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我說不出具體時間,但斯諾總統行刑的時間卻越來越近了。他遭到審判,被判了死刑,這是黑密斯告訴我的。我在走廊裏也聽到士兵們的議論。我的嘲笑鳥服裝出現在我的房間,還有我的弓。這弓掛在身上倒挺威風,隻是沒有箭。也許早就毀掉了,更大的可能是不允許我持有武器。我心裏琢磨著是否該為那個場合做些準備,可終也沒想起什麽。

一天傍晚,我躲在一個漂亮的屏風後麵,在窗台前一張帶軟墊的椅子上坐了很長時間。之後,我從那裏出來,向左轉,而不是向右轉。我發現自己來到一個奇怪的地方,馬上失去了方向感。這裏和我居住的那塊地方不一樣,好像也沒人可以問路。可我很喜歡這地方,心想很快就會找到方向的。這裏很安靜,厚厚的地毯和掛毯吸收了聲音。燈光也很柔和,色彩淡雅,一切顯得那麽寧靜平和。但是我卻聞到了玫瑰的氣味。我趕緊躲在窗簾後麵,抖得厲害,根本跑不動了,我等著變種動物的出現。最後,我意識到根本沒有變種動物。那麽,我聞到的是什麽氣味?是真的玫瑰?我是不是靠近了那邪惡生物生長的花園?

我躡手躡腳地往前走,氣味越來越濃烈,簡直讓人受不了。這氣味也許沒有變種動物身上的那麽濃烈,但更純,也許是沒有和下水道和火藥混合的緣故吧。我走過一個轉角,與兩個吃驚的衛兵迎麵相遇。他們當然不是治安警,治安警已經不存在了。但是也不是穿整潔的灰軍裝的十三區士兵。這兩個人,一男一女,穿著破爛的反抗軍的服裝,打著繃腿、麵色憔悴,正守護著通往花園的大門。當我要進去時,他們把槍交叉成×。不準我進入。

“小姐,你不能進。”那男的說。

“這位戰士,”那女的糾正他道,“伊夫狄恩戰士,你不能進去。這是總統的命令。”

我耐心地等著他們放下槍杆,我不說,要讓他們慢慢明白,在那門後有我需要的東西。隻是一枝玫瑰,一朵花。我要在殺死斯諾之前,放在他的上衣兜裏。我貿然出現似乎讓兩個士兵很擔心。他們討論著是不是要叫黑密斯,這時一個女人在我身後說:“讓她進去吧。”

這聲音很耳熟,但我一時說不上是誰。不是“夾縫地帶”的口音,也非十三區口音,當然更不是凱匹特口音。我扭過頭來,發現八區的指揮官佩拉就站在我身後。她看上去比在醫院見到她時更加憔悴。但誰不是呢?

“是我的命令,她有權知道那扇門背後的一切。”這些都是她的士兵,不是科恩的。他們立刻放下武器,讓我進去了。

在走廊的盡頭,我推開玻璃門,走了進去。一股濃烈的氣味撲鼻而來,以至於我覺得自己的鼻子已經不管用了。這裏潮濕、溫和的空氣讓我灼熱的皮膚感覺很舒服。那些玫瑰真是太漂亮了,一排排的花朵綻放出豔麗的色彩,有嬌豔的粉色、日落的橘黃、甚至還有淡藍色。我在精心修剪的玫瑰花叢中穿行,隻是看,而不去觸摸,因為我知道這些美麗的花朵可能是很危險的。當我在一個花叢裏看到那即將開放的白色花朵時,我更清楚這一點。我把左邊的袖口往下拉拉,這樣就不會讓皮膚接觸到它,我拿起一把剪刀,剛要把那枝花剪掉,這時我聽到了他的聲音。

“那朵花不錯。”

我的手一抖,剪刀合攏,剪掉了那枝花。

“那顏色很可愛,沒有比白色更完美的了。”

我還是看不見他,那聲音似乎是從紅色玫瑰花床的對麵傳來的。我小心地把花枝子穿透袖口的衣服纖維,別在那裏。然後慢慢地走過轉角,結果看到他坐在靠牆的一張凳子上。他的衣著如平時一樣地整潔,隻不過手腕和腳腕上都戴著鐐銬,身上還有追蹤器。在明亮的光線下,他膚色慘白,甚至透著病態的鉛灰色。他手裏拿著一塊白手絹,上麵沾著點點的鮮血。即使在這種狼狽不堪的境地,他的蛇一樣的眼睛仍放著犀利的寒光。“我正在想你可能會找到我住的地方。”

他住的地方。我已經踏入他的住處,正如他去年悄無聲息地闖入我的家,帶著他那血腥的、玫瑰花的氣息,不動聲色地威脅我一樣。這個溫室是他的房間之一,也許是他最喜歡的;弄不好在他閑暇時,還會自己照料這些植物。但現在這裏成了囚禁他的地方,這就是士兵攔住我的原因。也是出於同樣的原因,佩拉讓我進來了。

我本想他會被關在凱匹特最深的地牢裏,而不是環境奢華的房間。但科恩卻把他放在這裏。這確實是開了一個先例,我猜。這樣,如果以後她失去了原來的地位,人們也會認為總統——即使是最可鄙的家夥——也會受到特殊待遇。無論怎樣,誰知道她什麽時候會失勢呢?

“我覺得咱們有很多事要討論,但我有種感覺你在這兒待得不會太長,那麽咱們就說最主要的吧。”他開始咳嗽,當他把手絹拿開時,手絹更紅了,“我想告訴你我為你妹妹的事感到非常遺憾。”

雖然我現在一直在服用鎮靜劑,但他的話仍讓我感到一陣刺痛,這使我想起他的殘忍是沒有極限的,他在進墳墓之前一定還要傷害我。

“太可惜,太沒必要了。任何人都看得出那時遊戲已經結束了。事實上,他們放下降落傘時,我正準備簽署正式的投降書。”他用眼睛死死地盯著我,眼睛連眨都不眨,恐怕錯過我臉上的每一個細微反應。但他說得沒有道理。當他們放下降落傘時?“哦,你不會以為是我下的命令,是吧?你忘了一個顯著的事實,如果我有直升機,一定用它來逃跑。除此之外,它還能幹什麽?我們都知道,我並非不會殺死孩子,但我是不會浪費的。我奪取生命是有特殊原因的。我沒有理由殺死一群圈起來的凱匹特的孩子。根本不會。”

我納悶他是不是又要咳嗽,這樣可以給我一點時間,讓我可以好好想想他的話。他在撒謊。他當然在撒謊。但他的話似乎也耐人尋味。

“然而,我必須承認科恩幹得很棒,炸死我們的孩子,讓凱匹特公民對我的最後一點忠心都煙消雲散。在那之後,就基本沒有什麽人抵抗了。你知道那個場麵已經被直播了嗎?那是普魯塔什的功勞。降落傘的事也有他的份。哦,饑餓遊戲組委會主席的思維方式你是知道的,不是嗎?”說到這,斯諾擦擦他的嘴角,“我肯定他並不是針對你妹妹,可是事情就這麽發生了。”

我的思緒已經離開斯諾,回到十三區的特製軍械部,當時蓋爾和比特正在研究基於蓋爾的圈套原理設計的新武器。他們利用了人類的同情心,第一顆炸彈炸死受害者,第二顆炸彈炸死企圖救他們的人。我仍記得蓋爾說的話。

“比特和我設計武器的規則和斯諾劫持皮塔的規則是一樣的。”

“我的失敗就是沒能及時掌握科恩的計劃,”斯諾接著說,“去讓凱匹特和各轄區相互殘殺,最後十三區可以毫發無傷地奪取政權。如果我沒說錯的話,從一開始她就計劃代替我的位置。我並不感到吃驚。不管怎麽說,正是十三區策動的反叛才導致黑暗時期的來臨,然後在大勢已去時,又拋棄了其他的轄區。但我的注意力不在科恩身上,而在你嘲笑鳥的身上。而你的注意力也都在我身上。恐怕我們兩個人都讓人耍了。”

我拒絕承認這是事實。有些事情難免會發生在你身上,連我也不能幸免。我說出了自從妹妹死後的第一句話,“我不相信你。”

斯諾失望地搖搖頭,用諷刺的語氣說道:“噢,我親愛的伊夫狄恩小姐。我想我們早已達成協議,不對彼此撒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