毛莨花跳下床,跟著她來到門邊,對她丟下我們不管嗚嗚地抱怨著。要我跟它做伴與跟空房間做伴無異。三十秒鍾之後,我再也不能忍受被關在這地下室裏,我丟下毛莨花,溜了出去。在迷宮般的地下通道裏,我迷了幾次路,但最後我還是找到了特防部。人們從我身邊走過時,都盯著我脖子上的淤傷看,最後沒辦法,我隻好豎起衣領,遮到耳朵邊。

蓋爾肯定也是今早出的院,他正在科研室和比特待在一起。他們低著頭,正全神貫注地研究一幅草圖,邊用尺子量著什麽。在軟木公告板上和計算機屏幕上還有另外一些草圖。我認出其中一幅草圖上畫的是蓋爾的吊繩圈套。“這是什麽?”我粗聲粗氣地問,把他們的注意力都吸引了過來。

“啊,凱特尼斯,你終於發現了我們的秘密。”比特高興地說道。

“怎麽?這是保密的嗎?”我知道蓋爾一直跟比特在這裏鼓搗什麽,可我原以為是弓箭之類的東西。

“算不上。可我覺得有點負疚,總把蓋爾從你的身邊偷走。”比特承認。

自從來到十三區,大部分時間我不是頭腦混亂、憂慮、氣憤,就是生病或者被重新塑造成另外一個人,我不能說蓋爾不在身邊給我造成什麽不便。再說,我們之間相處得也不怎麽和諧。比特覺得他欠了我的人情,我也懶得糾正他了。“希望你好好利用他的時間。”

“來吧,看看。”他說著,一邊揮手讓我來到一個計算機屏幕前。

這就是他們一直研究的武器。利用了蓋爾圈套的基本原理,把它改造成打擊人類的武器。應該說是一種炸彈。這件武器與其說是利用了圈套的機械原理,倒不如說發揮了它的心理機製。首先在一個區域內提供人類生存的基本條件,例如水源或者食物等等。然後對捕獵對象進行恐嚇,致使更多的獵物落入圈套。將獵物的孩子置於危險之中,從而吸引真正的目標,也就是他們的父母。引誘獵物進入看似安全的地段,其實等待他們的是死亡。從某種意義上說,蓋爾和比特的著眼點不是曠野,而是人類的自然反應,例如同情心。先引爆一顆炸彈,留出時間讓其他人去救他們,這時引爆第二顆炸彈,炸死更多的人。

“這好像有點太過分了吧。”我說,“那麽進展還順利嗎?”他們兩個都盯著我看——比特一臉疑惑,蓋爾充滿敵意。“我猜也沒有哪本書上寫著什麽規則是不能用來對付人類的吧。”

“當然有。比特和我遵循的就是斯諾總統劫持皮塔的規則。”蓋爾說。

夠狠,但直中要害。我二話沒說就走了。我感覺如果我要是不趕快出去,就又要發脾氣了。但還沒走出去,我就被黑密斯攔住了。

“快點兒,我們需要你到醫院幫忙。”黑密斯說。

“什麽事?”我問。

“他們要對皮塔嚐試新的治療方法,”他答道,“他們找來了十二區最不可能傷害他的人,一個可以和他分享童年的記憶的人,而且與你也沒有什麽關係。他們現在正在篩選合適的人。”

我知道這是一項艱巨的工作,能和皮塔分享童年記憶的人多數是城裏人,而這些人中沒幾個能活著出來。當我們來到醫院裏皮塔的臨時治療室時,卻看到她坐在那裏,正跟普魯塔什聊天。是黛麗·卡特萊特。像往常一樣,她衝我甜甜地一笑,好像我是她在這世上最好的朋友。她對每個人都報以同樣的微笑。“凱特尼斯!”她叫出來。

“嘿,黛麗。”我說。我已經聽說她和她的小弟弟幸存了下來。她在城裏開鞋店的父母,卻沒有他們這麽幸運。她看上去長大了些,穿著十三區單調的統一服裝,這衣服無論誰穿都不漂亮。她長長的金黃色的頭發沒有披散開,而是紮在腦後。黛麗比我記憶中瘦了些,但她是十二區為數不多還有幾磅多餘脂肪的人。毫無疑問,十三區單調的飲食以及失去父母的哀痛都可能是她消瘦的原因。“你好嗎?”我問。

“噢,一切的變化太大了。”她的眼裏含著淚花,“大家在十三區都很好,你說對吧?”

黛麗說的是真心話。她是從心眼裏喜歡周圍的人,所有的人,而不隻是少數幾個與她交往多年的好朋友。

“他們確實費了心思,讓我們覺得自己是受歡迎的。”我說。我想這麽說比較公平又不至於太過頭。“隻選了你一個人來見皮塔?”

“我想是吧。可憐的皮塔。可憐的你。我永遠都不理解凱匹特為什麽要這麽做。”她說。

“也許還是不理解的好。”我對她說。

“黛麗認識皮塔已經很長時間了。”普魯塔什說。

“噢,是的!”黛麗很興奮,“我們從小就一起玩兒,我過去還常跟人說他是我哥哥呢。”

“你覺得怎麽樣?”黑密斯問我,“會不會引起對你的回憶?”

“我們過去都在一個班。但交往不多。”我說。

“凱特尼斯總是那麽棒。我從不敢想讓她注意我。她會打獵,還去霍伯黑市,一切的一切,大家都好崇拜她呀。”

黑密斯和我忍不住使勁盯著她臉看,弄不清她是不是在開玩笑。聽黛麗說,好像因為我太特別了,所以幾乎沒有朋友。不對。我沒有朋友是因為我不夠友好。隨黛麗去吹噓我吧。

“黛麗總想著人好的一麵。”我解釋道,“我覺得皮塔應該不會把不愉快的記憶和她聯係起來。”接著我想起一件事,“等一下。當時我在凱匹特認出了那個艾瓦克絲女孩,那時我撒了謊。皮塔為了給我打掩護,說那女孩長得像黛麗。”

“我想起來了。可我說不好,我覺得她們長得並不像,而且黛麗當時也不在場,還是多年的童年記憶更能引起他的共鳴吧。”黑密斯說。

“尤其是黛麗又是這麽開朗的夥伴。咱們試試吧。”普魯塔什說。

普魯塔什、黑密斯和我來到皮塔隔壁的觀察室。裏麵已經有十個手拿鋼筆和記事板的治療小組成員。這種單麵玻璃和通話係統可以使我們在暗中觀察皮塔。他躺在**,胳膊被綁住了。對此,他並沒有反抗,但他的手卻不安地來回扭動。此時,他的麵部表情比掐我脖子的時候平靜了許多,但仍不像原來那樣溫良和善。

當門被輕輕打開時,他警惕地睜大了眼睛,繼而顯出一臉困惑。黛麗試探著穿過房間,但當她走到他跟前時,還是很自然地露出了笑容。“皮塔,我是黛麗,從家鄉來的。”

“黛麗?”他臉上的疑雲漸漸散去,“黛麗,是你啊。”

“是的!”她顯然鬆了口氣,“你感覺怎麽樣?”

“很糟糕。我們在哪兒?發生了什麽?”皮塔問。

“看樣子能行。”黑密斯說。

“我已經告訴她不要提凱匹特或凱特尼斯,就看她能勾起多少他對家鄉的回憶了。”普魯塔什說。

“嗯……我們在十三區。我們現在住在這裏。”黛麗說。

“那些人都這麽說,可這沒什麽意義。我們為什麽不住在家裏?”皮塔問。

黛麗咬住了下嘴唇,“出……事了。我也很想念家鄉。我一直想著咱們那時候在人行道上畫的粉筆畫。你畫得可棒了。你還記得你給每個人畫了一個不同的動物嗎?”

“是的,豬啊,貓啊,狗啊,還有別的。你說……出事了?”皮塔說。

黛麗在盡力繞過這個問題,我可以看到她腦門上發亮的汗珠。“確實很糟糕。沒人……能留在那裏了。”她支支吾吾地說。

“別再說下去了,丫頭。”黑密斯說。

“可我知道你會喜歡這裏的,皮塔。這裏的人對我們真好,這兒總有吃的和幹淨的衣服,學校也有趣多了。”黛麗說。

“我的家人為什麽沒來看我?”皮塔問。

“他們不能來了。”黛麗的眼淚又流下來了,“好多人沒能從十二區逃出來。所以我們要在這裏開始新生活。我敢肯定他們需要一個好麵包師。你還記得以前你爸爸教我們做麵人嗎?男孩和女孩?”

“發生了一場大火。”皮塔突然說道。

“是的。”她小聲說。

“十二區燒毀了,對吧?全是因為她。”皮塔氣憤地說,“因為凱特尼斯!”他開始拽綁他的帶子。

“噢,皮塔,那不是她的錯。”黛麗說。

“是她跟你說的嗎?”他放低了聲音說。

“把她弄出去。”普魯塔什說。門馬上打開了,黛麗慢慢向後退。

“她沒必要告訴,我當時……”黛麗說。

“因為她在撒謊!她是騙子!她對你說的每一句話都不能相信!她是凱匹特製造的變種人,用來對付我們所有人的!”皮塔大喊。

“不,皮塔,她不是一個……”黛麗試圖辯解。

“不要相信她,黛麗。”皮塔瘋狂喊道,“我過去相信了她,而她想殺死我。她已經殺死了我的朋友、我的家人,你甚至不要靠近她!她是變種人!”

從門外伸出一隻手,刷的一下把黛麗拉了出去,門隨即關上了。但皮塔還在喊。“變種人!她是個可惡的變種人!”

他不僅恨我,還想殺我,而且已經不相信我是人類。這比掐死我的滋味還難受。

我四周診療小組的醫生正揮筆疾書,記下他說的每一個字。黑密斯和普魯塔什抓住我的胳膊,把我推出了房間。他們讓我靠在走廊的牆壁上,這裏很寂靜。但我知道皮塔在那堵牆壁和玻璃後麵,仍在拚命地嘶喊。

波麗姆錯了。皮塔回不來了。“我不能再待在這裏了。”我木然地說,“如果你們想讓我繼續做嘲笑鳥,你們就把我送走吧。”

“你想去哪兒?”黑密斯問。

“凱匹特。”這是唯一一個我覺得還有事要做的地方。

“不行。要等所有的轄區都安全時才能去。現在的好消息是,除了二區,各區的戰事已經基本結束。二區仍是一塊難啃的骨頭。”

沒錯。它一直位於各轄區之首,緊鄰凱匹特。那裏離斯諾也不遠,二區拿下之後,接下來我就可以追蹤斯諾了。

“好吧。那就送我去二區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