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芷荷還在靜養,顏清沅抱著孩子就想進屋,被齊綴攔住了。

齊綴沒好氣地道:“知道你一向霸道,可這女人剛生了孩子的月子房你總不好亂闖吧?”

顏清沅皺了皺眉。

寧昭昭連忙拉住他,低聲道:“我就在屋裏,你在外頭等著我。”

顏清沅想說什麽,但是看她那樣子,又不想讓她難做,便點了點頭。

幸而這時候鍾品蓮迎了出來,見了他一臉欣喜,連忙吩咐人在院子裏擺茶。

顏清沅這才帶著孩子坐下了。隻是還頻頻往屋裏望。

寧昭昭心裏難受,隻低著頭進了屋。

齊綴無奈地道:“好好的一個人,怎麽成了這樣……”

寧昭昭不吭聲。

她又道:“表妹啊,不是我說你,你對他未免也太溫和了些。要換了我,早就罵了他去看病了。”

寧昭昭低聲道:“可他本就是強人,又怎能強壓?”

齊綴動了動唇。

的確,她這個脾氣要是對上顏清沅那樣的,非出人命不可。棒槌雖然不算很溫柔,但是善解人意,估摸隻有她才能管得住那個烈頭馬吧。

“話雖如此,你就打算一直讓他這樣下去啊?你不知道現在京城亂成什麽樣子嗎?你不知道多少人都要急死了嗎?”

寧昭昭認真地道:“那我夫君的病就得慢慢養,我有什麽辦法?”

齊綴氣道:“那你們未免太不負責任。”

棒槌惱了,道:“什麽責任?我現在是該天天跟他吵,讓他病得越來越厲害,才叫對江山負責?就因為責任,我們想好好看病都不成了?我夫君是人,是個凡人,也該有凡人的活法,也該像個凡人那樣養病吧!大齊江山是沒人了,一定要指望他一個病人?”

齊綴噎住。她倒是知道棒槌熊起來也是個愣頭,隻是許久沒見過,所以一下給忘了。

姚芷荷在內帳聽見了,連忙道:“你們倆別吵……”

齊綴哼了一聲,道:“我一個好好的大齊郡主,被他拉下水做了女諜。現在他給我發病,還不吃藥……”

“我說了他那毛病吃藥沒用,你是聽不懂啊?難道他是攝政王,就得給他亂吃藥啊!”

“……”

棒槌是真惱了,一揮袖子道:“跟你們說不通,哼。”

說完就氣跑了,雙胞胎也不看了。

齊綴徹底傻了眼了,半晌才喃喃道:“棒槌真是造反了……”

姚芷荷在帳內無奈地道:“你跟她置什麽氣,明知道她是個棒槌。”

“我就是覺得他們夫妻倆都太不負責任……”齊綴道,“有病我勸她吃藥,有錯嗎?”

“她說她能治呢”,姚芷荷輕聲道,“更何況,你別說什麽責任了。攝政王為了她連江山都不要了,跑出城去救人。你說,她會為了什麽責任,逼著攝政王吃藥嗎?那你未免也太小瞧了那個棒槌。”

誠然,顏清沅為了她是真真連江山都不要了。齊綴現在想起顏清沅把孩子交給她的那個表情,心尖還發顫。

“她會把事情處理好的”,姚芷荷安慰齊綴道,“你別瞎急。畢竟,她是最了解他的人啊。”

屋外,顏清沅剛坐下就站了起來。

鍾品蓮看他笑逐顏開,頓時就愣住了。

再回過頭,原來王妃正氣呼呼地從屋裏出來了。攝政王正看著她笑呢。

“怎麽了這是?”顏清沅低聲道,“孩子不好玩?”

“我沒看見呢,跟我表姐吵起來了。”寧昭昭懊惱地道。

她並不打算跟齊綴吵架。可實在是聽不得她老說顏清沅得吃藥什麽的。

“阿沅,你帶我和小瑜去街上走走。”

“也行。”

鍾品蓮愕然,急道:“您親到府上,話都沒說兩句怎麽就走呢?”

寧昭昭此時已經冷靜下來了,非常誠摯地道:“我改天再來看望公主和孩子,駙馬請好好照顧她。這次給她添了堵,是我沒分寸。你讓她別和我計較。”

鍾品蓮連忙道“不會”。

顏清沅隻是看著寧昭昭笑,後來就帶著她要走。

鍾品蓮追了上來,表情有幾分晦澀,道:“殿下,公主有沒有跟你說起……大長公主的事情?”

寧昭昭愣了愣,道:“沒來得及說……”

鍾品蓮麵色有些難堪,但還是道:“殿下若是有空……煩請給我們安排一個容身之處。大長公主打算回府,公主和我把府裏打掃好了,就會把大長公主府空出來。”

因為姚芷荷非要把孩子生下來,又另外立府下嫁鍾品蓮的事情,榮睦覺得這個女兒脫離了自己的掌控,本來就很不高興。隻不過看姚芷荷得寵,所以明麵上沒有撕破臉。

她們這種人,親生女兒麵前也是可以權衡利弊冷靜演戲的。

可是這次城亂的時候,榮睦是想姚芷荷一家子都死在大長公主府的。

那之後姚芷荷才知道她娘有多恨她

現在榮睦大大方方要回府,以母親的姿態讓姚芷荷把公主府打掃幹淨然後滾出去。

他們夫妻倆並兩個孩子,倒不是沒地方住。鍾家府上還在。

隻是鍾品蓮怕這樣一來剛剛生過孩子的姚芷荷難免要受委屈……

畢竟她生的並不是鍾家的孩子。攝政王現在不管事,皇後忙的暈頭轉向,榮睦又打壓著。回到鍾家,難免受些眼高手低的氣。

近來姚芷荷比較聽鍾品蓮兩句。

鍾品蓮說不回鍾家,她就說不回。

那孩子還小,總得有個安身之處。

無奈之下,隻能來求顏清沅。

寧昭昭抬頭看了顏清沅一眼。

顏清沅好像沒聽見鍾品蓮的話似的。

寧昭昭也不舍得姚芷荷受委屈,便低聲道:“這事兒你去問問皇後娘娘。她會給你們安排下的。”

畢竟城裏現在哪裏有空缺,秦皇後更清楚。

鍾品蓮擦了擦額上汗,道:“是,多謝殿下。”

他其實也不願意這麽卑微奔走。但現在以他的能力,也隻能盡量為自己的妻兒爭取最好的生活了。

姚芷荷的命運雖然坎坷,但她總能遇到把她捧在手心裏當成公主供奉的男人。

寧昭昭有些感慨,出了門以後忍不住又看了顏清沅一眼。

顏清沅卻是十分敏銳的,看了她一眼,道:“你在想什麽?”

“沒想什麽,覺得芷荷怪有福氣的”,她笑了笑,又貼在顏清沅身上,道,“當然,最有福氣的還是我啊。”

顏清沅冷嗤了一聲,不知道是什麽意思。

寧昭昭輕聲道:“阿沅。”

“嗯。”

“我最喜歡阿沅了。”她的聲音甜甜膩膩的。

顏清沅摸了摸她的頭,不說話。

心裏一股燥熱卻慢慢平靜了下來。

像她冰涼柔軟的青絲。

在大街上走了走,入目不過是破敗的京城和衣衫襤褸的百姓。

他突然道:“你在尚儀屋裏說的話,我都聽見了。”

寧昭昭驚愕地抬頭看著她。

顏清沅有些無奈,道:“你一生氣就喜歡嚷嚷。恰好呢,我的耳力又特別好。尤其是你的聲音,我一聲也不會錯過。”

寧昭昭臉紅紅的,引得小瑜又嬉笑著從顏清沅懷裏探過身子去親了一口。

“阿沅,我……”

“回去以後,你把韋玉找來吧”,顏清沅有些疲憊地道,“我治病。”

那一瞬間寧昭昭心中酸楚又溫柔。

她漆黑的眸子中含著盈盈的水光,哽咽道:“阿沅,你沒病。”

他抱著孩子的樣子甚至那樣小心又慈愛。

聞言他看了她一眼,無奈地道:“昭昭啊,你知道我今天看到鍾品蓮,差點都沒想起來他是誰嗎?”

寧昭昭吃了一驚。

“我知道你疼我。若是頭幾日,讓我去看病,我必定不願意的。因為我不覺得我做錯了什麽。”

他低聲道:“我不要江山了,要你。即使治好了我這毛病,我也是這樣打算的。”

寧昭昭低下頭垂淚。

“起初我隻是很排斥。很排斥京城,很排斥皇宮,很排斥那些公務。現在變成很排斥除了你和小瑜以外的人。”

顏清沅的聲音有些嘶啞,低聲道:“本來,我想著你要在京城待產,我還可以幫著處理一下京城事務。昨天我就試著讓人把折子送來了。可是……”

可是他隻要一看到那些折子就想起她是怎樣傷心欲絕。

她是怎樣顛沛流離。

她又是怎樣險些喪命。

他更記得那天晚上在皇陵外,火光中,他是怎樣想要努力抱起她卻是那樣無力……

那天黎明他把她帶回破敗的京城,他們的家已經燒了,隻剩下一堆散發著熱氣的廢墟。

他隻能帶她回宮。

解開她的衣服看到她多處鮮血淋漓的身體,看到她隆起的腹部,聽她在夢中一邊哭一邊叫“阿沅”。

顏清沅在想,自己怎麽就能連一個安穩的家都不能給她,還把她拖累至此?

自此他不能再看那些折子,不能再看那些人。

逃避似的,他把他們兩個人都關在那一個冷寂的宮殿裏。

直到今天出了門,他發現他看每個人都麵目模糊……

甚至鍾品蓮走到他跟前兒很久了,他才認出那是誰。

棒槌固執地維護他,甚至連新生兒也沒有看上一眼。

顏清沅這才反應過來,原來他的心,早就魔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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