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於大家的這種自我欣賞,科恩的忍耐可能也已到了頭。“是的,值得慶賀。這遠比我們想象的要好。可是我還是要對你們在行動時所冒的巨大風險產生質疑。我知道,這次空襲是完全沒有預料到的,但對於是否允許凱特尼斯投入實戰,我們也應該討論一下。”

決定?是否允許我投入實戰?這麽說她並不知道我曾公然違抗命令、扯掉耳麥、甩掉保鏢等等的事?他們還向她隱瞞了什麽?

“這是個很難決定的問題。”普魯塔什皺著眉頭說,“但是大家的共同看法是,如果每次槍聲一響,我們就讓她躲進掩體,那麽我們也得不到任何有價值的東西。”

“而你也覺得沒問題嗎?”總統問。

蓋爾在桌子下麵踢了我一腳,我才意識到她在跟我說話。“噢!是的,我完全沒有問題。我感覺很好,做點事情,來一些變化。”

“嗯,我們對她是否過多地暴露應采取理智的態度,特別是在凱匹特了解了她的能力的情況下。”科恩說。會場內,大家都紛紛表示同意。

沒人對蓋爾和我違抗命令的事告密。普魯塔什沒有,盡管我們無視他的權威;博格斯沒有,盡管他的鼻梁骨斷裂;甲殼蟲也沒有,盡管我們將他們拖入戰火。黑密斯也沒有——不,等等,黑密斯正衝我詭秘地笑著。他溫情地說:“是啊,我們的小嘲笑鳥終於開始唱歌了,我們可不想失去她。”我一直留心著不和他最後單獨留在房間裏,顯然他對那愚蠢的耳麥的事還耿耿於懷。

“那麽,你們還有什麽其他計劃?”總統問。

普魯塔什朝克蕾西達點點頭,克蕾西達看看記事本:“我們還有凱特尼斯在八區醫院的很棒的錄像,因此還應再做一期節目,題目就叫‘你知道他們是誰、要幹什麽’。我們會側重表現凱特尼斯和傷者,特別是受傷的孩子們接觸的情況。另外,還有轟炸醫院,醫院成為廢墟的情況。麥薩拉正在編輯。我們還在籌劃一期嘲笑鳥專輯,突出凱特尼斯的最佳表現,中間穿插起義者暴動和戰爭的場麵。我們為這個專輯起名為‘熊熊烈焰’。再有,富爾維亞也有一個非常棒的想法。”

富爾維亞一聽這話,臉上的酸葡萄表情立刻變成了吃驚的表情,接著又恢複了常態,“嗯,說這想法有多棒,倒也談不上,我隻是想我們能否可以做一個電視係列片,就叫‘我們應記得’。每一集片子裏都側重記錄一個死去的‘貢品’,像十一區的露露,四區的瑪格絲。此係列節目的創意,就是對每個區都要有一個人性化的體現。”

“也就是說,對你選出的‘貢品’一一表現。”普魯塔什說。

“這確實很棒,”我誠懇地說,“這提醒了人們為什麽而鬥爭,是最好的辦法。”

“我想這辦法行得通,我們可以找芬尼克對不同的人物和場景,尤其是一些趣事,進行介紹。”她說。

“坦率地講,我不知道怎麽拍出來這麽多集‘我們應記得’係列節目。你能今天就開始拍攝嗎?”科恩說。

“當然。”富爾維亞說,科恩對她的關注顯然使她的內心平衡多了。

克蕾西達作出的這一姿態很好地平衡了電視創作部門的各種關係。她對富爾維亞誠懇的讚揚其實是個很好的主意,這樣就為她製作嘲笑鳥的節目掃清了障礙。有趣的是普魯塔什好像完全沒必要獲得認可。他所想要的一切就是讓電視反擊行動付諸實施。我突然想起了普魯塔什大賽組織者的身份。他不是這個團隊的成員,也不是遊戲中的一個棋子,因此,他的價值不是由某一個因素而是整個行動成功與否來決定。如果我們取勝,那時普魯塔什才會出來掌舵,才會期望自己的努力得到報償。

會議結束後,總統讓大家各就各位,開始工作。蓋爾推我回病房,在路上,我們聊了起來。我倆都覺得大家開會時那副遮遮掩掩的樣子很好笑。蓋爾說沒人肯承認他們控製不了我們,免得使自己處境尷尬。我的說法比較溫和,既然他們已經拍到好的鏡頭,所以也就不必把我們倆都抖摟出來了。但不管怎樣,我和蓋爾的說法也許都沒錯。過了會兒,蓋爾說要到特製軍械部去見比特,我也就迷迷糊糊地睡著了。

我覺得自己隻睡了幾分鍾,醒來時,黑密斯就坐在離我的病床幾英尺的地方,我感到忐忑不安。他一直在等。如果表沒錯,興許他已經等了幾個小時了。我真想喊個見證人來,但轉念一想,我早晚是要麵對他的。

黑密斯探過身,手裏拿著一個細細的白線拴著的東西在我眼前晃。雖然看不清,但我很清楚這是什麽。他把那東西扔到我的床單上。“這是你的耳麥,我再給你一次戴它的機會。如果你再把它拿開,我就給你裝上這個,”他舉起一個金屬頭箍,我立刻在心裏管它叫頭夾子。“這是一種音頻傳導裝置,它卡在你的頭骨和下巴上,除非用鑰匙才能打得開。而隻有我一個人有鑰匙,免得你一有機會就讓它失效。”黑密斯把頭箍扔到**,旋即又拿出一個很小的銀芯片——“我有權命令他們用外科手術把這個植入你的耳朵,這樣的話我一天二十四小時都可以跟你通話。”

黑密斯要二十四小時待在我腦子裏?我很恐懼。“我會戴耳麥的。”我囁嚅道。

“你說什麽?”他說。

“我會戴耳麥的!”我大聲說,半個醫院的人都聽得見。

“你肯定嗎?反正對我來說,這三種選擇都不錯。”他對我說。

“我肯定。”我說。我像要保護自己似的,趕緊把耳麥線抓在手裏,用另一隻手把頭箍朝他的臉扔過去,可他用手一把就抓住了。也許他早料到我會扔給他了。“還有別的事嗎?”

黑密斯站起來準備走,“我剛才等你時……把你的午飯吃了。”

我這時才看到桌子上的餐盤和燉菜碗已經空空如也。“我會去告你的。”我把嘴埋在枕頭裏說。

“你告吧,親愛的。”說著,他走了出去,他知道自己很安全,因為他清楚,我不是那種愛打小報告的人。

我想睡覺,但我心裏卻靜不下來。昨天發生的一幕幕又映現在我眼前。轟炸、燃燒的飛機殘骸、那些受傷卻已經死去的人們的臉。我在心裏想象著各種恐怖的死法。在炮彈落地的一瞬間消亡;我坐的飛機的機翼被打飛後,飛機一下子撞到地麵;倉庫的屋頂砸在我身上,而我卻無助地躺在行軍**。我回想著一樁樁的事,或親眼所見,或在錄像上觀看。這一切都是因我射出的那一箭而引發的,而我永遠無法把它從記憶裏抹去。

晚飯時,芬尼克拿著他的餐盤來到我病房,想看看我們是否能一起看到最新製作的電視片。他也被分到同一層的病房,但他的神誌時不時地處於混亂狀態,所以他基本上一直待在醫院裏。反抗者播放了由麥薩拉編輯的“你知道他們是誰,要幹什麽”節目。節目中間****了由蓋爾、博格斯和克蕾西達介紹事件發生情況的解說詞。當我看到在醫院看望傷者的畫麵時,我簡直不想再看下去了,因為我知道下麵即將播放的內容。當落下的炸彈落到醫院屋頂的畫麵出現時,我把臉埋在枕頭裏。直到最後所有的人都被炸死,片子出現我的畫麵時,我才抬起頭來。

片子播完時,芬尼克並沒有鼓掌,也沒表現出高興。他隻是說:“人們應該知道發生了什麽,而他們現在已經知道了。”

“咱們關了電視吧,芬尼克,趁他們還沒重播。”我催促他。但是芬尼克去拿遙控器時,我卻喊道:“等等!”凱匹特正在播一段片子,而這片子看上去很眼熟。是的,凱撒·弗裏克曼又出現了,而我可以猜出他要采訪的人是誰。

皮塔外形的變化令我大吃一驚。幾天前我看到他時,他還身體健康、眼睛明亮有神,可眼前的他至少瘦了十五磅,兩手很明顯地在哆嗦。他還進行了修飾,但化妝品遮不住他的眼袋,漂亮衣服也掩蓋不了他內心的痛苦。他整個人像是被毀了。

我的腦子快速轉動,想弄明白這究竟是怎麽回事。我剛剛在四天前——不,五天前——看到過他。他怎麽可能變化這麽大?在這麽短的時間裏他們究竟對他做了什麽?慢慢地我似乎明白過來。我反複回想他第一次接受凱撒采訪時的情形,回想任何可以和時間掛起鉤來的痕跡,可什麽也沒有。他們也許是在我炸掉競技場後一兩天內拍攝的錄像,之後就對他為所欲為了。“噢,皮塔……”我輕聲呼喚著。

凱撒先是閑聊了幾句,之後就問起皮塔是否聽到我為各轄區製作電視節目的傳聞。“很顯然,他們在利用她,為了激起反叛者的反抗情緒。我懷疑她是否真的了解這場戰爭的真實情況,哪些人正瀕於險境。”

“你有沒有要告訴她的?”凱撒問。

“有。”皮塔說。他直盯著鏡頭,對我說:“別傻了,凱特尼斯。要為你自己著想,他們已經把你變成了摧毀人類的武器和工具。如果你真的還有一些影響力,那就在一切還不算太晚之前,用它來阻止這場戰爭。問問你自己,你真的信任那些和你一起的人嗎?你真的知道正在發生的是什麽嗎?如果你不知道……那就找出答案。”

電視屏幕變成黑色。帕納姆國徽。節目結束。

芬尼克按下遙控器上的電源開關。不一會兒,就會有人到這裏來因皮塔的處境和所說的話而詆毀他。我就要為他辯護。可事實是,我不信任普魯塔什和科恩,我不敢肯定他們對我說的是實話,這一點是我無法掩蓋的。門外傳來了腳步聲,聽上去越來越近。

芬尼克緊緊抓住我的胳膊,“我們就說沒看見。”

“什麽?”我問。

“我們沒看見皮塔,隻看到了關於八區的電視片,之後我們關掉了電視,因為電視片讓你不安。明白嗎?”他說。我點點頭。“吃飯吧。”我打起精神。當普魯塔什和富爾維亞走進來的時候,我正填了滿嘴的麵包和洋白菜,芬尼克在說蓋爾在電視上真是棒極了。我們恭喜普魯塔什和富爾維亞電視片取得了成功,電視片很有力,我們看完馬上把電視關了。他們看上去鬆了口氣,他們相信了我們。

沒人提起皮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