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來到林子旁邊被隔離網圈起來的大訓練場。警衛也沒多問就打開了潤滑良好的大門。如果我們不遵守時間,就要完全靠自己越過這道隔離網。這是一道三十英尺高的鐵絲網,全時通電,發出低沉的嗡嗡聲。我們在林子裏穿行直到隔離網在我們的視線裏變得模糊起來。在一小片空地,我們停了下來,仰起頭享受著陽光的照耀。我伸出臂膀,轉動身體,但速度不快,免得眩暈。

像十二區一樣,缺水少雨的天氣同樣也侵害了這裏的植物。一些樹已經枯萎,在地上撒下一層厚厚的幹葉子。我們幹脆把鞋脫掉。我的鞋一直很擠腳,在反對浪費的十三區,發給我的這雙鞋是別人穿剩下的小鞋。看得出,我和鞋子原來的主人走路姿勢都很滑稽,因為鞋子不該破的地方都破了。

像過去的日子一樣,我們打獵時悄然無聲,行動起來配合默契,我們總能知道彼此的行動意圖,總為彼此觀察身後的動靜。我們已經有多久沒享有這樣的自由了?八個月?九個月?現在的一切已經和原來不大一樣了,之前發生了那麽多事,現在我腳腕上還戴著追蹤器,而且體力不支,需要時不時地休息。可眼下,這就是我所能獲得的最大的幸福了。

這裏的動物並不十分警覺,它們還沒嗅出陌生氣味來自哪裏就已喪命。僅用了一個半小時,我們就打到了幾十隻獵物——兔子、鬆鼠和火雞。我們決定就此收工,到一個池塘邊消閑。池塘的水清涼、甜美,下麵一定有泉眼。

蓋爾說要清理獵物,我也沒反對。我把幾片薄荷葉子貼在舌頭上,閉上眼睛,靠在一塊岩石上,靜靜地聽著四周的蟲鳴,讓午後灼熱的陽光曬著我的皮膚,真寧靜啊。這時蓋爾的聲音打斷了我的興致。“凱特尼斯,你幹嗎這麽在乎你的化妝師呢?”

我睜開眼睛,看他是否在開玩笑,可他眉峰緊蹙,眼睛盯著手上正宰殺的兔子。“我為什麽不呢?”

“唔,我猜啊,是不是因為去年一年他們都忙著在你參賽前把你打扮漂亮?”他試著問道。

“原因要比這複雜得多。我了解他們,他們既不邪惡,也不殘酷,甚至不聰明。傷害他們,就像傷害孩子。他們看不到……我是說,他們不知道……”我一時找不到合適的詞語。

“他們不知道什麽,凱特尼斯?不知道那些‘貢品’是真正的孩子,而不是你說的那三個怪物——要被迫搏殺到死?不知道你去競技場是為了給某些人取樂?這在凱匹特是個驚天的秘密嗎?”

“不,可他們和我們看問題的方式不一樣,他們一出生,這規則就已存在了,而且……”我說。

“你是在為他們辯護嗎?”說著,他一使勁把兔子皮扒了下來。

這話刺傷了我,可我也的確是在為他們辯護,太可笑了。我試圖找到一個合乎邏輯的理由。“我是在為因拿了一片兒麵包而受罰的人辯護,這一下子讓我想起你為了火雞而挨打的事!”

也是,他說得沒錯。我對這些化妝師那麽關心,確實令人感到奇怪。我本應恨他們,很高興看到他們受到懲罰。可他們很笨、他們屬於西納,而西納站在我一邊,不是嗎?

“我並不想跟你爭。可我覺得他們因為壞了規矩而受罰,這並不是說科恩要警告你什麽,弄不好她還覺得這是在幫你的忙呢。”他把兔子塞進袋子裏,站了起來,“要想不誤點兒,我看現在咱們就該走了。”

他伸出手想拉我起來,可我沒理他,而是自己吃力地站起來,“好吧。”一路上我們都沒再說什麽。等我們進到大門裏時,我卻突然想起一件事,“在世紀極限賽時,奧克塔維亞和弗萊維給我妝都沒化完,因為我要重返賽場,他們一直哭個不停,維尼婭跟我道別時也難過極了。”

“當他們為你……重塑形象時,我會把這一點牢記在心的。”蓋爾說。

“你一定要。”我說。

我們把獵物交給在廚房幹活的格雷西·塞。雖然她覺得十三區的廚子們缺乏想象力,她還是挺喜歡這裏。不管怎麽說,對於一個會烹調美味的野狗肉、喜歡做大黃葉燉菜的人來說,在這幹活多少有點施展不開。

打獵累了一天,又沒睡夠覺,我直接回到住處,卻發現這裏已經搬空了。這時才想起來,為了毛莨花,我們已經搬家了。我來到頂層的E房間,發現這裏和307房間一模一樣,但這裏有一扇兩英尺寬、八英寸高的窗戶位於牆壁的中央,窗戶上裝著沉重的鐵柵欄,此時卻是開著的,而那隻貓現在已不知去向。我平躺在**,一縷午後的斜陽照在我臉上。等妹妹把我叫醒時,已是18∶00——反思時間。

波麗姆告訴我從中午起就廣播說要召開會議。除了上班的人,全體公民都要求參加。我們按指示來到可以輕鬆容納數千人的會議大廳。這個大廳很大,看得出當時建造時是為了能容納更多的人,也許在那次瘟疫大暴發時就曾經召開過大型會議。波麗姆悄悄地把受到核輻射的人指給我看——一些人的身上有疤痕,還有一些孩子身體略微畸形。“這裏的人肯定遭了不少罪。”她說。

在經曆了今天早晨的事情之後,我不再為十三區的人感到惋惜。“我們在十二區也一樣。”我說。

這時我看到媽媽帶著一群身穿病號服的人走了進來,這些人病情不重,還能走動。芬尼克也夾在他們中間。他看上去精神恍惚,但身體倒挺健壯,手裏拿著一截不到一英尺長的細細的短繩,這種短繩即使像他那樣的巧手也打不出什麽有用的結。他四處張望,手裏卻快速不停地打著結,之後又把它們拆開。這也許是他治療的方法之一。我走過去說:“嘿,芬尼克。”他好像沒注意,我用胳膊肘推了推他,“芬尼克!你怎麽樣?”

“凱特尼斯。”他說,一邊抓住我的手。我想,他看到一張熟悉的麵孔肯定也很高興,“我們為什麽要聚到這兒來?”

“我答應科恩做她的嘲笑鳥,但要她保證如果反抗者勝利了,要豁免所有的‘貢品’。這事要公開宣布,要公眾作為見證人。”

“噢,太好了。我還一直擔心安妮呢,我真怕她無意中說出什麽,被當做叛徒。”芬尼克說。

安妮。唷—噢。完全把她忘了。“別擔心,這事交給我。”我用力握了一下芬尼克的手,然後徑直朝大廳前方的主席台走去。科恩正在看她的發言稿,她揚起眉毛看著我。“請把安妮·克萊斯加到豁免人員的名單中去。”我對她說。

總統娥眉微蹙,“她是什麽人?”

“她是芬尼克·奧迪爾的——”什麽?我不知道究竟應該叫她什麽,“她是芬尼克的朋友,四區的,也是一個勝利者。在競技場爆炸時,她也被凱匹特抓去了。”

“噢,你說的是那個瘋女孩,這沒有必要了吧。我們通常不會懲罰像她那樣孱弱的女孩子。”她說。

這時,我回想起今早發生的一幕,想起奧克塔維亞蜷縮在牆根的可憐兮兮的樣子,在科恩心裏,所謂的孱弱肯定與我的想法大相徑庭。可我隻是說:“不會嗎?那把她加上也應該不成問題。”

“好吧。”總統說著,把安妮的名字也加了進去。“宣布時你是否要跟我站到台上來?”我搖搖頭。她接著說:“我也這麽想。那你趕緊到人群中去吧,我馬上要開始了。”我又回到芬尼克身邊。

在十三區,說話也要言簡意賅。科恩請大家注意,她宣布道,凱特尼斯已經同意成為嘲笑鳥,條件是其他的勝利者——皮塔、約翰娜、伊諾貝麗和安妮無論做出任何有害於反抗凱匹特事業的事情,都將獲得豁免。人群中一片嘈雜,我聽到人們中有人表示不同意。我想沒人懷疑我願意成為嘲笑鳥,所以在這種情況下還提出條件,豁免潛在的敵人,這令他們氣憤。許多人對我投來敵視的目光,我卻並不以為意。

人群**不安時,科恩總統靜默了幾分鍾,之後繼續按她一貫簡約的風格講下去,隻不過下麵講的話我也是第一次聽到。“作為對這一特殊條件的回報,伊夫狄恩戰士承諾將獻身於我們的事業。今後,如若其在動機或行為上不能履行諾言,將被視為違反這一協定,其他四名勝利者的豁免權也將被終止,他們的命運將由十三區的法律來決定,伊夫狄恩本人也包括在內。謝謝。”

換句話說,隻要我不按規矩辦事,我們都得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