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啊,你也不會為了練習箭術而射殺它們。可我敢說,射中它們並不容易。”他說。

“倒是可以張網,把它們抓住。”蓋爾說著,似乎又回憶起以前張網捕捉動物時的情形,“拿一張細網,罩住一片地方,留出一個幾英尺見方的口子,在網子裏放上有蜜的花朵。當鳥來吃食時,趕緊把口合上。它們聽見聲音想飛走,可網子正好把它們兜住。”

“能抓住鳥嗎?”比特問。

“我不知道,我就是這麽想想,也許它們不上這當。”蓋爾說。

“有可能。你剛才說到它們逃生的本能。站在要捕獵的動物的角度思考問題……就能抓住它們的弱點。”比特說。

他的話勾起了我的一段不愉快的回憶。記得在世紀極限賽開賽前的準備階段,我看到比特參賽的一段錄像,那時他還是一個孩子。當時他把兩根電線接在一起,導致那些追捕他的孩子觸電身亡。那些扭動的身體、抽搐變形的臉龐仍映現在我的腦海裏。許多年前的比特,在走向饑餓遊戲勝利者的瞬間,眼睜睜地看著其他“貢品”的死亡。不是他的錯,他隻是出於自衛,我們也都是出於自衛……

突然,我特別想離開這裏,在有人下網捕捉蜂鳥之前離開這裏。“比特,普魯塔什說你有東西要給我看?”

“是的,沒錯,你的新弓箭。”他按下了輪椅上的按鈕,輪椅載著他出了玻璃房。當他在特防部的房間裏拐來拐去時,他就自己坐輪椅的事跟我們做著解釋:“現在我也能慢慢走動,可就是很容易疲勞,這麽著我來來回回方便些。芬尼克現在怎麽樣?”

“他……他很難集中精神。”我答道。我不想說他精神已經垮了。

“很難集中精神,嗯?”比特慘笑著說,“你要是知道芬尼克在過去幾年是怎麽過來的,就會覺得他現在還能和我們在一起簡直就是奇跡。不過,你告訴他我在給他研究一個新魚叉,好嗎?這樣興許能讓他分分心。”分心似乎是芬尼克最不需要的事,可我還是答應幫他把信兒帶到。

一個大廳的門上標有特製軍械庫,門口有四個警衛把守。他們檢查了我們手臂上的時間表,這隻是第一步,接著又掃描了指紋、視網膜和DNA,我們要穿過特殊的金屬檢測裝置。比特需要把他的輪椅留在室外,安全檢查完畢進入室內後,他們會再給他另一張輪椅。我覺得這安全檢查真是奇怪,我想象不出在十三區長大的人怎麽可能對政府構成威脅,為什麽對他們還要加以防備。莫非這些防護措施是針對最近大批湧入的難民的?

穿過大廳來到軍械庫門口時,又進行了第二輪身份檢查——好像在穿過二十碼大廳的幾分鍾內,我的DNA會發生改變。一切安檢進行完之後,我們終於被允許進入軍械庫。軍械庫內的武器彈藥之多,確實讓我吃驚,裏麵有一排排的輕型武器、運載火箭、炸藥和裝甲車。“當然,航空軍械和這些是分開放置的。”比特告訴我。

“那當然了。”我說道,好像這是不言自明的事情。我真不知道一把簡單的弓箭也會和這種高科技的武器裝備放置在一起。不一會兒,我們來到一個地方,看到整個一麵牆都擺放著致命的弓箭。我之前在參加凱匹特的訓練時已經見識過各種武器,但那些都非用於軍事目的。我的注意力集中到一個看上去很具殺傷力的弓箭上去,這件武器上麵有各種視鏡和小裝置。這件武器我肯定連舉都舉不起來,更不要說拿它射殺了。

“蓋爾,也許你想試幾件武器?”

“說真的嗎?”蓋爾問。

“當然,早晚有一件武器會發到你手上。如果你作為凱特尼斯的小分隊成員,這武器看上去肯定更惹眼,我想你肯定想選一件適合你的吧。”比特說。

“是的,沒錯。”蓋爾說著順手拿起我剛才看上的那一件。他把弓舉到肩上,通過透視鏡,瞄準室內的不同方向。

“用這東西打鹿好像不太適合。”我說。

“這不是用來打鹿的,不是嗎?”他回答道。

“我馬上回來。”比特說。他按下一個控製板上的按鈕,一扇小門隨即打開了。我看著他坐輪椅進去,直到小門在身後關閉。

“喏,你覺得輕易就能使用這武器嗎?用在人身上?”我問。

“我可沒這麽說。”蓋爾把弓放下來,戳在他身旁的地上。“可要是我有一件武器能夠阻止凱匹特對十二區的轟炸……要是我有件武器能讓你遠離競技場……我肯定會用。”

“我也是。”我承認道。可我不知道怎樣告訴他殺人之後的感覺,那陰影在大腦裏揮之不去。

比特坐著輪椅回來了,懷裏抱著一個笨重的黑色長方形大盒子,盒子的長度從腳蹬一直到他的肩膀。他到我麵前停下來,把它斜過來遞給我說:“這是給你的。”

我把盒子在地上放倒,打開側麵的插鎖,掀開盒蓋。盒子裏鋪著栗色天鵝絨墊,裏麵赫然放著一把黑色的大弓。“噢!”我不無驚異地輕呼了一聲,小心地把它舉起來,這把弓設計精美,平衡良好,弓身曲線優美,很像展翅飛翔的鳥翼。還有,我必須把它穩穩地抓在手裏才能確定我並非產生了幻覺。不,這把弓是有生命的。我把它貼近臉頰,弓身傳來輕輕的嗡嗡聲。“這是什麽?”我問。

“在跟你打招呼。”比特咧開嘴笑著,說道,“它已經聽見了你的聲音。”

“它聽出了是我的聲音?”我問。

“它隻認得你的聲音。”他告訴我,“你瞧,他們要求我設計一把外形漂亮的弓箭,作為你造型的一部分。可我一直在想,這樣多浪費啊。我是說,萬一你真的要用它呢?而不僅僅作為一個時尚的擺設?所以我把外形設計得很簡單,但在內在的設計上卻發揮了我的想象力。當然,真的用起來才會發現它的不同。想試試嗎?”

當然。射箭場地已經為我們準備好了。比特設計的箭也同樣非同一般。我在一百多碼的距離內射箭準確無誤。箭有各種各樣的類型——鋒利的、帶火焰的、爆炸的,每種箭的箭杆都清楚地標有不同的顏色。我可以隨時中止它的聲音辨識係統,可我看沒必要用它。想關閉弓箭的特殊功能,我隻需要告訴它“晚安”,它就會進入睡眠狀態,直到我的聲音再次把它喚醒。

看完武器後,我心情很激動,我回到化妝師那裏去,蓋爾和比特留在軍械庫。我耐心地讓化妝師給我化完妝,穿上衣服,他們在我胳膊的疤痕上也箍上了一個血紅的繃帶,表明我剛參加完一場站鬥。維尼婭把嘲笑鳥胸針別在我胸前。我拿起比特設計的弓和裝著普通箭的箭袋,他們不會允許我帶著裝了火藥的箭支四處招搖的。之後我們來到演播室。在那裏,他們又是一陣忙亂,調整妝容、布置燈光和煙霧效果,我站著等了大概有幾個小時。最後,站在玻璃後麵的神秘的人物通過內部通話係統傳來的指令越來越少,富爾維亞和普魯塔什研究演播方案的時間越來越多,給我調整妝容所需時間越來越短。終於,演播室安靜了下來。他們又對著我端詳了足有五分鍾,之後,普魯塔什說:“我想這樣可以了。”

他們招呼我來到控製室,把一盤錄像回放了幾分鍾的長度,讓我看一下屏幕上出現的女人。她的身材看上去比我要高大些,看上去比我也更加鎮靜自若。她的臉上有煙熏的汙跡,但卻很性感。她濃黑的眉宇間顯露出她的桀驁不馴。衣服上有煙熏的痕跡,那表明她剛從火海中逃出,或者即將投入火海。我不知道這個人是誰。

芬尼克在演播室忙活了幾個小時了,這時他來到我身後,用他一貫幽默的口吻說:“他們要麽是想殺了你、要麽親吻你、要麽成為你。”

在場所有的人都異常興奮,對完成的工作也非常滿意。中飯時間臨近,但他們堅持要接著幹下去。明天的拍攝任務是電視訪談和講演,要裝作我剛參加一場戰鬥。今天的拍攝任務是完成了一句話的錄像,是一句口號,之後送交科恩過目。

“帕納姆的人民,我們要勇敢,我們要戰鬥,我們要為了正義而結束饑餓!”就是這一句話。從這句話出爐的那一刻,我可以看得出他們已經花了數月、甚至數年的時間來構思這句話,並為此感到無比驕傲。可我覺得這句話冗長而拗口,又很僵硬。我無法想象在現實生活中,有什麽人會這樣說話——除非這話是以開玩笑的形式用凱匹特腔說出來的,就像以前我和蓋爾模仿艾菲·特琳奇的怪腔調說:“願好運永遠伴隨你!”而富爾維亞就站在我麵前,向我敘述我如何剛剛參加完一場戰鬥,我的同誌如何在戰鬥中犧牲,我該如何為了聯合活著的人而對著鏡頭喊出這句話!

接著我被送回演播室,煙霧劑也噴射出來。有人喊:安靜,攝像機開始轉動,我聽到一聲“開拍”。我把弓箭舉過頭頂,用我所能激起的滿腔的憤怒,大喊:“帕納姆的人民,我們要勇敢,我們要戰鬥,我們要為了正義而結束饑餓!”

現場一片寂靜,我一遍遍地喊著這句口號。

最後,從內部通話係統傳來黑密斯嘲諷的笑聲。他終於忍不住了,說道:“瞧,我的朋友,革命就是這樣夭折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