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流亡的皇子,失去了榮耀特權,如何重返京城報仇雪恨?

顏清沅的身份被隱瞞,有端王府和顏氏族人庇護,最重要的是他從小就執著,一步一步硬是走回了京城。

可是朱姬之子不一樣。他看著母親被淩遲在自己麵前,估計被救回去不久就已經得了神經病。一段時間修養下來,他們已經徹底離京城遠了。

是個人都明白,離開京城越遠,越久,要回來,就越不容易。

百年的大齊,百年的仇恨,近百年的布局。

如果是依宋顧謹的猜測,那複仇從齊帝奪嫡之初就開始了。

那股勢力慢慢在朝中滲透,為了滅掉對大齊忠心耿耿又能力出色的顏氏宗族,先選定了一個不起眼的小皇子,根據他的口味,把宋慧心安排到他身邊。不動聲色的,把他扶持成帝。

發現顏氏小子流亡在外,他們也一手促成了顏氏的蛻變和顏清沅的上京。

利用皇室骨肉相殘,讓他們兩敗俱傷的戲碼,他們已經不是第一次用,也用得非常成功。

而這近百年來他們始終十分小心,曾經數度有機會顛覆皇城。但是最後都悄無聲息地退了去,甚至連顯山露水都不曾。直到勇毅伯蠻勇暴露了他們的蹤跡。

他們在朝廷之中安插羽翼,在遙遠的邊關囤積私兵。

他們隱匿於無形,卻是大齊數度血雨腥風,黑暗中那隻翻雲覆雨的手。

“朱氏哪怕隻餘一滴血,生生世世永不休……”秦皇後喃喃道,麵色有些蒼白。

齊帝問宋顧謹,有沒有證據?

宋顧謹道:“正在查。”

看齊帝有不滿之色,他非常認真地道:“原本這種事未曾查清便不該說出來。但草民的這個猜測實在太過可怕。大齊看著風平浪靜,幾十年來卻已經有不少人為這樁血案喪命。”

他抿了抿唇,道:“宋氏一族也……被生生覆滅了。”

如果他說的猜測是對的,這的確是一件太可怕的事。皇室骨肉相殺就已經死了不少。

餘下等,還有不少非常出色的家族,譬如顏氏,譬如早期的宋氏,或是被陷害,或是被拖下水,都全族覆滅了。

齊帝沉默不語。

宋顧謹道:“草民昨夜連夜調了宮中殘卷,和近兩朝的紀事,如今心下有一點數。可還有許多事情弄不明白,譬如……後宮秘辛之類,外人都不知道。所以隻能求問皇上和娘娘。”

秦皇後道:“你問就是。”

宋顧謹先問了齊帝是怎麽認識宋慧心的。

這下好了,當著秦皇後的麵,齊帝臉色很難看地又講了一遍他的初戀……

雖然早知道那就是個騙局,但是剛剛被宋顧謹鋪墊了一下,聽起來就更加慘不忍睹了……

寧昭昭垂著腦袋讓自己盡量不要笑出來。

宋顧謹問得還要細些,包括宋慧心進宮以後都有什麽作為,他都問了一遍。再加上他記性極好,昨天晚上翻了一遍卷宗,大致就明白了哪幾年大齊是有問題的。

於是他就問,那時候宋慧心在幹什麽?

最嚴重的當然是顏家覆滅的那一次。

齊帝非常不情願,但還是回憶了一下,道:“當時……宋氏有孕,朕為了能讓她的風頭蓋過顏皇後,特地挑了個雙虹貫日的日子……”

秦皇後冷笑不止,心道還真是煞費苦心。

似乎是感覺到她的冷意,齊帝如坐針氈。

宋顧謹又詳細問了他這是誰的主意,是怎麽具體操作的。

事情就牽扯到欽天監的老臣子周敖。日子是他推算的,主意也是他想的。

是怎麽操作的呢?

那天本不該是他臨幸宋慧心的日子,宋慧心也早就懷孕了。根據後宮的臨幸製度,那天是屬於貴妃秦羅衣的侍寢日子。

可是齊帝為了給宋慧心湊那個彩頭……

秦皇後不冷不熱地道:“本宮突然吃壞了東西,腹瀉不止,無法侍寢。所以皇上臨時轉道去了淑妃宋氏宮中。”

齊帝有些尷尬地看著她。

寧昭昭頭皮發麻,默默把孩子抱了回來。

秦皇後已經很久沒有自稱“本宮”了,她顯然竭力克製著自己的怒氣。

“羅衣……”

秦皇後深吸了一口氣,道:“不妨,陳年舊事罷了。再說皇上是一國之君,想抬舉誰便是抬舉誰。”

宋顧謹又問:“欽天監的周大人,為何會牽扯到內宮務?按說曆代祭祀都由皇後娘娘主持,其他宮妃都甚少和欽天監的人有來往。”

“本宮懷胎,胎兒不穩。顏姐姐下令讓宋氏去欽天監代祈過幾次。當初本宮不明白為何讓宋氏代祈”,秦皇後看了齊帝一眼,道,“皇上說是顏姐姐和本宮八字不合。”

宋顧謹又道:“這也是周大人的主意?”

“放肆!朕不說了!你給朕滾出去!”齊帝突然發脾氣了。

小瑜被嚇了一跳,愣愣地看著自己的祖父。

寧昭昭連忙捂住

了孩子的耳朵。

“你給朕滾,滾!”

“皇上!”

“滾!”

齊帝從旁邊舉起杯子就往宋顧謹頭上狠狠砸去!

宋顧謹敬他是君也不敢躲,被砸得一頭茶水混著血水,表情十分無奈。

齊帝發了瘋,連秦皇後也不能近身。

幾番勸解無奈之下,寧昭昭抱著孩子叫上宋顧謹落荒而逃。

“宋先生,實在是……快來人,帶宋先生去整理一下。”

宋顧謹擦了擦腦袋,無奈地道:“不妨,當初在大理寺,見過比皇上更蠻橫的。”

寧昭昭看他的樣子又忍不住笑了起來。

宋顧謹看了她一眼,道:“潑辣的也見過不少。”

“……”

“譬如那種喜歡滿地打滾哭嚎不止的。”

寧昭昭有些尷尬,道:“您說的是顏氏?”

“不然殿下以為我說的是誰呢。”他促狹地道。

寧昭昭厚著臉皮道:“肯定不是我。”

“嗯,殿下隻是養了個喜歡打人的丫鬟罷了。”

寧昭昭訕笑了一聲。碧芹當初暴打左頌耽不是一次兩次……

這時候丫頭過來了,在一邊等著。

宋顧謹回頭看了一眼鬧渣渣的身後,有些無奈地皺眉。

寧昭昭連忙道:“大人放心,皇上隻是一時想不開罷了。但皇上心中還是以大齊江山為重的。”

宋顧謹點了頭,道:“我可以先從別的地方入手。還有,如果可以,我想見見左頌耽。”

“沒問題的,我馬上讓人去請。”

寧昭昭天真地以為他還在大理寺呆著呢。

宋顧謹有些無奈地道:“我會親自去請的。隻是想通報殿下一聲,左頌耽被宋氏革職,如今……可能有些不體麵。”

寧昭昭愣了愣。

宋顧謹想起他剛進京遇到左頌耽的情景。那昔日毫無底線愛財如命的兒郎,今日吊兒郎當混跡在市井中,為了奉養老母倒是什麽都做,隻要給他錢。

和宋顧謹相見的時候他剛給人跑了腿,愉快地領了幾個銅板。

然後宋顧謹就約他一塊兒去亂葬崗刨墳了。

“他最是圓滑了,怎麽會……”

宋顧謹無奈地道:“再圓滑的人也有底線。他終是硬氣了一回呢。能保住性命已經是萬幸了。我原和他搭手慣了,所以這回還是想找回他。”

寧昭昭抱著孩子道:“您就把他帶回來吧。他這人嘴壞的很,卻十分有才華。”

宋顧謹點了頭,這才跟著丫頭去了。

寧昭昭還在門口呆了一會兒,聽見齊帝沒完沒了地發瘋,讓秦皇後也滾。

他大吼大叫:“你還留在這兒幹什麽!你給朕滾!朕本就是孤家寡人,朕就該孤獨終老!”

說著還砸東西。

秦皇後小聲勸了幾句。

後來突然驚呼了一聲。

原是不小心被齊帝給砸中了肩頸。

齊帝瞪圓了眼睛,道:“你也滾!”

秦皇後摸了一下頸側,拿了手下來才發現是見了血。她苦笑道:“我還真是上輩子欠了你的,年輕的時候你對我不屑一顧,折磨我算計我。如今我都是做祖母的人了,你還是這般……”

齊帝呆呆地看著她的手,半晌不說話。

然後秦皇後的脖子突然就開始滲血!

齊帝嚇了一跳:“羅衣!”

噗通一聲,他從椅子裏奮力掙紮最終摔到了地上,目眥欲裂地看著秦皇後。

秦皇後呆呆的,撫著脖子,似乎也回不過神來:“怎,怎麽會……”

這時候寧昭昭爆衝了進來,二話不說用帕子捂住她的脖子,咆哮道:“愣著幹什麽!叫大夫!叫韋玉!叫王爺回來!”

“是!”

一片混亂中誰還管得著趴在地上,趴在一片碎片中的齊帝?

寧昭昭一手捂著秦皇後的脖子,扶著她到了裏間去躺著。

秦皇後有些茫然地道:“我這是怎麽了……”

寧昭昭害怕得不行,隻恐是劃傷了頸動脈那就救不回來了!

她隻道:“沒事,沒事,一點小傷罷了……”

顏清沅還在昌閣,韋玉被墨珠拎了出來匆匆趕到,一片混亂。

有人終於想起了齊帝,過去把他扶了起來。

他眸中一片死氣,喃喃道:“羅衣……”

一代君王身體上心理上被折磨如斯。原是……還有那麽一丁點祈盼和渴望的。

如今卻是真不知道自己還活著幹什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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