牢裏條件再好也有限。因為是鑿的地牢,屬於地下室,所以溫度比外麵還要低一些,尤其是到了晚上,寧昭昭隻覺得到處都有些陰冷,連手都有些冰涼。

她把手放到那盞小燈上去烤一烤,間或哈哈氣。

碧芹低聲道:“郡主……等殿下進京,必定不會放過那個老匹夫。”

寧昭昭搓著手,低聲道:“不必我外祖父,我也不會放過他的。”

碧芹還想說什麽,突然外麵有人開了一扇門。

是個女獄卒,她道:“寧大小姐的貼身丫鬟碧芹,請出來一下,提審。”

寧昭昭警覺,道:“大半夜的,審什麽?”

女獄卒的樣子卻稱得上和氣,道:“是上頭要求提審……大小姐請放心,您的丫鬟不是犯人,至多隻算是證人,不會動刑的。”

碧芹倒是不緊張,隻道:“郡主,我是端王府的人,他們沒有證據,不能把我怎麽樣的。我去去就來。”

寧昭昭想了想,的確,碧芹不是犯人,隻是跟隨她的丫鬟而已。

何況她就算有罪,也不是死罪,隻是一起小糾紛。這些人還不至於喪心病狂要對她們下手。

寧昭昭低聲道:“你們若是敢動這姑娘一根毫毛,明兒我就拆了大理寺。”

女獄卒:“……”

碧芹好笑之外又有些感動。她雖然是女孩子,可也隸屬於青雲騎,見慣了這種場麵,已經很久沒有想起原來自己也是個姑娘家了。

“您放心吧。”她柔柔地道。

說完,她就跟著某獄卒走了。寧昭昭孤零零地呆在獄中。

因為擔心碧芹,寧昭昭也沒有去睡,而是守著那盞小燈,等得眼皮都有些撐不住,披風蓋住腿還覺得腳趾頭發僵。

這時候,有個人輕輕地道:“現在後悔了麽?可還要那麽倔了?”

寧昭昭一個激靈醒了過來,疑心是自己做夢,看向牢門,片刻後笑道:“阿沅。”

顏清沅歎了一聲,吩咐獄卒打開門。

“左頌耽出身寒門,他母親生患有疾,缺一味藥。我用那藥,換了今夜來陪你。”他解釋似的道。

他捧住寧昭昭的手。

寧昭昭下意識地想退,以為他的手一定像從前那般冰冷。誰知道這次他的手卻是暖呼呼的。

她貪戀那點溫暖舍不得推開,又嘟囔道:“誰稀罕你陪?碧芹呢?”

顏清沅湊過去了些,一手摸了摸她已經凍得僵硬胳膊,不由得皺眉。她有寒病,如今月事在身上,還在這裏受凍,怎麽行?

“為什麽不上床去躺著?”

“那被子好像也陰冷陰冷的,摸一下都邦邦硬。”寧昭昭嘟囔道。

顏清沅歎了一聲,道:“應該給你帶個手爐來。”

說著,解開鬥篷,硬是把她抱上了膝蓋。裹進懷裏。

寧昭昭本來想拒絕的,但是那寬厚溫暖的胸膛好像能讓她整個人都縮進去,溫暖舒服得她直喟歎。

她想起了什麽,賊賊地笑道:“弄髒了你的衣裳我可不管。”

大姨媽要是側流什麽的……

顏清沅失笑,低聲道:“這麽不客氣,嗯?在我跟前你就不能像個姑娘家?”

“像個姑娘家就不給你抱了”,寧昭昭嘟囔,又問道,“碧芹呢?”

“她有點事……你那個前未婚夫,非得大半夜把人家叫去問話。”

顏清沅冷笑。

毛都沒長齊的孩子,有幾分才華,卻還被家裏捆著手腳。想救人,又怕見光,隻能深夜動手。

感覺寧昭昭掙了掙,他又把她抱緊了一些,低聲道:“幹什麽?坐好!男女授受不親知不知道?”

“……”難道坐好了就授受得親了?

寧昭昭嘟囔了一聲什麽,可又是真的怕冷,隻好坐好了。

顏清沅摸了一下她的腳,發現也冷得可憐,歎了一聲,把她鞋脫了讓她踩著自己的腿。

他突然有些後悔了。

“就不該讓你來胡鬧。現在是能受凍的時候嗎?”

寧昭昭無奈地道:“我也沒辦法啊,大理寺都來抓人了。你說我爹怎麽這麽不要臉啊,我長那麽大,還沒見過哪個當爹的,就把自己的女兒給告到牢裏去了。”

顏清沅深以為是,道:“我也是沒見過這麽不要臉的爹。”

寧昭昭道:“你都比他像我親爹。”

顏清沅:“……”

“你別吵我了,趁現在暖著,我先睡會兒。”寧昭昭睡眼惺忪地道。

“……睡吧。”

本來以為這麽尷尬的姿勢必定不好睡。可是寧昭昭卻覺得他的懷抱分外熟悉又讓人安心,活像躺在自己**似的。

她很快進入了夢鄉。

顏清沅看她睡著了,就把抱起來,進了被窩。

不得不說難怪寧昭昭不想到**去睡,這被窩冷得就像

石頭一樣,冰涼涼硬邦邦,讓人連多看一眼的勇氣也沒有。難怪她寧願坐著烤火也不願意進被窩。

顏清沅就給她暖著被窩,直到被窩裏也變得暖洋洋的。

隱約聽到了雞鳴,天色將明了。

顏清沅從被子裏退出來,然後把他帶來的那件狐裘大氅也蓋在她身上。

寧昭昭還在睡夢裏砸吧嘴。

她臉上的皮膚在燭火裏白得幾乎透明。

顏清沅出了大牢,恰逢有個人靠在過道的牆上,正似笑非笑地看著他。

“看完你的小情人了?”

顏清沅瞟了他一眼,道:“這種陰森的地方,你竟然也沒凍壞腦子。”

“我凍沒凍壞腦子,不重要。你是在埋怨我冷著那位了吧?不過這也是沒辦法的事兒,能給她收拾的,我都給收拾好了。可再怎麽收拾,這兒也是地牢,不是姑娘家的香閨。”左頌耽笑得有些意味深長。

顏清沅皺了皺眉,不應聲。

左頌耽果然主動道:“我這是欠你了啊?罷了,我直白跟你說了吧。這次那寧大小姐入獄,明麵上是寧相告的……事實上,後頭卻是秦皇後親自授意的。”

顏清沅早就猜到了幾分,此時就皺眉。

秦皇後和其兄長秦國公,兩人從小感情就非常好。如今秦國公征戰在外,秦皇後自然照顧秦家。何況秦淑月是秦國公嫡長女,莫名其妙被人下了藥,她肯定要來給自己的侄女兒出氣的。

寧葳厚顏無恥,是個人都知道。這次為了討好秦後,狀告自己的的親女兒這種無恥得令人震驚的事情,他也腆著臉做下了。

“所以呢?”

左頌耽便道:“那小子,就是姓宋的那小子,你也別看不上他。雖然是個家裏人捧著的公子哥,可到底還是有點才華的。”

“你到底想說什麽?”顏清沅眉宇之間隱隱有些戾氣。

左頌耽也不怕他,反而勾著他的肩膀,笑道:“你也別老想著以暴製暴……跟秦皇後扛著,人,你能帶走,可是寧大小姐身上的汙點,可就永遠也洗不幹淨了。”

要按照顏清沅從前的想法,必定會覺得,有汙點又怎麽樣?他反正是要娶她的,隻要他不在乎就行了。更何況他知道真相。

可不知道為什麽,他突然想起她那張蒼白的小臉,感覺到了心疼。

他怎麽舍得讓她背負汙點?

見他神色慢慢軟化,左頌耽私心裏也鬆了一口氣。

他緩緩道:“我給你指條路吧……你不如,和姓宋的那小子合作。”

顏清沅猛地回過頭。

左頌耽笑道:“破案,堵住天下人的嘴,也堵住皇後娘娘的嘴。到時候就讓寧相賠了夫人又折兵。”

現在宋顧謹的壓力,無非就是來自於宋家。

畢竟宋貴妃隱忍多年,實在沒有因為這點小事和秦皇後撕破臉。寧昭昭於她們而言,也不過是個鬥爭的犧牲品。

而顏清沅是有這個能力和手段,為宋顧謹掃清障礙,讓他專心破案的。

“不但如此,宋顧謹還可以找到證據,然後公諸於眾,讓天下人都信服。”左頌耽道。

顏清沅略一沉吟,便露出了個似笑非笑的神情,道:“他讓你來遊說我的?”

左頌耽笑道:“你覺得是,便是了。隻是要提醒你一句,別看不起人,他也並不是完全被嬌慣壞了的紈絝公子哥。隻要他能破案,你們就能拿回主動權。所付出的代價,也不過就是你的小心肝在牢裏多呆幾天罷了。”

顏清沅倒確實對宋顧謹刮目相看。

麵對宋貴妃的警示和壓力,原以為他會知難而退……沒想到宋顧謹竟然在第一時間想到了找他合作。

而他會來找左頌耽,恐怕也在宋顧謹的意料之中。

“三天。我給他三天的時間”,顏清沅最終道,“三天之內,他要是破不了案,那就得按我的規矩來。”

左頌耽翹了翹嘴角。他就知道,最後還是能說服這個人的。

其實皇上和宋妃恐怕都錯估了這個年輕人。

年輕的黑市之主,歸順朝廷,肯定不是為了榮華富貴和功名利祿。不然不會屈居於端王府,後來還來給女人做護衛。

朝廷已經沒有什麽可以給他的了,自然也就沒有什麽可以束縛他的。

左頌耽其實很不讚成宋顧謹那個渾貨去招惹顏清沅,因為他實在看不透這人的底細。

不過麽……左頌耽又覺得,在這麽強勢的敵人麵前,宋顧謹要是不抓緊機會表現表現自己的真才實幹,這輩子恐怕也別想抱得美人歸了。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