寧昭昭這次沒給綏侯爵府留麵子。

她直接讓人押了鄭氏,命她禁閉受訓三個月。一個“辱沒功勳”的罪名壓下來,綏侯爵府也無話可說。

“走吧。”她溫和看了齊綴一眼,道。

齊綴的臉色一直很蒼白,搶了幾步跟上她,低聲道:“你又何必如此?攝政王現在……”

寧昭昭低聲道:“我記得你說過,端王府出來的人,不能這樣讓人辱沒。”

齊綴愣了愣,看了宋顧謹一眼,忍不住道:“宋先生報的信?”

宋顧謹點了點頭。

齊綴突然沒心沒肺地笑道:“宋先生果然還是掛念奴家的。”

宋顧謹微微一哂,看了寧昭昭一眼。

齊綴其實看得明白,她知道宋顧謹衝的是誰的麵子。

要是往常她必定不把這種事情放在心上,此時卻是微微沉了沉眸子。

她低聲道:“真不必……”

寧昭昭走了兩步,停了下來,回頭看著齊綴。

齊綴愣了愣。

“人人說你虐殺了陰連城,我知道你是給我出氣。我也知道……”

殺敵一千自損八百。

齊綴或許是這世上最好的美人計女諜。因為她的情是真,她的話是真。

騙別人,騙自己。甘心赴死的局。

若不是這樣,陰連城那樣的人怎麽會落到她手裏,死不瞑目。

“別說了。”齊綴似乎非常不願意想那些事情。

她隻當自己是做了一個噩夢吧。汙名什麽的,她是不在乎的。

“表姐……”

齊綴深吸了一口氣,眼神突然有些柔軟,她伸手輕撫寧昭昭的臉,喃喃道:“是啊,你值得的。你這個棒槌,任何人心中有半分柔軟,都巴不得給了你。”

她怎麽就這麽容易看破了每個人的內心。

“表姐。”

下一瞬,齊綴退了開去,露出了那個寧昭昭熟悉的,精致的,無懈可擊的笑容,仿佛最美麗的假麵。

“說這些無趣的幹什麽啊?那位呢?你是怎麽溜出來的?”

“睡著呢”,寧昭昭低聲道,“他頭疼。”

齊綴也是無奈,道:“你這個可憐的小棒槌。”

寧昭昭打起精神,這才看了旁邊的鍾品蓮一眼,道:“駙馬是進宮見皇後娘娘麽?”

鍾品蓮眼下心情是真的很不好,此時聞言便道:“是,殿下。”

“皇後娘娘在……”

“殿下,臣想去工部。”

所有人都愣了愣。

鍾品蓮歎息,道:“臣想去工部,參與重建京城。”

齊綴倒是若有所思地看了他一眼。

如今京城正亂,最出彩的就是工部。姚芷荷已經被母親拋棄,鍾品蓮一人照顧她也夠嗆。

往日那些人是不敢的,他隻要安心做姚芷荷背後的男人,端茶倒水噓寒問暖就行了。

可是現在,姚芷荷的孩子已經出世了,還是雙生,這和懷在肚子裏很不一樣。

鍾品蓮不敢想她要怎麽帶著那兩個孩子麵對這冷漠的京城。

他隻能自己站出來,力爭上遊,好在姚芷荷遭受非議和侮辱的時候,能有說話的一席之地。

齊綴低聲道:“芷荷還需要人照顧,你要不要和她商量一下?”

鍾品蓮苦笑道:“嬌妻難舍,可……也隻能對不住她了。”

寧昭昭歎氣,道:“你先回去跟芷荷商量一下,我得問過攝政王才能答複你。”

“是,多謝殿下。”

其實顏清沅現在已經逐漸不管事了。但寧昭昭還是把事情先停了停。

昨天晚上顏清沅已經同意了讓替身顏念平出麵,先隱瞞下他患病的消息。

但這意味著他們必須先搬出皇宮。

寧昭昭其實現在也是焦頭爛額。

齊綴看出她臉色非常不好看,低低問了一句。

寧昭昭低聲道:“已經商量過父皇和母後……你們可以直接過去。他睡得正香,怕是叫不起來。”

齊綴吃了一驚,道:“這麽嚴重?”

顏清沅會睡得叫不起來,實在是……

寧昭昭有些憔悴,低下頭道:“宋先生,煩請帶他們去父皇母後那裏……”

宋顧謹看了她一眼,應了個是。

寧昭昭再不留戀,快步走向了內殿暖閣。

出乎意料的是顏清沅已經醒了,睜著眼睛躺在那,氣息有些急。

“頭疼?”她低聲道,湊了過去。

“你去哪兒了?”顏清沅啞聲道。

寧昭昭:“我表姐進宮了,我去看了看。宋先生剛剛也來了,

說是遇到一點麻煩……”

顏清沅有些煩躁地道:“不聽。下次不許去管那些事了!”

寧昭昭忍氣吞聲,道:“好,好,我下次不去了。”

顏清沅依然很煩躁,伸手拉住她的手把她拽到身邊坐著。

寧昭昭看他緊緊皺著眉,額前有些冷汗,顫聲道:“疼得厲害嗎?”

“嗯,疼……”

“不是剛吃過藥嗎?”

“治標不治本罷了。”他低聲道。

寧昭昭深吸了一口氣,道:“我給你揉揉吧。”

“揉揉有什麽用?你總是亂跑的。”他有些刻薄地道。

寧昭昭有些難受,隻是低聲又道:“我給你揉揉吧。”

顏清沅終於順氣了些,睡在她腿上,讓她給自己揉太陽穴。

“夠不夠力?”她低聲道。

“不夠。”

“……嗯。”

能讓他疼得冒冷汗,可見不是一般的疼。

他深吸著氣,壓抑著呼吸,不想讓自己被這陣疼痛打敗。

後來索性把寧昭昭給拽了下來,把頭埋進她懷裏。

寧昭昭嚇了一跳:“阿沅……”

他抖著手摸上她的肚子,低聲道:“昭昭,棒槌……”

“嗯。”

他苦笑道:“我想我得離開你一陣子,你懷著身孕,我……”

寧昭昭厲聲打斷了他,道:“想都別想。”

“……”

顏清沅現在明白她害喜的時候想逃開的心情了。

就是因為太珍惜了,又怎麽舍得拖累她?

寧昭昭低聲道:“我們好好養,不會有事的。”

顏清沅握住了她的手。

然而等他又睡了一覺起來,頭疼欲裂地睜開眼,看到黑洞洞的屋子,叫了兩聲“昭昭”沒人回應,卻是徹底發瘋了。

寧昭昭走到門口和秦皇後說了兩句話,就聽見他在裏頭瘋了似的砸東西!

秦皇後嚇了一跳:“怎,怎麽會……”

寧昭昭推了秦皇後一下,道:“母後您先回去,我去看看。”

秦皇後其實害怕顏清沅,聞言連忙點了點頭,退了出去。

等打開門,寧昭昭差點被他擲過來的杯子砸中!

“阿沅……”

“你去哪兒了!”顏清沅雙眼通紅,明顯怒不可赦。

“我,我就是走到門口……”

“叫你你也不應?”

“沒聽見……”

眼看他還要砸東西,寧昭昭挺著肚子上前抱住他,道:“阿沅,阿沅你別這樣……”

顏清沅頭疼欲裂,用手捂著自己的腦袋,咬人的心都有了!

“阿沅,我……”

他猛地拽住她的手,冷冷道:“總有一天我會殺了你!”

寧昭昭吃痛,含淚道:“你別,別這樣……”

顏清沅用力拽著她的手幾乎把她提了起來,冷冷道:“再這樣下去,我總有一天真的會殺了你,你到底明不明白!”

“那你殺了我好了!”她咆哮道。

顏清沅鬆開她的手按住自己的腦袋,低吟了一聲。

寧昭昭要上前,被他冰冷的眼神止住。

“滾!”

棒槌從來是不怕他的,還想要上前,結果被他用力推開,一下摔到了地上。

她捂著肚子不可置信地看著他。

顏清沅用手撐著腦袋,道:“你看到了,別以為我還能像從前那樣……我已經不能像從前那樣了!你快給我滾!”

寧昭昭抬了抬手,白嫩的手心被杯子的碎片劃破,鮮紅的顏色觸目驚心。

顏清沅仿佛被那顏色刺激了,猛地一下把榻上的小桌子也揮下來甩在地上。

“我讓你滾,你滾!”

寧昭昭默默地站了起來,低聲道:“我就在外麵。你放心,我會把手洗幹淨,上藥……你擔心些,別傷了自己。”

“滾!”

寧昭昭隻好退了出去,關上門,守在門口。

聽見他在裏麵撕心裂肺那般咆哮,不停地砸東西。

她想起他原來情緒失控也亂砸東西,隻不過一直隱忍克製得很好,不禁苦笑出聲。

從前,她怎麽就會不把那些當成一回事?

以為他隻是發小孩子脾氣罷了。

墨珠打了水上來,看樣子也有些心驚膽戰,低聲道:“殿下,先洗了手。”

寧昭昭把手放入銅盆,傷口遇到水那刺痛的感覺讓她一個激靈。

墨珠低聲

道:“主子,這樣下去不行。皇上那……”

她欲言又止。

寧昭昭卻是明白的。

老頭子對顏清沅一直很有怨言,甚至可以說,他恨這個兒子。

現在的局麵,雖然封住了消息,可老頭子那卻是過不去……

京城現在上下都是顏清沅的人,可是顏念平怕是鎮不住局麵的,顏氏對顏清沅也還有些疑慮。

這樣一來,老頭子手裏拿了權,是非常可怕的一件事。

要知道京城現在正是多事之秋,有太多事他們都顧不上……若沒有他一力壓著,隻怕事情會越來越失控。

寧昭昭低聲道:“他現在這個樣子,又能怎麽辦呢,先挨得一時是一時。”

她不禁歎氣。這小子從前得罪的人太多了。

比如老頭子和秦皇後。其實他是已經心軟了,私底下也為他們做了不少事。

隻是……他們恐怕不能明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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