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九章 三世
“記得什麽？”唐一川有些莫名的看著招魂燈。,
“哦，沒什麽。”招魂燈恢複了一臉漠然的樣子，依然挑著燈，安安靜靜的站在唐一川的身旁。
唐一川有些摸不著頭腦，招魂燈好像是知道什麽的，她這麽問是什麽意思，他應該記得什麽麽？
“進去看看唄。”封狼扭頭看向了前方的樓梯。
左右後麵的人也是沒有辦法進來了，唐一川想了想，那就上去看看吧，也不知道上麵有什麽，地獄十九層，也許從這裏可以知道一些關鍵的東西。
少年正要往樓上走去，唐一川忽然問道：“你不知道自己是誰？也不記得自己名字了？還沒想起來？”
“沒有。”少年走了兩步，幽幽回頭道，“忘。”
“嗯？”
“忘，我覺得我應該叫這個名字。”少年忽然認真的說道。
“忘。”唐一川叫了一聲，點了點頭，覺得挺合理的，少年反正什麽都不記得了。
窄小的木質樓梯在幾人走過的時候發出吱呀吱呀的聲音，仿佛這存在了千百年的樓梯隨時都有可能被折斷一般。
唐一川走了幾步，又忽然召喚出了陰陽樹，他說：“你記得這個麽？”
陰陽樹在唐一川的身後若隱若現，是當初還小時的形狀，那個時候少年時常在陰陽樹下喝酒，他很執著的告訴唐一川，他會成為非同凡響的人。
不過唐一川覺得自己到了如今也沒有變的有多麽的非同凡響。如果真的要說非同凡響的話，他這種類似於亡命之徒的生活也許能跟非同凡響沾上邊兒。
忘扭頭看了一眼，他點了點頭：“我知道，應該是我給你的。”
“記得了？”唐一川有些欣喜。
“不記得。不過我知道這是我的。我可以控製它。”少年麵無表情的看著唐一川身後的陰陽樹。
唐一川感覺整個人身子一輕，有什麽東西纏住了他的腰，緊跟著他整個人騰空而起，陰陽樹全然不受他的控製了，跟著少年開始往樓上走去。
心裏一驚，唐一川心裏轉過無數的念頭，到最後綜合起來。就是忘很危險。
忘似乎已經猜到了唐一川的想法。走到二樓之後，將唐一川放了下來，然後輕描淡寫的說道：“我不會收回陰陽樹的。”
“為什麽？”唐一川脫口而出，又有些後悔問了。忘不收回自然是最好的。他問的太多了。將人惹毛了可就不好了。
“我當時會把它給你，應該有我的理由。”少年說，“而且你放了我。我知道。是你放了我。”
唐一川心想，其實我有些後悔放了你。
“你們廢話真多，不能走快點麽？”封狼快速的走了上來，因為是浮生的身體，這讓他爬這陡峭的樓梯的時候顯得有些吃力，走了一陣之後，他終於不爬了，腳下騰起了黑霧，跟神仙似的優哉遊哉的飛了起來了。
唐一川跟封狼也加快了速度，檮杌跟混沌緊跟著唐一川與前方的忘。
從偶爾的頭瞥當中，唐一川發現檮杌跟混沌兩隻妖獸的眼睛一直都盯著少年不放，越是往前走，唐一川就越是覺得奇怪，檮杌跟混沌肯定是知道忘的，那眼神沒有鬼才怪了。
那種眼神類似於癡情或者衷心，兩隻凶獸愛上同一個人是不大可能的，但是兩隻凶獸如果都是忘的寵物，那也許並非沒有可能，當然還有一種可能，唐一川忽然靈機一動。
難道忘也是一隻凶獸？
同樣是凶獸的話，吸引檮杌跟混沌就不是沒有可能的事情了。
不過忘身上沒有妖獸的氣息，所以唐一川無從判斷忘是不是同樣是凶獸。
“不要再看我了。”忘也感覺到了混沌跟檮杌的視線，上了第二層的最後一階樓梯之後止住了腳步。
混沌跟檮杌兩人同時低下了頭，閃到了唐一川的身後。
二樓陰森森帶著一股股詭異的氣息，這裏看起來是一排店鋪。
唐一川幾人對視了幾眼，都是滿頭滿腦的問號。
過了一會兒，等他們適應了環境，他們的眼前開始出現一些鬼影來來往往在店鋪之間穿梭。
“這是——另一個世界？”唐一川看了好一會兒，也沒明白這是什麽情況，那亡靈之塔的裏麵就是另外一個世界麽？
第十九層地獄就是這樣的？
封狼聳聳肩，“我第一次來。”
“也許。”忘已經開始往前走了，他很好奇的走進路邊的店鋪裏麵到處打量，看看這，看看那，一切都似乎格外的新鮮。
混沌，檮杌神色如常，依然跟在唐一川左右。
招魂燈的表情看起來有些古怪，不過她沒有說話，隻是收起了燈籠，跟在唐一川的後麵，速度很慢，視線始終凝聚在唐一川的身上，讓唐一川有種不太適應的感覺，招魂燈的視線太過於熱切了。
這是一家買吃的鋪子，各種各樣的食物，都是妖魔鬼怪吃的東西，有一個個玻璃瓶的鮮血，有一些蠍子之類的毒物，都是妖魔鬼怪的食物。
“沒有錢就不要看了。”櫃台裏麵，一個龐然大物忽然抬起了腦袋，那玩意兒沒有具體形態，隻是一團巨大的黑色絨球，有一雙泛著綠光的眼睛，說話的口氣懶洋洋的。
“……”唐一川跟忘幾個人莫名的看著那老板。
“你們又不吃這些東西。”櫃台裏的黑球老板說，“你們可以去前麵碰碰運氣，那邊有個老太婆免費接待有緣人。”
“哦，謝謝。”唐一川走出了店鋪。
忘幾人也跟著走出了店鋪。他們繼續朝著前麵走去，前麵是有各種各樣的鋪子，買修煉精氣的，買衣服的，甚至於還有賣手機電腦的。
唐一川瞠目結舌的想，他是不是在做夢，這個世界怎麽這樣的詭異，就算是地府也在與時俱進，也不會這樣的誇張吧？更何況這個地方不是說千百年才會出現一次麽，平日裏絕對不會出現。那麽不是意味著。這裏麵是被封閉的，那麽這裏的手機電腦又是哪裏來的？一看，都還是最新款的。
忘幾人顯然不在意這些問題，他們隻是充滿新奇的到處看。封狼看到一家武器店走進去了。看著那些武器摸來摸去。有一個武器竟然忽然發光了。
老板黑著臉看著封狼“……”
唐一川微微的皺起了眉頭，看著封狼低聲問道：“這是你的武器？”
封狼點了點頭，他的手輕輕的撫摸過那一隻玉簫上。他的手劃過的時候，玉簫就好像是受到了某種感應一般，開始發出了一種淡綠色的光芒。
“帝王骨什麽時候跑這裏來了。”長了一張棺材臉的老板拿著一根雞毛撣朝著封狼戳了幾下，“出去，出去，沒錢就出去！”
一群人被趕的雞飛狗跳的，封狼直接被提著衣領子摔倒了門外去。
“我他媽的咬死你！”封狼回頭跳腳的大叫。
“魔化的帝王骨開口成不了真的！”老板抖了抖了雞毛撣子，幾根雞毛飄落到了地上，“而且，這個地方帝王骨的能力也發揮不出來。”
砰——
門關上了，老板慢條斯理的回到了躺椅之上，懶洋洋的摩挲這一個紫砂茶壺。
“他知道你是魔。”唐一川不無意外的說道。
“鬼地方！”封狼隔著玻璃看著裏麵的玉簫，有些不舍的說道，“能不能幫我搶來？”
唐一川看瘋子一樣的看著封狼。
這裏的每一個人都非常的強大，就連走在路上的路人甲乙丙丁都比他們可怕很多，去一家店裏麵搶東西，這不是作死的行為麽？
他可沒有心情管這種莫名其妙的閑事，還是吃力不討好的事情。
封狼也意識到了這樣的情況，有些遺憾的歎了一口氣。
一群人繼續往前走，走過了很多奇奇怪怪的鋪子，竟然還有咖啡廳，茶樓這樣的地方，不過不管裏麵的老板是女，是男，是妖是魔，看到他們一律就將他們當做是窮光蛋，直接將人給趕走，用一種斬釘截鐵的口氣說：“沒錢就不要進來了！”
“這到底是什麽？”唐一川看著封狼問道，“你不是說傳說這裏是第十九層地獄，傳說第十九層地獄裏有一個魔尊，魔尊呢？這些又是什麽玩意兒？”
“我也是第一次進來。”封狼聳聳肩，“這些可能就是進來了沒有出去過的人吧。大概這就是所謂的極樂世界吧。”
“……”
“沒有魔尊不是更好，這意味著我們未必會遇見危險。”
“這還不夠危險麽？”唐一川嘴角泛起一抹冷笑，他能夠感覺到的事情，封狼可未必不能感覺到。
這裏充滿了危機，這裏的人都比他們強大，他們對他們不屑一顧，但這其中隻要有一個家夥對他們動什麽心思，他們就會陷入一種可怕的漩渦之中。這裏的人太強大了，比血魔，比帝王骨更加的強大。
他們是剛進入這個地方的人，沒有人對他們感興趣。
一路繼續往前走去，唐一川在一個拐角的地方忽然停住了腳步。
剛才他分明沒有看到那家店鋪，但是等到繞過拐角的時候，他忽然發現就在拐角的地方出現了一家店鋪，一張木質的招牌上寫了兩個字：三世。
這家鋪子在眾多不同風格的鋪子當中脫穎而出，門口擺滿了花花草草，而這些花花草草都帶著妖氣，一棵開了的牽牛花正在跟一株梔子花交頭接耳。
“他們看見我們了。”
“嗯，看見了。”
整個鋪子很是與眾不同，都是一些小妖精。
唐一川被門口這些漂亮的花花草草吸引了，轉身朝著鋪子裏麵走了進去。
忘早他們一步已經在裏麵了。忘在跟一個女子講話，那是個比蘇青衣更加超凡脫俗的女子，蘇青衣的美是一種不食人間煙火的人，但是這個女子的美真正讓人覺得她就是一個仙，有種不太真實的感覺，五官美好的沒有一絲瑕疵，但是看過了卻讓人記不住那樣好看的容貌。
一頭青絲長及腳踝，腳腕上一串鈴鐺隨著她走路的時候發出叮叮當當的脆響。
“你總算來了……咦——”原本在跟忘說話的女子忽然之間看向了剛進門的唐一川，她看了看忘又看了看唐一川，“一起來了？”
“婆婆。這就是你要招待的客人麽？”簾子掀開。裏頭一個小姑娘走了出來。
“酒菜擺好了？”女子看了看綠衣姑娘。
“擺好了。”
“進去喝酒吧。”女子看了一眼忘，又看了兩眼唐一川，思索了一下，轉身朝著裏屋走去。
忘跟上了前麵的女子。
女子走了幾步。又頭也不回的說道：“跟上。”
唐一川這才意識到女子大概是在叫他們。他滿肚子狐疑的跟上了前麵的女子。
雖然滿肚子都是問號。不過唐一川倒是冷靜的什麽都沒有問。當一個人遇上了太多的奇怪的事情之後，再遇見奇怪的事情也不會覺得這件事情有多奇怪了。
唐一川已經被鍛煉到了一種遇到什麽事情都波瀾不驚的程度，他隻要一步步的順著眼前的路子往前走。該指引他的人，總是會指引他的，該知道他總是會知道，唐一川現在覺得自己越發的被動了起來。
不管是什麽事情，他知道的都太少了，所以不得不陷入一種被動之中。
穿過了幾間屋之後，唐一川幾人被帶到了一個院子裏麵，這個院子很大，不過很嘈雜。
有幾顆巨大的桃花樹，還有一棵老槐樹，山茶花，玫瑰花，月季花，開了滿院子，不同季節的花都綻放的非常的美麗，樹上還有知了叫個不停，還有一些花草在說著人話，嘰嘰喳喳的不停的叫著。
看著唐一川幾人進來，對他們充滿了興趣。
“哎，那個是人吧！”
“人是長這樣的啊！”
“那個呢，那是妖怪吧，他身上的味道好難聞！”
“那是混沌！”
“好可怕！”
“怕什麽，不就是幾隻妖怪麽，誰都沒有我們婆婆厲害！”
……
“坐吧。”女子在桃花樹下的石桌上坐下，示意唐一川跟忘也坐。
唐一川跟忘一道坐下了，封狼坐在了另一側，混沌，檮杌一左一右的站在忘跟唐一川的中間。
綠衣女子在旁邊給幾人斟酒，唐一川看著那個女子的麵孔，看過去的時候明明覺得很漂亮，滿身仙氣，一偏頭，就立馬忘了她的樣子怎麽都想不起來。
唐一川看了一眼，扭頭，又看一眼，又扭頭，越看越覺得驚奇，看多少眼都沒有辦法看真切了。
女子的臉好像是中都朦著一層薄霧，無論怎麽看，你都無法窺探她的真實麵貌。
“別看了。”女子終於說道，“喝酒。”
忘已經端起了酒杯了，他聞了聞酒，微微斂起了眉，“我以前喝過。”
“當然喝過，不止一次喝過。”女子說，“當初陰陽樹還在的時候，你喜歡坐在下麵喝酒，時間過去太久了，你都不記得了。”
“嗯，什麽都不記得了。”忘說，“你知道我的過去？我是誰，我從哪裏來？我要去哪裏？”
“我知道。”女子從容不迫的端起酒杯晃了兩下說，“這是你教我釀的，你最喜歡味道，也是我最喜歡的酒。”
忘將酒一飲而盡，似乎在努力的回憶著什麽，不過什麽都沒有回憶起來。”
唐一川也喝了一杯酒，酒的味道果然就是忘當初留下來的酒，唐一川想起了赤猶，當初答應了赤猶給他釀酒的方子，不知道如果跟忘索要的話，忘會不會給他。
女子的視線在唐一川跟忘的身上來回轉動，她看了很久，然後才緩緩的開口說道：“你的記憶我幫你保存著，不過我有些不太清楚該給誰。還有你要的東西……一來就來兩。當時你可沒有說過，會來兩個。”
“婆婆。”綠衣女子不知道什麽時候裏開了又回來了，手中拿著一個梳妝盒，上麵的牡丹花印的相當好看。
“綠衣去照看著鋪子。”女子對綠衣說。
“是。”綠衣姑娘離開了。
“你記得我麽？”女子終於看向了唐一川，“阿婆。”
“阿婆？”唐一川看著女子，這女子長的風華絕代，阿婆兩字倒是跟她有些不太相稱，唐一川搖搖頭，他對這個女子當然就更加的沒有印象了。
阿婆鬱悶的又給自己倒了一杯酒，“都不記得了。可真行啊。給誰呢。一模一樣？”
“什麽東西？”封狼本想喝酒被唐一川製止了，那畢竟是浮生的身體，他總覺得不太適合喝酒。
阿婆看也不看封狼，隻對著唐一川跟忘說道：“你們說該給誰？”
“什麽東西？”唐一川問了封狼問的問題。
“記憶。”
“……我不缺記憶。”唐一川愣了一下。他忽然想起了店鋪的名字。三世。難道是販賣三世記憶的鋪子？
他對於自己過去的幾世沒有太大的興趣，需要記憶的是忘，他什麽都忘記了。
不過唐一川隱隱覺得讓忘找回記憶似乎也是一件有些危險的事情。他畢竟不知道忘是個什麽東西，他的記憶力又有些什麽東西。
忘為什麽被關在忘川河底還是個問題，那麽多的鐵鏈將一個人鎖起來，不是這個人遇見了什麽大麻煩，就是這個人可以給人帶來巨大的麻煩，所以才會被鎖起來的。
“反正都是你們的事情，我還是不管了。”阿婆忽然打定了主意，自顧自的一點頭，將手中的梳妝盒推到了唐一川跟忘的中間，“你們自己看著辦吧。”
唐一川跟忘同時詫異的看著阿婆。
阿婆也不管了，“哦，對了，外麵的世界怎麽樣了？”
“亂了。”唐一川說。
“亂了？陰陽大亂了？”阿婆皺起眉頭，“這麽快？提早了三百年？那小子真有本事。”
“誰？”
“唐江世。”阿婆說，“他也來過這裏，問了我一些問題。第一個能夠以凡人的身份來到這裏的，還能看見我的鋪子，逼我回答他的問題的家夥。”
“他來過。”唐一川並不意外，早就料到了，“問了什麽？”
“陰陽大亂，還有一些亂七八糟的問題。”阿婆看來並不太想回答這些問題。
“他早就知道陰陽大亂的事情。”唐一川喃喃道，唐江世真是可怕，越來越摸不透他了，他到底在做什麽，是好是壞？
吃了一餐飯之後，阿婆直接讓綠衣將唐一川幾人送走了。
忘喝酒喝的意猶未盡，唐一川忽然想起一個問題，忘連那酒都忘記了，是不是釀酒的方子也不記得了？如果是的話，應該問問阿婆吧。
“你怎麽又回來了？”阿婆抬頭看了一眼唐一川。
“酒方子。”唐一川說，“能不能給我一個。”
“本來就是你們的，沒什麽不好給的。”阿婆說，“我給你寫一個。”
說話之間，綠衣已經筆墨伺候了，阿婆拿起毛筆在一張紙上刷刷的寫下了幾行字，然後將紙張遞給了唐一川。
字跡娟秀，一行行的字漂亮的仿佛帶著仙氣，也能活過來一樣。
唐一川收好了方子說了聲謝謝。
走出三世，忘捧著梳妝盒，愁眉苦臉的看著唐一川。
“你拿去吧，我又不缺記憶。打開了，你就能知道你要知道的事情了。”唐一川大方的說道，他雖然隱隱有一絲好奇，不過他深諳好奇害死貓的道理，他不打算將好奇進行到底。
“我也不想打開。”忘忽然說道，“記起來了又怎麽樣，忘記有忘記的道理。”
“……你不是很好奇麽？”唐一川嘴角一抽，然後想起來，忘也許跟自己一樣也懂得如何克製住自己的好奇心，所以不打算看那個盒子裏麵的東西了。
唐一川猶豫的看了兩眼忘，忘一臉淡然將盒子遞給了唐一川，“幫我保管。”
“……”
“你們不想看，給我看看？”封狼好奇心發作，伸手要去拿盒子。
唐一川收起了盒子，沒有給封狼碰觸的機會。
封狼：“小氣……”
“又不是你的記憶，有什麽好看的。”唐一川說，“收起你的好奇心。做正事。”
“正事是什麽？”封狼白了一眼唐一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