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股發黴的味道漸漸占據了我的鼻腔。

我猛地睜開眼睛,這是哪裏?好像是在一個櫃子中。左右看了看,這才發現我竟然靠牆坐在“壹號通道”的入口處。左邊就是那條黑黑的冥道,右邊則擺放著一口口的大木箱子,頂部還亮著燈。但好多箱子貌似遭人破壞,都裂了開來,那些個棉襖棉鞋散落得到處都是。

遠處的角落裏時不時傳來“劈劈啪啪”的聲音。昏暗的天花板上,紅光不停地閃動,好像有什麽東西燒著了。

我站了起來,扶著箱子剛繞過一根柱子,就看見對麵的角落裏,有一口大木箱正劇烈地燃燒,火焰直衝洞頂。火堆前有一個背對著我的人,看不清是誰。

“張山?”我叫了一聲,正打算走過去,那人轉過身來。

扶屍咒!

趙有德的屍體基本上已經看不出了原來的樣子,衣服幾乎隻剩下絲絲縷縷,掛在身上,露出了紫黑紫黑的皮膚。

它在空氣中聞了一聞,就晃晃悠悠地衝我走來。

這怎麽辦?!我頓時就傻了眼,張山又不在這裏,我有什麽武器也沒有,完了!這下徹底完了!

“啊啊啊啊啊啊……”我剛要轉身逃跑,響起了張山的叫喊聲。一條人影,從火堆中飛了出來,直撲扶屍咒。

張山抱著扶屍咒滾做一團,但這怪物根本不和他糾纏,隻是翻了個身,就把張山甩了出去,又站起來,向我逼近。

張山反應也不慢,躺在地上的身子一扭,雙手就抱住了扶屍咒的左腿。扶屍咒依然緊盯著我,就這麽拖著在地上的張山繼續走來。

“快!去拿汽油!這家夥怕火!”張山眼見根本不能阻止它的行動,朝我喊道。

“哦……哦!”我反應過來,轉身往回跑。記得在“壹號通道”那裏,靠牆放著一排汽油筒。

跑到牆根,我試著搬了一下,可是太沉,這筒一米多高,兩個人合抱才夠得著。別說是搬,對我來說連挪動都是個問題。

“太沉了,我搬不動啊!”我扭過臉,衝後麵喊道。

剛轉過身,一張麵目全非的臉就在正前方,白色的眼球沒有絲毫光芒。我剛要喊叫,扶屍咒抬起雙手,掐住了我的脖子。瞬間,血液被阻斷的感覺從腦部傳來,張山連忙爬了起來,伸手來掰屍體的手指頭。

缺氧正在慢慢侵襲著我,以扶屍咒表現出的力量來看,它要一把扭斷我的脖子,輕而易舉,可現在卻要棄簡從繁,讓我慢慢窒息而死,顯然是故意為之。

真是惡毒的詛咒啊!

張山在我脖子旁忙活了半天,一根指頭也沒掰開。無奈下他跳到一旁,抽出了一直別在腰間的那把斷刀,左手握刀,同時抬起了右臂。

“我****姥姥!”張山一聲暴喝,舉刀砍向了自己的右臂。

還沒等我看清,一股濃烈且帶著體溫的鮮血噴向我和扶屍咒。我感覺咽喉處的壓力在逐漸減小,試著扳了一下,扶屍咒的手指居然有了一絲鬆動,不再是那麽堅硬如鐵。當下什麽也顧不得了,我催動著身上僅剩的力量,慢慢掰開了扶屍咒掐著我的雙手。

“啪”,我掉在地上,大口大口地呼吸著空氣。鮮血濺得我一臉都是,眼睛也被糊住了,什麽都看不到。

“張山!張山!”我一邊用手抹著眼睛,一邊焦急地喊著。

“快站起來!”剛擦幹眼睛,就看到張山向鐵塔一樣站在我麵前,眉頭緊鎖。

他的右臂自肘關節以下,已經不知了去向,平整的傷口處還在不斷地流著血。仿佛沙場中的戰神。看到這一幕,我不知道自己此刻是一種什麽心情。

張山見我看著他發愣,伸出左手把我提了起來,我趕忙站直雙腿,不敢再讓他用力。他又一把拉倒了扶屍咒前的那桶汽油,淡紅色的**從桶內冒出,咕嘟咕嘟地迅速朝我們蔓延過來。

扶屍咒仿佛被施了定身術,依然還是站在原地,保持著掐我脖子時的姿勢。

“退後!”張山又是一聲簡短的命令,我知道他是在咬牙堅持著,每說一個字都要付出巨大的精力。

一根軟軟的東西被我踩在腳下。低頭一看,竟然是張山的半截斷臂。我趕忙撿了起來,抱在懷中。

退了大約有十步,張山待流出的汽油慢慢地到了跟前,舉起手中半截斷刀,向地麵砍去。一聲刺耳的金屬撞擊地麵聲,斷刀在青石磚上劃出了一道火星,那股汽油瞬間被點燃了。

“轟!”不到兩秒鍾,前方瞬間陷入了火海之中。趙有德的屍體,那個扶屍咒,正處在火焰的最中心,也劇烈地燃燒了起來。

“快跑!”張山丟掉了斷刀,扯著我轉身朝來時的鐵門跑去。

沒跑幾步,身後汽油桶接二連三地發生了爆炸,火焰卷著氣浪直衝我們而來。堪堪跑進鐵門外的通道時,火焰充滿了整個物資庫,我甚至被掀翻在地,但現在不是慶祝的時候,繼續又向前衝出好一段路,我們才停了下來。

“完事了!那家夥完了!”張山靠著牆說完這句話,就直挺挺倒了下去,我想要抓住他,卻沒能夠到,趕忙打開頭頂礦燈,蹲下查看張山的傷勢。

除了斷掉的小臂之外,基本上沒有別的傷口,但也正是這個傷口,導致他失血過多,昏了過去。我不敢再耽誤時間,慌忙脫掉貼身的T恤。撕成兩條,分別紮住了大臂上的傷口和那條斷臂,防止再有血液流出。雖然對急救措施不是很明白,但最基本的給傷口止血,我還是知道的。

張山已經陷入了昏迷,連我拍他的臉都不知道。我試著想扶起張山,無奈他不但毫無感覺,而且二百多斤的體重對我來說實在無法負擔。

兩分鍾後,我渾身大汗淋漓,坐在了張山旁邊。

一種想哭的衝動慢慢占據了大腦。張山總是說借助我的能力,和他的經驗,一起來破除扶屍咒。可自始至終我不但沒有幫過他,卻接二連三地闖禍、踩雷。

現在想起,每次都是他來替我解圍,排除危險。張山其實完全沒有必要來管這個事情。即使是我突然死了,也根本不會追查到他們身上。這種死而複活的事情,誰會相信?

張山不但嚴格執行他爺爺的命令,要保護我,而且他自己心裏如果不是這麽想,也不會總能在第一時間出手,幫我度過難關。珍惜每一個生命,在他看來就是人生的信條,要為之謹守一生。

張山早就知道他自己身上留的是舍利血,是抑製扶屍咒的唯一法門。在冥道內,他咬破手指,點在我眉心,破解幻境;還有碰到男孩時,那把能夠打鬼魂的衝鋒槍,但這些我當時並沒有在意。我如果了解這一情況,也許從開始就能發現些許端倪。怪不得他總是混不在意,無論多危險的情況下,也能侃侃而談,甚至是開玩笑。

因為張山知道,隻要有他在身旁,我就不會有危險。雖然危險沒少出現,但他一直在等待機會,等著對扶屍咒進行必中和致命的一擊。

最終,張山在最危急的時候,斷臂取血,神奇般化解了已經走到死局的這盤棋。如此的俠義,舍己為人的情懷,我還能怎麽做?

兄弟,如果不把你活著帶出去,我就陪你一起死在這裏!

如果不把你這條斷臂給接上,我也自斷一臂賠給你!

不是不願意承你的情,而是這份恩惠,實在是太重了!你叫我如何承受?

擦幹眼淚,我又重新站了起來。

既然扛不動,我拖也要把你拖出去!

我想過先跑出去叫人,再來一起救張山。這樣說不定能節省一點時間。

雖然扶屍咒已經除掉。但想到那鬼打牆的女孩,回夢蟾蜍和通向陰間的“壹號通道”,我強壓下了這個誘人的想法。更何況把張山一個人丟在這裏,我著實不放心。

不管了!要走一起走,要留一起留!同生死,共進退!

打消了這個念頭後,我讓張山平躺在地上,雙手抓著他的外套衣領,一步一步地退著向後挪去。

這條彎彎曲曲的路真沒少讓我吃苦頭。每到轉彎處,由於空間狹窄,且成九十度直角,我都要先把張山扶著坐起來,再抬著他腋下向後拖,才算勉強過得來。

也不知道用了多久,我們終於走出了最後一節彎道,回到了地下二層的大廳。張山後背上的衣服因為長時間拖拽,早已破爛不堪。看著他被地麵擦破的皮膚,我心裏像被隻手狠狠地攥著,連喘氣都艱難萬分。

我突然記起,這個大廳的中間,有一個主席台,而主席台上堆放著不少雜物。說不定能找出一些有用的東西。不但不用讓張山再被拖著,我還能節省體力,甚至節約時間,早一點回到地麵。

想到這裏,我把張山扶起,靠牆坐好。緊了緊紮著傷口的布條,就跑到了主席台上,四處找著每一個可能有用的東西。但這些老舊的桌椅板凳,都是幾十年前開會時用的,除了長條的桌子,就是長條凳子,幾乎沒有合適的。

終於,在翻到最後一個角落時,我找到了一把單人坐的靠背木頭椅子。椅子旁邊,居然還扔著一大盤食指粗的電線。

我試了試這把椅子的堅硬度,幾十年前的老式家具果然耐用,依然嚴絲合縫。搬著椅子,挎著電線又回到張山身旁,先拿出他給我的匕首,割了兩段三米左右長短的出來,分別套進椅子靠背的縫隙中,打了個結,用來一會我拉他時的纖繩。

我又把剩餘的電線割成好幾段等長的,待把他放在椅子上後好固定住,防止掉下來。一切準備完畢,隻差最後也是最難的一項——把張山放到椅子上。

時間就是生命,我不敢休息,隻是大口喘了幾下,憋住一口氣。雙手叉到張山腋下,打算把他架起來,放到椅子上。

太重了!我隻剛剛抬起一點,就再也無法向上,堅持了大約五秒鍾。我終於放棄了這一方案。

時間在一分一秒的流逝,張山的生命也在逐漸地微弱,我卻幹著急,毫無辦法。

翻開他的眼皮,其實什麽也看不懂,但在礦燈的強光照射下,瞳孔幾乎沒有任何反應,心中一下就涼了半截。我甚至在想不行就還用老辦法把他拖出去,但算了一下,就隨即打消了這個念頭,我們現在所處的位置在地下二層正中間,離出口還有很遠。

這麽一路拖過去,恐怕張山的背後連骨頭都要磨平了。

正彷徨無措,我低頭看著張山側躺在那裏,雙腿半曲著,倒像是一副坐板凳的姿勢。對啊!既然不能把他豎起來,為什麽不把椅子倒下去?我趕忙把椅子放倒,兩個麵分別貼著張山的後背和屁股。又拿來電線,先把他的左側給綁在椅子上。然後又將他放平,抓著靠背一掀,張山跟著椅子就立了起來。

扶正,固定好另一邊,總算大功告成!

我又把他的斷臂塞到用來固定的電線裏,卡緊,這才繞道椅背處,把事先套好的兩股電線繞在肩膀上,向後一拉,椅子的兩條前腿離了地,我努力掌握著平衡,抓著椅背向後退去。

雖然依舊很費勁,特別是遇到地麵磚縫的時候,偶爾需要停下來挪一挪。但比起剛才的生拉硬拽,還是不可同日而語的。而且這樣對於張山來說,幾乎沒有任何傷害,我心裏也好受了許多。

這下速度明顯快了許多,不出兩分鍾,我們就退出了這個大廳,順著甬道向上麵的一層走去。上坡比走平路又要多費不少勁,但自打做成了這個“旱地雪橇椅”,我精神頭一下就回複了許多,對離開這裏充滿了信心,多花的這點力氣,勉強還能承受得住。

沒過多久,我們回到了三岔路口,兩邊的兩個洞是分別通往另外兩個避難室和其他通道的,隻要我順著對麵的通道再爬一小段,就能回到一層,那裏就是平地了,再走上不遠就能到達剛進來時的那個避難室,沿著甬道向上,很快就能回到地麵了。

我已經能掌握拉動這把椅子的些許竅門。以目前的速度,相信花不了二十分鍾,就可以走完這段路程。想到這裏,我渾身上下充滿了力量,拖著張山,繼續向上爬去。

在我沉重的喘息聲中,這一段上坡路終於走完,待把張山的椅子放平,回頭看去,這……黑暗的空間中,燈光所到之處,一個大廳,幾十根立柱,中間一塊突起的平台,上麵隱隱約約堆放著許多雜物。

我慌了神,難道走錯了路?還是這裏本來就有一間大廳,我路過時忘掉了?

鬆開繩索,走到中間的高台前,我愣住了。這絕對是剛走上來的那個大廳!因為一些桌椅被我疊放在了同一處,個別能記得住的,連擺放角度都一模一樣。

我不敢相信,又跑到一角,在地麵上仔仔細細地搜索著。片刻後,我的背脊開始發涼,身前的地麵上,散落著一些橡膠渣滓,那是剛才割電線時留下的。

難道轉了一圈又回來了?不管怎麽說,一定要找到出口!向上走總沒錯!

我回到甬道口,背起纖繩,拉著張山穿過大廳。這次我仔細觀察了一下,確認這就是正確的出口,再次向上爬去。長長的斜坡,通往三條不同方向的岔路口,走中間那條,絕對沒錯!

幾分鍾,我頹然坐在主席台前。看著上麵堆放的桌椅板凳,絕望感一下子席卷而來。想到剛進來被封進密閉空間時,張山故意激怒我,激發了體內的某些東西,才打破心障,回到了原路。現在是否能夠重演一遍呢?

我站起來,試著發怒,拿起高台上的東西亂砸一通,同時還破口大罵。但這一切都無濟於事,空間沒有任何被破開的痕跡。看著坐在那裏不省人事的張山,我不知道如何是好。就算走到累死,也不能停下!我休息了一會,心中暗暗下了決定,回去拖起張山,要繼續往前走。即使是累死在這無先循環的空間中,我也不能坐以待斃。

“哢嚓!”椅子的一條後腿因為長時間的摩擦和拖拽,終於不堪重負,折斷了。綁在椅子上的張山隨之向一邊倒去。我怕磕著他,情急之下伸出一條腿,擋在傾倒的線路上。椅子靠背邊帶著張山二百多斤的體重,一下砸在我的腳麵上,瞬間傳來火辣辣的疼痛,感覺腳趾都快要斷掉了。

“誰!到底是誰!能不能給人一條活路啊!”我衝著黑暗,撕心裂肺地喊著。

沒有任何回應。

“是鬼打牆。”男孩的聲音響起。片刻後,我感覺褲兜中的那顆玻璃眼球消失了,再抬頭,穿藍色衣服的男孩正背對著我,站在前麵。

男孩跳上了高台,環視著整個大廳。

“葉子,是你麽?”他溫柔地喊道。

“你是誰?”片刻,角落裏傳來一個有些男孩子氣的女聲。

我循著聲音看去,一個紅衣金發的女孩慢慢從黑暗中走了出來,盯著台上的男孩。果然是她!那個把我和張山誘入封閉空間的女孩子。

“葉子,是我啊!我是李健!”男孩萬沒想到女孩居然不認得自己,情緒立刻激動起來。

“李健……”女孩托著下巴,做出一副思考狀。“……哦~我想起來了,你就是十五年前追我的那個人!”

這個叫李健的男孩呆立在當場,半晌作聲不得。

男孩沉默了好久,說道:“葉子,跟我走吧!咱們離開這裏,以前的事情我不怪你。”聲音明顯有些幹澀。

“走?幹嘛要走?這裏多好玩,我要讓這兩個家夥留下來陪著我!”

“你就放過他們吧,我陪著你不好麽?”男孩耐著性子,低聲下氣地說。

“你?你憑什麽來管我?”女孩一點也不給他麵子。

“葉子,你怎麽能這麽說?十五年前你要走那壹號通道,要不是我最後把你推開,也不至於被關進去這麽久。”男孩有些氣憤,女孩顯然早已把他給忘了。

“別介,我可不承您這個情!我本來就是要下去玩的,你不推開我我也要去。沒說你壞我的事就不錯了。對了,提到十五年前,我還要問你,你幹嘛要咬掉我的手指?”女孩說著,舉起了右手,小指上果然短了一截。

“那是因為……是因為……”男孩被問住了,窘迫地不知道說什麽好。

“說啊!你不是一直都挺有理的麽!”女孩步步緊逼。

“那是因為……那時候你已經沒了呼吸,我聽一個算命的說……如果臨死前,咬掉對方的一截小指,吞進去……下輩子兩個人還會在一起……”男孩聲音細如蚊蠅。

“哈!”女孩仰天打了個哈哈。

“這你也信?我告訴你李健,咱倆不可能,活著的時候不可能,死了以後也不可能。這輩子不可能,下輩子更不可能!以後,閑著沒事別來找我,看見你就煩,要不是你還算個老實人,不忍心傷你,活著的時候就把你給踹了!”

男孩聽她說著,臉上的表情在不斷地變化。女孩說完也就閉了嘴,抱著膀子站在那裏,仿佛在等著看男孩如何收場。

“你讓他們走吧,以前的事就算了,我以後再也不找你了,這總行吧?”男孩內心翻滾了半天,終於深呼一口氣,抬頭對女孩說道。

“這事兒恐怕你管不著吧?你是魂,我是魘,咱倆本來就不對付。別狗拿耗子多管閑事,這兩個人,今天我還就留定了!”女孩說著,渾身上下開始散發出一層黑氣。

“你難道非要和掌印人過不去嗎?”男孩看到女孩的架勢,搶先一步擋在我前麵,衝她喊道。

“掌印人?”女孩聽到這三個字,臉上浮現出驚恐的神色,但也僅僅隻是一閃而過,隨之又換上副更加陰沉的表情:“我說剛才你們倆怎麽打著打著,突然就破了我的局。原來有個掌印人。不過你好像空有一身本事,卻不會用。”女孩一邊說著,一邊朝我走來。

“葉子,你不要胡來!”男孩警告著她。

“胡來?魘碰上了掌印人,不是他死,就是我亡,趁著這家夥現在什麽也不會,我不殺了他,難道還等他以後來收我麽?”女孩說完,雙眼一翻,就直勾勾地看向了我。

我毫無防備,一下就被她的眼神給粘住了,雖然心裏清楚地知道絕對不能看,可一旦黏上,就做不得主了,雙眼想挪挪不開,想閉閉不上。

女孩開始不停衝著我眨眼睛。我驚恐地發現,自己的心率居然開始跟著他眨眼的頻率跳動,她越眨越快,我的心髒也跟坐過山車似的,越跳越快。

漸漸地,女孩眨眼的頻率慢了下來,我開始感覺到自己有缺氧的症狀。也許等她停止眨眼的那一刻,就是我斃命之時。

“我……留下……你把他……送出……洞口。”我拚命用自己僅剩的意誌,和女孩做最後的談判,希望她能放張山一馬。

“哼!和我談條件,你有籌碼麽?”女孩沒有絲毫的憐憫之情。

“葉爽,你要籌碼,我來給他加!”沉默了許久的男孩,仿佛下了什麽重大決定,一字一句地說道。

“劉健,你這樣做,隻會讓我更討厭你!你要想清楚。”女孩還是盯著我,並不看男孩,口中卻警告著他。

“你說得對,我是魂,你是魘。我不能眼睜睜地看你傷人性命卻無動於衷。”男孩的語氣很平靜,讓人不知道他在想什麽。

“別說得那麽大義凜然,恐怕你還沒有阻止我的能力。”女孩看來並不把他站在我這邊當做一回事。

說著,她瞬間把眨眼的頻率減慢了一半。我的心髒已經很慢才跳一下了。

“對不起,葉子,我別無選擇。”男孩最後睹了女孩一眼,化作一縷白煙。

我發覺右手突然被什麽東西填滿,是那個男孩的玻璃眼球。

“用力握緊!”玻璃眼球內傳來他的聲音。

女孩雖然始終用眼神粘著我,但她已經清楚地知道將要發生什麽事情,隨即停止眨眼,睜大了眼睛,想要以最快的速度把我殺死。

但一切都晚了,男孩其實在到我手中之前,就悄悄告訴我把全身的力量集中到右手。玻璃眼球被我用力一握,瞬間就自內向外溢出許多白色的煙霧,順著手指和手掌盤旋而上,到達手腕的無為印時,匯聚進其中的一個圓圈之中。

我的心髒瞬間又恢複到了正常的頻率。

“你……你居然……”女孩瞪大了眼睛看著我,一臉不可置信的神色。

雖然一切恢複如常,但並沒有什麽特別的感覺。看到女孩轉身要跑,我心中卻不由自主地蹦出一個念頭:不能放她走。這個念頭剛剛升起,我頭頂的礦燈一下子比先前亮了數倍,發出近似於太陽的光芒,直奔女孩而去。女孩似乎感覺到了來自於背後的威脅,剛一回頭,如同白晝的光芒就把她吞噬了。

“不!!!!!!!”強光中,女孩發出了絕望的喊聲。

如同閃電一樣,強光轉瞬即逝,女孩所站的地方,卻已經沒有了任何痕跡。我順著朝前看去,隻見遠處的牆壁上,有一片凸起物。走到近前,才發現這正是女孩最後的動作和表情。隻不過化成了石頭,深深地嵌入了牆壁,那絕望的眼神,始終看著我。

我這才想起男孩,抬起右手,手中的玻璃珠子早已變成了灰灰的顏色,也不再那麽晶瑩透亮。一用力,“玻璃珠子”化成了粉末,散落在我腳前,卻從中滾出了一顆晶瑩透亮的藍色小石頭。

“結束了……一切都結束了……”男孩再一次出現在我身邊,看著牆壁上的她,喃喃地道。

我不知道該說些什麽,為了我,他親手毀掉了深愛的她。

“入了無畏印,我已經沒有棲身之地,是要時刻跟隨著你的,可我真的舍不得離開他。”男孩伸手撫摸著牆壁上的“浮雕”。

我聽後,趕忙在身上的背包裏翻著,找出了那顆先前在河邊,吸煙老頭給我的玻璃眼球。

“給你這個,看有用沒有?”我遞給了男孩。

男孩隨手接過,看著眼球苦笑道:“一魂一瞳璽,我又豈能鳩占鵲巢……”話沒說完,他臉色突變,急忙把玻璃眼球塞回我手中。

“這是你在哪得到的?”他驚恐地問著我。

“怎麽了?有什麽不對?”我迷惑不已。

“我也說不清楚,但在這裏麵的東西,絕對不簡單!”男孩語氣肯定地說。

“算了,反正我也不打算動它。”我又把玻璃眼球塞回包裏,說道:“你不用跟著我,我誌不在此,有你整天跟在身邊,反而更不自在。”

男孩望著我,眼中充滿了感激之情。

“可是你沒有了這個玻璃眼珠,不受影響麽?”我反而替他擔心起來。

男孩又轉過身去,伸手撫摸著“浮雕”的臉,溫柔地說道:“隻要能陪在葉子身旁,我怎樣都無所謂。”

漸漸地,男孩的身形越來越淡。

“快走吧,你的朋友需要馬上得到救治。”男孩說完最後一句,終於不見了蹤影。

我定睛看去,在“浮雕”的右手邊緣,一顆閃亮的藍色石頭,代替了那截斷指,就好像一枚戒指,不時發出寶石的光芒。

我這才想到張山,趕忙回去拾起繩索。又踹斷了那條依然“健在”的椅子後腿,拉著張山朝上爬去。出大廳前,我朝著“浮雕”所在的方向,深深地鞠了一躬,以感謝男孩的救命之恩。

他們終於還是在一起了,雖然這其中有些“被強迫”的味道。但又有什麽關係呢?形神都已不複存在了,這最後的組合,也算是老天給的安慰吧。

終於,我回到了一層的大廳,順著剛進洞時的甬道,一路向上,我逐漸看到了光亮,看來這一夜已經過去了。

拖著張山,我推開防空洞口的大門,終於又一次站在了地麵上。

“不許動!舉起手來!”數十把黑洞洞的槍口,從不同方向瞄準了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