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唉,老王八,你今天早上沒吃藥吧?”同桌劉雲龍納悶的看著我,一本正經地問道。而我,正目光渙散地趴在課桌上,等待下課的鈴聲。

對於這種沒事兒找抽型的問話,我選擇不做聲已經是很給他麵子了。

“我看你臉色發白印堂發黑,夜裏做惡夢了還是早上見了不該看的東西?”劉雲龍見我不理他,繼續挑釁著。

“你哥我夢見什麽還要給你匯報不成?”我有點想罵他的衝動。

如果他沒說對還好,我倒不至於會有這麽大火。可這家夥隨便一句,還真讓他都給蒙對了。這使我不由得想起了昨晚和今早發生的事情。

夢裏,我在半夜睜開眼睛,赫然看到臥室正中擺著一口大棺材,不知道從哪裏冒出的黑煙,不停地被吸入棺材的縫隙間,棺材裏還時不時地響起古怪的“咚咚”聲,好像有人在裏麵敲擊、想要出來一樣。

我就在這樣的一個環境裏,無法動彈,無法喊叫,隻能躺在**瞪大雙眼看著那口棺材,直到筋疲力盡,才能醒來,實在是說不出的詭異。

我叫王梓麒,是一個高三的學生,我所在的學校,之前幾十年在市裏都是排名倒數的,教育局根本就不給下升學指標,而且我們是最後一屆高中,等畢業,學校以後就隻教初中生了。

上到學校下至老師和我們,說白了都是在混日子,再堅持一個月,高考過後,大家就都解脫了。

對於我們這群被拋棄的孩子,高考能有壓力?說出來鬼才信!當初考不上高中,學習成績很差的人都被分到了這個學校,現在要考上本科,對我們來說,就跟妄想算出來彩票的規律一樣,那是純屬扯淡。

但是,最後的這點功課,還是要做的,課該上還得上。三年來,班主任很給我們麵子,想怎麽玩就怎麽玩,到頭了,當然我們也要給老師個麵子,大家好聚好散嘛!

當我早上衝出了家門的時候,已經離上課隻剩下了五分鍾。

其實我家和學校的直線距離不足二百米,學校就在我們家屬院的正北方。但是家和學校中間卻隔了個市醫院。

平時如果按正常路線上學,從市醫院前門進後門出,步行十分鍾可以到學校,但如果直接從家屬院翻牆到市醫院的話,那邊就是醫院後門,隻用兩分鍾不到,我就可以站在學校的大門口了。

眼看走正路的下場隻有遲到,說不得今天是要翻牆了。

打定主意以後,我趁院子裏晨練的大人們不注意,迅速溜到了牆根,先是把書包隔牆扔了過去,然後踩著牆根堆放的垃圾雜物,輕鬆翻過圍牆,跳進了市醫院的地界兒。

牆的這邊,是市醫院太平間的後院,我家和市醫院的太平間其實隻一牆之隔,說起來挺滲人的,不過住了快二十年,天天在牆角下玩,我也習慣了,雖然從來沒進過太平間裏麵,沒見過死人,但也沒有像許多人那樣,一聽見太平間三個字就發怵。

當我正準備再從後院裏翻出去時,卻在太平間的後窗戶裏看到屋裏麵泛起了一道光。

我循著光看去,原來是前門開了。

都說太平間裏是一個個大冰箱,裝著許多死人,我還從沒見過大冰箱是什麽樣呢,今天也讓咱瞅瞅!反正知道有人,我也不怕,於是湊到了後窗旁邊,往裏望去。

雖然前門開著,但是屋裏還是很暗,隻見一麵牆上全都是一米見方的大櫃子門,屋子的中間還有一張板床,**躺著一個穿戴整齊的人……

頓時,我的汗要冒出來了,太平間裏躺著個人,用腳趾頭想也知道是什麽了,畢竟十幾歲的少年,看見一個不相幹的死人,那種恐懼還是來得比較快的。

我正準備轉身跑路,突然太平間的窗戶裏麵冒出了一張滿是皺紋且慘白的臉。在窗戶裏麵呆呆的看著我。

“啊!”我忍不住大聲叫了起來,腿下一軟,跌坐在地上。

待我看清時,才發現這張臉屬於太平間的看門老頭兒。我天天上學從醫院裏過,經常能看見他搬個小板凳坐在太平間的門口,仔細地看著每一個過往的行人,一副心事重重的怪樣子。

“小娃娃大清早跑到這裏來幹嘛?”老頭瞪了我好一會兒,劈頭蓋臉問道。

“我……我是隔壁院的,翻牆過來的,急著上學。”沒找到什麽好理由,我隻能實話實說。

“往哪翻不行?非要翻到這裏來,娃娃不怕半夜做噩夢啊?”老頭一邊說,一邊把太平間的後門打開。

“快過來,從這走吧,上學別遲到,下次不準了啊!”老人衝我招招手。

我這發現自己還在地上坐著,趕緊站了起來拍拍屁股,朝屋裏走去。但剛邁了一步,我卻不敢動了,裏麵還躺著個死人哪!難不成要我從他旁邊走過去啊?

“害怕了?害怕你別跳進來啊。”老頭看出了我的心思,雙手一背,諷刺我道。

“誰……誰怕了?有什麽大不了的。”出於年輕人的衝動,我本能性回了一句。可說完就後悔了。走,屋裏躺著個死人啊;不走,話都放出去了,再翻牆出去多丟人啊!

太平間那刷了紅漆的破木頭門,就像一張血盆大口,仿佛就等我走進去好一口吞下,把我永遠困在裏麵。

但看到旁邊一臉邪笑的老頭,一股不服輸的狠勁兒就從心底冒了出來,朝門內邁出了腳步。

我故意不去看怪老頭,好讓他認為我是很有膽量的。

但其實我的所有注意力早就挪到了那具屍體上。走過屍體時,我一直沒敢把眼神從他身上挪開,生怕他突然抬手把我拽住。

直到走出太平間前門,我趕緊三步並作兩步兩步,衝到門前的空地上,看到外麵早上醫院裏過往的人,這才鬆了口氣。

還是趕緊去學校吧,今天不但近路沒抄成,還碰上這麽檔子事兒,我是越想越鬱悶。

回頭去看,那個怪老頭還是背著手,站在太平間的前門口笑嗬嗬地望著我,但我總覺得他的笑很不舒服,隻有一邊揚起的嘴角,看後給人一種掉進冰窟窿的感覺,冷嗖嗖的。大概是和死人在一起呆得太久的緣故吧。

就這樣,第一節課我都在神情恍惚中度過,一會仿佛感覺太平間的那個屍體就站在我背後,一會又想著夜裏再做夢他會不會從那個棺材裏麵爬出來……

“你看,讓我說中了吧?夢見什麽了?給我說說,我幫你解解。”劉雲龍見我一臉回憶的神色,知道自己就算沒有猜中,也差得不遠。

這家夥,在家看了本《周公解夢》,就跑這充半仙來了,我是一百個不願搭理他。

“劉雲龍。”班主任其實早就發現他歪著頭衝我瞎白話半天了。“今天複習了哪幾篇文章?你說一下。”

“今天複習的是論語六則到莊子的逍遙遊這幾篇文章。”劉雲龍馬上站了起來答道。

我心中無語,這家夥的記憶力真不是蓋的,和我胡呲半天,居然還能答出來,班主任看來也沒想到,愣了足足有三秒鍾,方才說道:“答得好!你站後麵去。”

我樂了。劉雲龍徹底傻眼:“老師,我答對了啊!”

班主任眯眼瞧著他,神態自若地說:“我知道,我又不是因為你答題罰你的,是因為你剛才說話罰你的。咱們賞罰要分明,你答出來,我已經誇過你了,現在到後麵罰站去。”

劉雲龍無語了。乖乖地從我身邊出去,還不忘狠狠地頂了我一下,以示對我幸災樂禍的報複。

我扭頭看著他那怨毒的眼神,真叫爽啊~哈哈,讓你小子一大早就咒我!活該!

“還有王梓麒,也站後麵去”,班主任在回頭往黑板上寫字前,又撂了一句。

……

劉雲龍站在我旁邊捂著嘴不停地樂,直到下課。

“快給我說說,你到底夢見了什麽?”放學後劉雲龍對我是緊追不舍,一定要搞清楚他對麵相和夢的判斷是否正確。以便更深入地研究。

我是真懶得搭理他,難道高考前的人們都有點心理變態?

說實話我很不想再從市醫院裏穿過去回家了,一方麵是因為早上的事情實在讓我有點難受,再者那個看太平間老頭的邪笑,更讓我不舒服。

但不從市醫院裏麵穿過去,回家要多費一倍的時間,再說劉又正好和我一路,旁邊有個人,感覺上來說應該會好很多。

可當我們路過太平間的小院門口時,劉雲龍卻突然不走了,拉著我小聲說:“你看那邊門裏麵有什麽?”

我順著他指的方向看去,隻見太平間的院門並沒有關上,透過那一尺來寬的縫隙,看到裏麵有幾個人影在晃動,還有一個穿警察製服的人,正站在門後打著電話。

那個警察轉過身來,看到我們朝這裏張望,隨手關上了院門。

“稀罕事兒啊!走,找個地方爬上去瞅瞅!”劉雲龍瞬間就來了精神。

“這麽高的院牆,你怎麽看?”貌似他還真有爬上去看的願望,我卻提不起一點興趣。

“那邊牆角不是有個破板車麽,可以站上去看啊。剛好露個頭出來。”劉雲龍一早就觀察好了地形,朝那裏走去。

走到破板車前,我不耐煩地說道:“你要看趕緊看,我還急著回家吃飯呢!”

“放心好了,小爺我就是來嚐個鮮兒。天天複習複習,總得找點刺激的事兒幹!咱也調劑調劑不是?得,一會請你吃冰棍兒。”劉雲龍一邊爬一邊調侃著我。

唉,我是鬱悶到家了,夜裏做惡夢加早上的事兒本來就夠窩心了,這邊居然還有個大爺沒事要來找窩心,什麽世道啊!

可這家夥趴在牆頭快有半分鍾了,卻一動不動,我實在是不耐煩了催促道:“我說,你看完了沒有啊?你還看上癮了啊?看完了走,回家吃飯去!”

劉雲龍就像沒聽見我說話似的,牢牢地扒在牆頭上,連我扯他褲腿都沒一點反應。

我開始有點奇怪,這家夥到底看見了什麽?就像被施了定身術似的。

在好奇心的驅使下,我也往破板車上麵爬去,還不忘了警告他:“小子你要是敢裝傻騙我,就等著吧!”

我直起身往太平間院子裏麵一探頭,好家夥,還真有人。準確說,是兩個活人,一個死人。兩個活人都穿的是警察的衣服,背對著我們,一個站著一個蹲著,站著的正是關門那打電話的那個,蹲著的這個嘛……

我還是先說我看到的死人吧。

屍體平躺在地上,上身是光著的,下身穿了一條很普通的綠色的解放褲,腳蹬一雙解放鞋,現如今城市裏幾乎沒人這麽穿了,應該是農村來的或者是屬於城市裏社會最底層的。

這些都還沒什麽,讓我開始感到胃部翻滾的是了,屍體的腹部縱向開了一條三四十厘米長的大口子,幾乎快要到喉嚨,整個腹腔加胸腔都暴漏在外麵。

那位蹲著的警察女士(居然還是女士!我事後猜她應該是法醫。)正左手拎著屍體腹部一側的皮,右手拿著一大團都已經被血浸紅的紗布,不停地在腹腔內擦拭。

而她的右手邊,放了兩個大臉盆,紅紅的,一盆子應該是水,另一盆子裏麵放滿了一塊一塊的東西,好像是肉,仔細一看,各種髒器,應有盡有……

我忍不住快要吐了!也不知道女法醫一會是打算再給他塞回去還是扔掉?

而那具屍體躺在地上,頭歪向我倆所在的這個方向。

他的眼睛居然還沒閉上,上翻充血的眼球。仿佛正在瞪著我。而且頭隨著女法醫的擦拭,一前一後的晃動著,詭異之極。

現在,我和劉雲龍一個表情了,我們的胃部在視覺受到強烈的衝擊後,起了激烈的反應。但是我們都沒有扭頭不看的想法,倆人都緊緊地盯著這個震撼的場麵,不知道該怎麽辦。

我不知道劉雲龍在看哪裏,但我卻感覺屍體的眼神始終在看著我,攝著我的心魄,就像被定著一樣,想動卻又動不了,汗毛一根根都立了起來。

“怎麽又是你這娃娃!幹什麽哪!”我倆身後傳來一聲低喝。

……哎呀!我太感謝這個聲音了!出現的真及時,雖然下了一跳,但畢竟把這恐怖的對視給打斷了。

我突然感覺自己能動了,趕緊趁機收回目光扭頭看去,那個滿臉皺紋,臉色慘白的看門老頭就站在我們倆身後,一臉的嚴肅表情。

“趕緊下來!有什麽好看的!”怪老頭說著,就來拿我的右手腕。神情恍惚下我毫無反抗,任由他一把抓住。

而就在這時,一股灼熱感由裏至外從手腕中竄了出來,我出於本能,想要把胳膊往回縮,而怪老頭好像也被燙到似的,趕忙鬆開抓我的手,手腕彈了開去。

“咦?”怪老頭先是看了看自己的手,馬上就把目光轉移到了我的手腕上。

“這……這是……!”怪老頭看著我的手腕,呆在那裏,嘴裏喃喃地反複念叨著什麽。眼神一直沒離開過。

這些情況其實隻是幾秒鍾之內的事情,我和劉雲龍雖然眼神拔了出來,但畢竟精神和視覺受了雙重刺激,這會兒還有點恍惚,剛才老頭抓我,彈開,以及老頭看到我手腕後的表情和他反複念叨的話,我倆都沒在意。

眼瞅著怪老頭在那發愣,我衝劉雲龍一使眼色,跳下破板車,朝著來時的路撒腿就跑。

衝出去好遠,怪老頭這才反應過來,朝我們邊追邊喊:“娃娃等等,問你點事兒……”

開玩笑,鬼才等你呢!此時不走更待何時,趕緊跑吧,總比被逮著罵一頓強,鬧不好還要通知學校和家長。

直跑到下一個路口,我倆才停下來,扶著路邊的大樹休息。

劉雲龍應該是又想到了剛才的震撼畫麵,剛喘了幾口氣,“哇”的一下就吐了出來。

一見他吐,我也忍不住了,我倆就這麽扶著棵大樹,你一口我一口的吐了起來,引得路人競相側目。

還好已經是中午,剛放學還沒吃飯,我倆吐了幾口,胃裏也就沒什麽東西可吐了。

劉雲龍喘著粗氣道:“我的天!今天的午飯是真省了,看了那個你還能吃飯啊?那麽大一盆,腸子肚子的,嘔……”

我一邊擦嘴一邊罵著他:“你就別說了,還不夠你在心裏惡心的,非要說出來!以後都別再跟我提這茬事了,再提,我跟你沒完!都是你,閑著沒事你去偷看女澡堂也比偷看太平間有意義。”可憐我家的中午飯啊,大米飯紅燒肉,這還吃得下麽!

“嘔……”說到肉,我倆又對樹開始了新一輪的施肥工作。

我連著三天都沒有吃肉。壓根就不能見,看見就要吐。估計劉雲龍也不會好到哪兒去。

這三天,我上下學也都沒有從市醫院裏麵穿過。

一方麵是看門的怪老頭已經認識我了,我怕他再拽著我說起那天的事情;另一方麵,自打一天內在太平間裏看見了兩個死人之後,我對太平間的認識一下徹底的改變了。

我開始害怕那個地方,總想躲著走,甚至在家屬院裏,我都離院子和太平間隔的那道牆遠遠的,再也不從附近過了。

但噩夢是少不了的,那個屍體的眼神,總是在我腦海中時隱時現。夢,我這個月已經連著做了五天了,個個都是噩夢。

太平間事件後第四天,也是我們高考前上的最後一天課。過了今天,剩下的二十多天我們就可以自己在家複習了,不用再來學校。準考證什麽的都已經發下來,到時候直接去參加考試就行。

放學後我和幾個同學剛走出校門口,左肩就被一隻手給搭了上來。

我回頭一看,真是怕什麽來什麽,太平間的怪老頭都找到學校門口來了。一隻手摁著我肩膀,表情嚴肅地看著我。

我真不知道他想幹什麽,按理說我倆就趴牆頭看了會死人,他們又沒有丟什麽少什麽的,犯得著跑來找我們麽?

“娃娃,問你點事兒。”老頭兒眼神淩厲地看著我,讓人有一種無法拒絕的威嚴。

我斜眼瞅見劉雲龍在同學堆裏衝我可憐地眨巴了兩下眼睛,轉身就開溜了。這個沒義氣的東西啊!

“娃娃,你放心,我不是來找你算賬的,我就是想問你:你右手手腕上的三個圓點是出生就有,還是受傷落下的?”老頭問完後就緊盯著我,等待回答,似乎有點緊張。

我的右手手腕上有三個很規整的圓形印記,其實就是比其他部位的皮膚要黑一些,呈三角形排列,大的一個有櫻桃那麽大,小的兩個差不多,但也有石榴子般大小。

我也問過我媽,她說那是我出生就帶的,也就是俗話說的胎記。

“你問這個幹嗎?”我很警惕的看著老頭兒。我的第一感覺就是這老頭該不會是認親的吧?難道我不是父母親生的?

“你是壬戌年,庚戌月,乙醜日生的?”見我不肯回答他,老頭又問。

“什麽人需年,更需月的?”我聽的是一頭霧水。

“哦,我問你是不是1982年10月9日出生的?”老頭反應過來,想起黃曆的計算和排列我壓根就不懂。

“我……我是八二年的,你到底有什麽事兒?有事麻煩您快說!”我開始有點不耐煩了。

“是10月9號?這麽你手腕上的不是疤是胎記?”老頭兒聽我說完,眼睛開始放光,又問了一遍我沒回答他的部分。

“對~!您老到底有事兒沒有啊?我還等著回家吃飯呢!”我開始相信我最初的判斷了,正在考慮回家怎麽措辭,問問我媽我究竟是不是她親生的?

“真……真是你!嗬嗬,可算讓我找著了。二十八宿對應的一點也不差……”老頭兒聽完我的回答,有點激動,樂嗬嗬的拽著我看,嘴裏不停念叨著。

“您……沒事兒的話我可就走了啊!”我現在滿腦子想的就是如何回家套我媽的話。

老頭看我要掙脫他準備走,也不攔著,大大方方的鬆開了拽著我的手,同時交待道:“這樣,你明晚十點來找我一下,我有點事想再問一下。你經常翻牆過來,應該知道我住在哪兒。”

你誰呀?還交代我事?再說了,大晚上十點你讓我去太平間?我吃飽了撐的啊!

老頭兒八成也從我的眼中看出了不屑。他似乎不愁我不來,扭頭就走,而且邊走邊說道:“想知道為何會夢到自己臥室裏有口冒煙的棺材麽?明晚來,我就告訴你,這對你很重要。”

我更奇怪了,我夢見棺材的事兒,隻和劉雲龍一個人說過,難不成這家夥通敵叛國了?

……不應該啊,沒好處的事兒他會去做?我不信。

再仔細想,我隻和劉劉雲龍說過我夢見棺材,至於棺材在臥室還是在客廳放著,冒不冒煙我可沒告訴過他。這老頭兒是怎麽知道的?

等我想問老頭的時候,他已經走遠了。我又不願意這會兒去太平間找他。沒辦法,揣著一肚子的問號,邊想邊往家裏走去。

第二天在家複習了一天,我一直想不通老頭兒是怎麽知道我的夢的。到了晚上九點半,我實在有點憋不住,如果不問清楚老頭兒這究竟是怎麽回事兒,總在心裏吊著,我這二十多天就別想能安心複習功課。

但是這個點去太平間實在讓人滲得慌。沒辦法,我給劉雲龍打了個電話,說約他晚上出來轉轉,吃個冰棍聊會天,權當放鬆放鬆。誰讓他白天把我給賣了,我就算要去問老頭兒,也拉著他去,他不是喜歡去太平間麽?我這次讓他進去看個夠。

我和劉雲龍家離的很近,我家在市醫院的西邊,他家就在市醫院的東邊。

我倆十分鍾後在市醫院前門口碰頭了,買了兩根冰棍,邊吃邊往市醫院裏麵走著,一路上聊著畢業後的話題。我們其實都很迷茫,這樣的一個學校,考上本科難於登天,城市裏的孩子又不甘心上大專,家裏又沒錢沒勢,以後該幹什麽,誰都不知道。

說著就走到了市醫院的後門,我站在太平間院子前,不走了。心理在做著最後的鬥爭:進,還是不進?

劉雲龍看見我盯著太平間,開始意識到有點不對勁兒了。“你丫那天還沒看夠?打算晚上偷個屍體回家繼續看啊?”

“陪我進去見個人。”我盯著他,眼裏充滿了強迫的味道。

“我靠!死人活人啊?我說你這家夥怎麽這麽好心,大晚上出來請我吃冰棍,敢情是鴻門宴啊!不去,打死也不去!打不死更不去!”劉雲龍在搞清楚我的意圖後,很爽快的翻臉不認人了。

“不進太平間。就是陪我去找一下看太平間的老頭,你看,他就住太平間旁邊的那個平房裏。”我進一步誘拐著他。

“那也不去!去幹嗎?找罵啊?”劉雲龍的立場相當的堅定。

我沒辦法,隻好說:“那這樣吧,我進去找老頭兒說幾句話,你在外麵等我一會兒,如果我叫你,你記得進去幫我啊!”

“靠,打架啊?”這家夥來了興趣。“人家一個六七十歲的老頭,你也忍心下得去手?”劉雲龍看著我,一臉的鄙視。

“……我說我要打他了麽?我這不是安全起見,以防萬一嘛!你就在這等著我,如果五分鍾後我還不出來,你就在外麵喊我。”說完,我不管他願不願意,就朝太平間北邊的小平房裏走去。

走到平房門口,後麵響起了腳步聲,我不看也知道劉雲龍跟了上來。

“算了,我還是跟著你吧,有什麽事你好有個幫手。”這家夥說的挺夠義氣,其實讓他一個人這當會兒在黑漆漆的太平間門口呆著,他更願意跟著我,至少旁邊有人。

推開了平房的木門,我倆走了進來。屋裏挺幹淨,和我想象的完全不一樣,屋子是個長方形,左手邊擺著一張床,一個老式的大立櫃,右手邊就是個灶台。

屋子正中靠裏的牆邊放了一張方桌,桌子上供著一位我叫不上來名字的神仙,這個神仙一身白色長袍,袍角畫著一支綻放的梅花,身材修長,雙手背在背後,腳下踩著一團白雲,不像鍾馗或關二爺那麽凶神惡煞,反而有點仙風道骨,倒挺像課本上畫的詩仙李白。

神像前的香爐裏插著三根剛點上不久的檀香。桌子兩邊兩把太師椅。怪老頭兒就在左手邊的太師椅上坐著。笑嗬嗬地看著我倆。

最讓我倆感到奇怪的是,這會是六月中旬,正熱著呢,這老頭兒居然穿了一件嶄新的唐裝樣式的長袖褂子,褂子前胸的位置上繡著一個青麵獠牙的夜叉,瞪眼看著我們。

“你們來了。”老頭算是打過了招呼。

“既然來了,麻煩你們守一下我這裏的規矩,進門先拜一下我們的夜師,三鞠躬就可以了。”老頭見我倆不吭氣兒,繼續說道。

我倆有點蒙,相互看了一眼,拜就拜唄,又不會少塊肉,於是幹淨利索地鞠了三個躬。

“嗬嗬,好,孩子,你幫我把灶台上的茶端來。”老頭衝我說道。

這叫什麽事兒嘛?感情這老頭大晚上把我倆叫來消遣來了,又是鞠躬又是端茶倒水的。雖然我老大不願意,但中國五千年的優良傳統文化告訴我:要尊老愛幼,端個茶杯算什麽?

我走到灶台前,一眼就看到了老頭要我端的茶杯,是那種標準的清朝流行的大蓋碗茶。下麵還有個茶托。茶杯通體白色,看不出什麽特別和新舊。我把茶杯端了過去,左手遞給老頭兒。

“你家人沒教過你麽?要雙手才有禮貌。”老頭有點不高興。不伸手來接茶。

得,我又趕緊把右手也加上,雙手敬給了老頭兒。我開始有點後悔來了,進來半天還都沒進入正題呢。

“嗬嗬,好!不錯!”老頭看我改為雙手還頗為恭敬的把茶送到他麵前,高高興興地接了過去,一飲而盡。

“你有什麽疑問,盡管問吧!”老頭兒明顯看出了我倆的不耐煩,主動問道。

“……”我有點鬱悶,我想問什麽,你不是都知道麽?這會兒來問我,難不成要我問你,我是不是我媽親生的?

“關於夢,對麽?”老頭兒見我不說話,開始了自問自答。“你夢見的棺材,叫蝕魂金棺,放心好了,那並不可怕。俗話說夢見棺材要升官發財,是好事兒。隻不過這個金棺和別的棺材不大一樣,它裏麵不裝死人,裝的是你的東西,你的能力和責任。”

“……那你究竟是怎麽知道我會做這個夢的?”從進屋到現在,我終於憋不住問出了第一個,也是我最想問的問題。

“嗬嗬”老頭神秘的一笑,把右手袖子捋了起來:“你看!”

隻見老頭的右手手腕上有著和我幾乎一樣的三角形印記,隻不過這三個圓的大小略有不同,而且其三角形的朝向也和我的不一樣。

“這是……”我迷糊了。

“……老王八,他有和你一樣的胎記啊!該不會你是他親生的吧?”劉雲龍湊上來一看,馬上就想起了我手腕上相同的印記,諷刺我道。

“哈哈!”我正想罵他,老頭先笑了起來,對著劉雲龍說道:“娃娃,你有胎記沒有,你爸呢?你有胎記的地方和你爸的一樣麽?再說我的年紀都能當你們的爺爺了。”

劉雲龍顯然被問住了,但嘴裏還不服氣的小聲嘟囔道:“興許是隔輩遺傳呢!”

老頭笑完,扭過來臉來對我說:“至於這個胎記是什麽?有什麽說法。你現在知道也沒用,將來你自己慢慢會發現的。總之,不要怕金棺,你命裏有的,你想躲也躲不開。好了,你們走吧,咱們還會有再見的時候。我一會還要給明天火葬的主顧化妝,如果你們感興趣的話可以一起來看看,但要保持尊重。”

我倆迷迷糊糊的出了太平間的院子,走到醫院大門口。

“大晚上讓我陪你出來就這事兒啊?”劉雲龍明顯有被涮了的感覺。

“不過也夠奇怪的,你和那老頭居然有一樣的胎記,你倆真的沒一點關係?”這家夥繼續幫我分析道。

“有沒有關係我不知道,但應該有一點是肯定的,右手腕上有這三顆胎記的人,都會做那個棺材的夢!”我想老頭給我看他的胎記,顯然就是這個意思。

“那這說明什麽?說明你們會有相同的命運?”劉雲龍一本正經的托著下巴沉思道。

“靠,滾你的去吧!”相同的命運?讓我以後跟他一樣找個醫院去看太平間啊?我正擔心的事情被指了出來。有點氣急敗壞。

“總之,你們都不是正常人,至於哪不正常?現在看來,精神層麵的居多。”劉雲龍下了結案陳詞。

“恐怕沒那麽簡單,等考完試我得去查查,我可不想和妖魔鬼怪神麽的扯到一塊去。”我倒沒把他這句話當成是諷刺,我腦子有沒有病,我自己很清楚。

“你倒是想呢,還得看人家妖魔鬼怪願不願意。再說了,這二十天不是放假自習麽,你不會查啊?反正以你的成績,這幾天去查查,說不定語文還能考及格呢!”這家夥一天不跟我抬杠,他就睡不好覺。

我滿腦子都是事兒,也懶得去理他。一看手表,快十點半了,我倆趕緊就地解散各回各家去了。

雖然今天去找老頭是衝著解開心裏的疑惑去的,誰知道老頭回答了我的老問題,卻又丟給我兩個新問題。為什麽我們有一樣的胎記?夢中的金棺到底預示著什麽?

其實劉雲龍說的倒不錯,我的成績,在班裏那是倒數的,這二十天怎麽過都無所謂,對成績幾乎無影響,說不定我去翻翻舊書找找自己感興趣的、想知道的,也許語文還真的能多答上兩道題。

我甚至還妄想這二十天中,能發現金棺的秘密,幫助我考個高分呢。

三天後,我的春秋大夢宣告破產。無論是圖書館還是網上,關於夢見棺材的,無非就是一些升官發財之類的語言,沒有一點實質性的東西。

而去查有三顆痣的人,搜索到最多的就是《大話西遊》裏麵的至尊寶,再說他是在腳底板有三顆痣,我的是在手腕上。總不能去問問周星馳,他有沒有吧?

我甚至還把劉雲龍的《周公解夢》借來,打算詳加研讀,但看了十分鍾後,我放棄了,都是文言文,壓根看不懂,也不知道這小子是怎麽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