,背著朝廷欠民間已久的一筆債,奔向一個注定是爛攤子的大運河。

而眼下正到了夜間投宿的時候,寧昭昭作為一個孕婦,趕了一天的路之後隻覺得腰酸得不行,下馬車的動作都有點僵硬。

顏清沅看著有些心疼,跟人說話的空檔還忍不住回過頭去看她。

宋一暗想著,本以為爺這次可以大振夫綱,沒成想著就忍不住了。

夜裏宿在驛站,墨珠端了水來給寧昭昭泡腳,一邊低聲道:“殿下再忍忍,明天就到燕明了。”

寧昭昭有些無奈地道:“我一晚上沒睡好有點腰酸……你說我是不是胖了不少啊?我這才四個多月呢就覺得有點負擔了。”

墨珠老實極了,低頭看她的腳趾頭,又看看她的臉,很誠懇地道:“是胖了,臉都大了一圈。”

寧昭昭:“!!!”

“還有腳也胖了。”墨珠傻嗬嗬地道。

於是寧昭昭堵得又睡不著了。

顏清沅回來就看見她瞪著眼,心裏想著難道是因為沒有回來給她洗腳她就生氣了?

瞧瞧,這給慣的!

顏清沅有些幼稚地想,你要是態度稍微軟乎一點點,爺也就不跟你計較這麽多了。

他想到這兒,故意哼了一聲,熄了燭火睡下了。

那聲音大得一聽就是故意的吧,可是寧昭昭就是沒理他。她還在摸摸自己的臉又摸摸肚子又摸摸腿。

靠啊!到處都是肉啊!

她氣得用力踹了顏清沅兩腳。

顏清沅有些吃驚地支起身子,過了一會兒又有點猶豫,忍不住道:“委屈成這樣啊,棒槌?”

不就是沒給她洗腳嗎!

寧昭昭煩躁地翻了個身,道:“你別跟我說話,我現在不想聽你說話!”

都是這個禍害!

她年紀輕輕啊,花樣年華啊!竟然“臉都大了一圈”!

顏清沅猶豫了一會兒,最終覺得自己從前的確是太慣著她了,成天當祖宗似的捧著,她脾氣才大了呢。如今不過是一點沒順她的意她就這樣了!讓她吃點苦頭也好,才會知道像爺這樣疼她的絕對是天上有地下無的。

比耐心麽誰不會?

說不定她最後耐不住了,還會拿著和離書來道歉求和好啊!

幼稚地幻想了一下那個畫麵,顏清沅又有點激動,打定主意不理她,轉了個身又睡下了。

燕明不遠,第二天又趕了半天,就到了。

下了馬車之後,寧昭昭看了看這充滿鄉土氣息,連路都沒修好,放眼望去隻有一叢叢高低不平的民房的地方,愣了愣,沒說話。

“忠王殿下!王妃殿下……”

當地的官員早就帶著人等著了,一個個穿著樸素,麵上帶著樸實的笑容,皮膚因為常年在外頭奔走,而顯得有些粗糙。就連官員帶著的自家夫人,也是樸實的農婦模樣。

所以……看見顏清沅的時候他們很激動。這廝今天穿了一身青色長衣,顯得很是親民。

但是寧昭昭不說珠光寶氣吧,但是她長得太好,白白嫩嫩的,又一身鮮亮華服,最嚴重的是昨天被氣著了,所以她那一臉的不耐煩喲……

因此當地縣令就愣了愣。

顏清沅笑著上了前,道:“何大人。”

寧昭昭張了張嘴,最終沒多說,隻是笑了笑。

這時候人群裏竄出一個人來,長得是俊俏甚至有些孱弱,笑道:“王爺,王妃。”

寧昭昭吃驚地道:“何令長?”

那不是在大街上衝他們扔大石頭的那位人才嗎?顏清沅把他弄這兒來了?

何令長的精氣神比原來好了很多,笑道:“殿下不必這樣驚訝。下官如今在督造運河,也算是學以致用,十分感激王爺不計前嫌,還肯給下官這個機會。”

修運河有許多需要搬運的雜物,而且還有很多工程方麵的計算,何令長是這方麵的人才。

他一來就設計了成套的搬運係統,並且包攬了大多數的工程計算。顏清沅還給了他官職,他的日子過的別提多滋潤了。

寧昭昭也笑,指著不遠處那一套木頭搭建的搬運係統,道:“那套東西是你做的吧?我在王府別院見王爺做過一個小的,當時看著把百來市斤的東西從屋頂上吊下來了,就覺得厲害極了。原來是我沒見識,你這套東西做的,還要厲害得多呢。”

顏清沅瞥了她一眼。

何令長歡喜道:“原來殿下也是同道中人!這下好了,下官有幾個問題不明白,可以找殿下一起商量了……”

寧昭昭直笑。

她那種笑容讓麵上的寒意一下就退了,本來有些小心翼翼的縣令等人又鬆了一口氣。

何況她的相貌太好,懷了身子以後顯得珠圓玉潤,

笑起來眉眼之間卻還有些稚氣。不少人都偷偷往她臉上看,就連何令長都看得發愣。

倒是“親民”的忠王殿下先耐不住了,道:“舟車勞頓,何大人先帶我們去安置一下吧。”

何縣令連忙道:“下官疏忽,兩位殿下請,殿下快請。”

安排的住處也不過是個稍微好些的四合院,和別院都差了一大截,簡簡單單的院子,屋子裏擺的是土炕。

縣令原覺得這院子也還算齊整了,此時卻有些尷尬地搓著手道:“兩位殿下……將就將就……”

寧昭昭走得鞋子都是泥,正低頭撇著腳看自己的鞋,聞言就抬起頭看了看這個院子,道:“我覺得挺好,何大人不用太客氣了。”

何縣令又謙了幾句,退下去了。

顏清沅到底有些內疚,吩咐寧昭昭不動,自己出去讓人把屋子收拾了,又打了水來給棒槌洗腳。

“地方就這樣……這裏是運河頭。回頭送你去皇後那裏,你先跟他們住著吧。”顏清沅低聲道。

寧昭昭想了想,道:“好啊。”

“……”

顏清沅呆滯了一會兒,才有些惱羞成怒地道:“你這就走了?你不是說你能吃苦的嗎?”

寧昭昭有些費解地道:“這不是吃不吃苦的問題,反正你都會送我走的,那直接點不好嗎?”

“……”

“還是說你其實不想送我去,別那麽虛偽啊。要我做飯還是要我給你洗衣服?直說了就是。”

“……”

“不過你就算直說,我也得告訴你,這些事兒我一件都不會做。”

顏清沅沉默地盯著她,眼神不算溫柔,過了一會兒才道:“你就這麽放心我?”

老子還在給你洗腳呢你就這麽狠心!

寧昭昭摸著肚子,低頭看著他,道:“你是孩子麽?我有什麽不放心的?”

那一瞬間顏清沅掐死她的心都有了!

他走了以後寧昭昭就把一頭首飾都拆了,換了件素淨些的衣裳,打算去縣令家赴宴。

結果墨珠進來的時候,臉色就怪怪的,道:“王爺先過去了,讓您……自己過去。”

寧昭昭沒當成一回事,對著鏡子檢查自己有沒有什麽不妥,道:“哦。”

“那什麽,殿下,何縣令把他家姑娘也叫出來了,說是,說是專門伺候王爺……”

寧昭昭的動作一頓。

過了一會兒她道:“那你去跟王爺說,說我身體不舒服,今天晚上不過去了。”

墨珠:“……”

“去啊。”

“……是。”

顏清沅聽了回話氣得跳腳,暗暗道:“好你個棒槌,你就對老子這麽放心?以後別後悔!”

墨珠弱弱地道:“殿下本來都已經換了一身素淨衣裳打算出門了,聽了您這話,才打算不來的。”

“……”

墨珠天真地道:“說不定是不想礙事呢?”

顏清沅心想當初怎麽會把這丫頭給她?現在好了,兩個棒槌紮堆來氣人!

他隻能自己去赴宴了。

寧昭昭獨自在家,上下打點了一回,再把顏清沅帶出來的書籍親自整理。

他原是一日都離不得書的人,這次出來,書就帶了一馬車。其中還有很多包著書皮的私密冊子……

她不放心交給別人,自己翻翻撿撿,發現有意思的就看兩眼,一邊收拾。

真要去別院啊,她別的不擔心,就擔心這小子會成天熬夜不睡覺。

翻著書發現一張小箋,是原來顏清沅教她寫字的時候留下的。她用了一段時間才接受了繁體字和毛筆,那時候顏清沅捏著她的手在小箋上並排寫下“顏清沅”和“寧昭昭”。她也沒在意什麽男女授受不親,學得可認真了。

沒想到這張小箋被他拿來做了書簽。

她看得笑了起來。

正翻著呢,突然看到一封沒疊好的舊信。她一眼掃到自己的名字,忍不住就拿起來看了看……

突然一個有些嚴厲的聲音傳來:“你在幹什麽?”

寧昭昭嚇了一跳,手裏的信和書都掉在了地上,回過頭意味莫名地看著他。

顏清沅低頭看了一眼那封信,又看看她,一時之間心中隻覺得百味雜陳。

有心想解釋,卻又不知道從何說起。

最終他隻道:“你跟我過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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