顏雪關來的時候自信滿滿,無論如何想不到顏清沅會用這種看陌生人的眼神看著她。

她從前跟顏清沅也打過幾次交道,也是當年跟隨顏清沅出生入死的那批人之一……

但是因為她的容貌特殊,顏清沅總是會特別照顧她一些,有些危險的任務,也會提前把她剔除。

她總覺得顏清沅待她應該不一樣些的……

後來她被送回顏平,兩廂不再來往,可她總是記得當初顏清沅甚至親身幫她擋過刀……

寧昭昭看她那個眼神,也是無言地歎了一聲。

這擋不住的一朵一朵爛桃花啊,可不就是桃花紛至麽。

顏雪關過了半晌,才低下頭,聲音有些嘶啞地道:“是堂兄讓我來的,說是一個女兒家住在驛站不方便,王妃人好,能收留我一陣子。”

顏清沅非常不留情麵地道:“你說她人好,是說給誰聽呢?人好你來給她添堵?”

“……”

顏雪關急得不行,雪白的臉也漲得通紅,道:“我沒……我不曾冒犯殿下。”

心裏卻想著,自己剛才說的那幾句話也不算是冒犯吧?更何況他能聽到幾句,憑什麽就一心向著她去了呢?

“搬回驛站去吧。王府雖然空,可也招呼不了這麽多客人。”下一瞬,顏清沅冷冷地道。

寧昭昭愣愣地看著他。

顏雪關不可置信地瞪大眼,道:“主,主子,雪關,雪關做錯了什麽,您非要趕雪關走?”

聞言,顏清沅不耐煩地道:“並非你做錯了,隻是本王不想招呼你。”

言罷,拉著寧昭昭的手,轉身走了。

留下顏雪關在原地,隻覺得渾身發冷,半晌也回不過神來。

原來如此麽……連個理由也不需要,就可以一點餘地都不給他留?

其實她要來王府,是她自己一意孤行。顏念平是攔著她的。

她作為一個姑娘家,矜持一下,所以才拿著顏念平當擋箭牌。

可是到了這會兒,還說什麽矜持不矜持呢,人家一點餘地都沒給她留呢。

最終顏雪關是哭著走的。

寧昭昭被拽回了屋子,還不放心,去打聽了一下,聽說她一路哭到了外頭。皺了皺眉,讓人追上去給了她一頂轎子。

顏清沅氣呼呼地道:“你說你多那個事幹什麽?”

“姑娘家的顏麵最重要,哭著出去了,還在大街上哭去啊?到時候人家還以為你把她怎麽樣了呢。”寧昭昭不冷不熱地嗆了一聲。

顏清沅呆了呆,然後道:“那也是你傻,你竟然還留她住!”

“不是你的親戚?我把人趕出去像什麽話?憑什麽要我來當這個惡人。”

顏清沅有些暴躁地道:“那人家要找上門來,我有什麽辦法?”

寧昭昭看了他一眼,道:“人家姑娘瞧你那個眼神可是欲語還休……”

“都過去了,提她幹什麽!我從前做事也是由著性子來的,可就她那張臉,我怎麽可能下得了手?”

寧昭昭憋著笑低頭。還真是林子大了什麽鳥都有。顏清沅是快什麽香餑餑啊,竟然還有人頂著他娘的臉來勾搭他……

“她真的沒削過骨?”

“我怎麽知道,我上次見她都六七年前了。聽人家說她長得像我娘。看那棱角倒真像削過的,大約是嫌不夠像,所以修了修。”

“六七年前她才多大啊,你才多大啊?”突然想了起來,就眯著眼睛道,“她才十二三歲呢吧,你倒是快二十了。”

“……我胃口沒那麽好。”

寧昭昭瞥了他一眼,道:“是啦,胃口沒這麽好。”

回想起顏清沅原先的做派,寧昭昭倒也不是像以前那麽不舒服了。

但是猛地一下又出現一個顏雪關。

嗬嗬,那個表情還真的是……

還有顏雪關的做派,很明顯,她有一定的自信,並不是像蘭芝和顏婷那種盲目的自信,而是……一種“確有其事”自信。

顏清沅從前待她必定是不一樣的。

寧昭昭已經可以想象這位先生,當初是怎麽廣撒網隨便收的做派了。

他或許無所謂吧,大約也就想著家裏多個人就是多雙筷子的事兒。誰讓他有錢呢,養得起啊。

寧昭昭意味莫名地看著他。

顏清沅心頭狂跳!

“老實說了吧,還有多少等著我?”

顏清沅還是那句話:“那人家要找上門……”

“我不問這貼上來的,我就問你招惹過的。”

“我就招惹過你一個啊。”他滿臉誠懇。

寧昭昭看著他不說話。

顏清沅讓人給她打了水來,討好地給她洗腳。

這兩人估摸著要吵架了,下人侍女都退開了。

齊綴鬼鬼祟祟到了門前也沒人攔著,

,就聽到裏頭傳來一個明顯狗腿的聲音。

“燙不燙?”

齊綴瞪大眼,那是顏清沅?他在幹什麽?

寧昭昭小聲說了什麽。

他又道:“你踩我手上。”

一陣鼓搗後。

他又道:“真沒有了。你讓我指著什麽發誓都行。就那個顏雪關,你實在不願意瞧見,我讓人把她送回顏平去……”

過了一會兒他又道:“昭昭,好昭昭,你可別再嫌棄我了,成麽?”

“我給你把腳擦了吧。”

“別啊,從前是我荒唐。可我有了你你看我動過別的心思沒有?從前也沒有動過啊。好昭昭,我隻想跟你白頭到老。”

“昭昭你看我都給你跪下了……”

齊綴倒抽一口冷氣,然後再也聽不下去了,轉了個身就一路狂逃!

直奔到外院的一口井旁,她才實在憋不住,對著井中哈哈大笑起來。

顏二,你也有今天!

可是笑著笑著,她又怔了神。

今夜的月兒很圓,圓得像塊銀盤,照著井水也波光粼粼,印出她的容顏,也是帶著銀色的光輝。

靜美如少女。

她想起母親為她擇婿。整個西南最出色的男兒都由她挑選,她選來選去,卻總是選不下來。

最終母親看穿了她的心思,便道:“你莫想著那人,那人是個無根的浮萍,誰家的女子跟了他都是苦命。”

彼時的齊綴還強嘴,道:“誰說我想著他了?一介商賈,前程都不知道在哪兒呢。他要是肯跟著祖父好好打幾仗,攢下點功勳……跪下來求我嫁給他。我啊,還不一定嫁呢。何況他如今這個德行。”

母親道:“你知道就好。”

然而披上嫁衣,端王府為她十裏紅妝送嫁,那天她卻哭得比誰都厲害,沾濕了那一團似火的紅。

喜娘一個勁兒地喊,郡主哭吧,郡主哭吧,把淚兒都留下,日後便隻有甜如蜜,美似花。

她娘知道她為什麽哭,隻是冷冷站在一邊看著。她也知道她再也回不了頭了。

後來她出嫁不久就守寡。她嫁的是西南當地的侯爵,留了個妾生子繼承爵位。那個小妾哪裏是她的對手,很快侯爵府就被她掌握在手中。

她開始進入西南那群貴婦真正的中心。花天酒地,醉生夢死,不知今夕是何夕。

日子就這麽過,她跟知心的金蘭姐妹說起有一個人,讓她恨得牙癢癢,隻要想起,就是夢裏都恨不得在他身上咬下兩塊肉來。

那金蘭在她耳邊嬌笑,低聲道:“是男人,不過就是這麽一回事罷了。你若是真的放不下,便把他騙進床帷,到了那時候,他還得求著你呢……你還有什麽好惱的呢?”

齊綴想著那人被他哄進床帷,撕下他惡劣清冷的假麵,看著他像其他男人那般對著她乞憐求歡……不是沒有興奮過。

更多的,卻是茫然。

一直以來,她對他的感覺很複雜。明明很怕,卻又不由自主地想靠近。每次靠近無一例外被刺傷,明明注定是失望,她卻還是會想要一再嚐試。

今天看到顏雪關,她隻覺得會有好戲看……

想當初,他可是為了顏雪關,狠狠地把她齊綴按到了水裏差點溺死啊!

顏雪關那個小賤人麵甜心苦得很,最知道怎麽拿捏他的分寸和底線……

可是如今呢,三兩句話不到,他心愛的王妃甚至還沒有開始拿出手段,顏雪關就哭著出了王府。

原來如此,對於男人來說,若是不愛,大約也就沒什麽耐心了罷。

齊綴冷笑。

她從前從來沒有想過要死心,今日,卻是死心了。

從脖子上摘下那一枚缺角的黑玉,拋入了水中。

她想,不知道顏清沅那小子,如今有了心愛的王妃,還記不記得他曾經說過,若是她動顏雪關一下,便要她好看……

齊綴是真的很好奇呢。

京城的生活多麽無聊啊,不如明天她就試試看,動動看好了!

屋裏,寧昭昭終於被顏清沅哄順氣了。

他長出了一口氣,摟著她睡下,撫著她的背輕輕哄。

寧昭昭低聲道:“桃花紛至了,阿沅。”

顏清沅怔了怔:“嗯?”

“就是不知道是你的還是我的。”

顏清沅頓時就讓她給氣著了,擰了她一把,道:“你的我的都不行!”

“那也攔不住不是。”寧昭昭嘟囔著,翻了個身。

過了一會兒她又翻回來,爬到他身上去親他的臉。

顏清沅有點嚇蒙了。

“疑人不用用人不疑。你的桃花來多少我滅多少,你就好好等著看吧。”她在他挺翹的鼻尖上咬了一口,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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