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市裏後沒幾天,我就和老媽大吵了一架。我覺得她還在用十年前那老一套方法教育我,整天在耳邊說誰誰誰幫過咱們,要記著,家如果有事相求,一定要跑得快點,做人要知恩圖報……我實在聽不下去了,忍不住發了頓牢騷,緊接著就被老媽很不客氣地請出了家門。沒辦法,隻有先在同事家借住幾天了,等母親大人消了氣,再說回去的事兒。

我還是堅持著每天兩點一線的作息規律,隻不過從以前的家——公司變成了同事家——公司。為了不影響我們同事小兩口的正常幸福生活,我主動選擇每天晚些回去,好給他們多留出來點私人空間。

在這段無聊的日子裏,我瘋狂地迷戀上了喝酒,幾乎每頓都要來一杯。我發現白酒真是個好東西,一口下肚,胃裏頓時火辣辣地,你隻要能壓得住這第一下,那股熱乎勁兒用不了多久,就能直達你的四肢百骸,說不出的受用,就像剛蒸完個桑拿,渾身都是懶洋洋的,等二兩進去,就什麽煩心事兒都沒了。

至於工資低掙錢少,挨罵吵架,這些都不算個事兒,反正你愁也是這樣,不愁也是這樣,那我們何苦要愁呢?

有一位哲人說得真好:生活就像被強奸,如果你無力反抗,不如就學會享受吧!半斤以後,舒舒服服地回去往**一躺,也不用做那惱人的夢,第二天舒服一天兒!

我和我的女朋友,就是在這段日子裏認識的。

那天晚上我正一個人在街邊的夜市上喝悶酒。模糊記得當時已經幹掉了兩小瓶二鍋頭和三瓶啤酒,心情格外得好,正感覺自己天下無敵呢。就聽見身後一男一女在爭吵。

男的說:“我說姑娘,我可是正規營運的,打著表,從火車站到這裏十二塊錢,隻少不多。”

“你快拉倒吧!”姑娘也不甘示弱:“從火車站到這,都是九塊錢,最多十塊,我給你十塊都夠不錯的了?你知足吧!”

“姑娘,咱們做人得講理啊,我這表明擺著就是十二塊錢,你非要給十塊,這到哪也說不過去啊。”出租車司機仗著自己有證據,非要讓女孩補上差的那兩塊錢。

“你別給臉不要臉啊,你計價器上做了手腳,你當我不知道麽?別要飯的還嫌饃幹!”

“噗~!”聽完最後一句,我直接噴了,還真是夠辣的。

“唉你這姑娘怎麽說話呢?你家人怎麽沒教育好你就放出來了?”出租車司機一聽女孩張嘴罵人,不願意了,就要來抓女孩的胳膊。我本來不想管這事兒,但兩人說著貼在我身後撕扯了起來,就有點不自在了。

“行了,鬆手!一個大男人欺負個姑娘,虧你還有臉出來混!”我喝的舌頭都大了,一邊搖搖晃晃的站起來,一邊衝出租車司機詞不達意地說道。

“你誰呀?礙著你什麽事了?”眼看是個醉漢,出租車司機也不敢做得太過分,主動鬆了手。他們平時開夜車可沒少見過醉漢,喝高了的人什麽事兒都敢做。

“不就兩塊錢麽?爺給你!”我一看出租車司機蔫兒了,得意起來。

要說這喝了酒最讓我討厭的,就是酒後失言了。

“嘿!你小子管誰叫爺爺呢?”本來已經收回氣焰的司機一聽我出口就要占他便宜,勁頭又回來了。

“小子我管你叫爺爺呢!”我徹底喝大了,跟著他就進了套兒。

“噗!”旁邊的女孩直接捂著嘴樂了。

旁邊幾張桌子上的客人也都停下了吃喝,驚奇地瞧著我們這邊,我還聽見旁邊桌上有人說:“稀罕事兒啊,出頭平事兒的主動管人叫爺爺。”

嗨!這回丟人丟大了去了!我本來就喝了不少酒,這怒氣一挑就上來,回身在桌子上拎了個啤酒瓶子,照著司機身後的出租車就砸了過去。

“啪!”一聲脆響,出租車擋風玻璃應聲而裂。

奇跡的是玻璃啤酒瓶子竟然完好無損,掉在地上又骨碌了回來。

我正感歎啤酒瓶的質量真好,就聽見身後女孩喊:“小心!”

又一聲“啪!”啤酒瓶子這次終於碎了,剩下一小截握在出租車司機的手裏,而我的頭,應聲而裂。

一點也不疼,但我還是暈了過去。

我做了個夢,夢見我手握金刀,身披烏金戰甲,正指揮著千軍萬馬在地獄和鬼怪搏殺。

被殺死的士兵又站了起來,變成僵屍,朝我們衝來。我身邊的將士一個接著一個的倒下,最後,終於隻剩下我一人。

金刀已被血染成了鮮紅色。百萬鬼兵把我圍在中間。看著曾經的部下已變為敵人,正慢慢靠近。我放棄了抵抗,閉上雙眼,等待那致命的一擊。

突然一個低沉的聲音由遠及近,我睜開眼來,卻發現百萬鬼眾正俯下身去,朝我膜拜。我抬頭看去,一口烏黑的棺材漂浮在頭頂。這時黑棺開啟了棺蓋,金光大盛,我隨之被吸入了黑棺。棺內猶如一個無底的深淵,我一直向下墜去,一直墜去……最後,終於掉在了一張**。

“啊!”我摸著被紗布裹得嚴嚴實實的頭,感覺到了自上方傳來的火辣辣的痛。

“別動!當心傷口!”一個女孩的聲音在耳邊響起。

我睜開眼來,看到床前有一張精致的臉,大大的眼睛,高高的鼻子,微微上翹的嘴角和兩個可人的酒窩,我迷茫了。“你是誰呀?”我不解的問道。

“噗~”精致的臉被我逗得捂著嘴笑。“看來你是喝的真多!昨晚你為了幫我,砸了人家的出租車,都忘啦?”

“哦~有點印象了,他沒找你要玻璃錢吧?”我努力回想著。

“他還敢要錢啊?一看把你給砸暈,他開著車就跑了。”女孩聽了我的問話後,情緒開始有了明顯的波動:“我說你這個人呢!我就沒見過這麽沒譜的英雄救美!美沒救成,還差點把自己的命給搭進去!還得美女來伺候你!”

“……真不好意思,不過……得,你勉強就算個美女吧!”我雖然頭痛欲裂,但也不甘示弱。昨晚丟人丟大了,這個場子可不能再丟了。

“真沒勁!小肚雞腸!算啦!總之我還是要謝謝你的。認識一下,我叫倪倩!”女孩大方地向我伸出了小手。

“……王梓麒。”

打這以後,我就隔三差五地找各種理由邀請倪倩吃飯,看電影,逛公園。她也基本上每次都痛痛快快地答應,然後每次都在我焦急的等待中慢吞吞地到達,看來美女都是需要等的。

我始終很疑惑她為什麽對我這個第一印象裏洋相百出,且一事無成的社會青年這麽有好感,有約必赴,但每當我問起,他每次總是笑笑,然後選擇沉默。

在離家出走十八天後,通過兩個姨媽的耐心調解,我和老媽終於握手言和了。第二天中午,找了一家飯店,在兩位“斡旋家”的陪同下,我平靜的和老媽吃了頓午餐,並宣布正式回歸。但我有一個條件:今後我可以選擇在家吃飯而不用天天住在家裏。我也大了,需要有自己的空間。至於不住家住哪?我隻告訴他們可能會和同事一起租房子,並且保證早睡早起,沒事兒還回來住,不做違法亂紀的事情。

我的生活又恢複了正常,依然是兩點一線,早睡早起。此外,還增加了一個項目——每周陪倪倩吃上兩頓放,逛一次街,看一場電影。

兩個月後的一個周六,我剛從家裏出來,準備趕去市中心陪倪倩看電影。走到市醫院門口時,肩膀突然被一隻大手搭上了。

最近一段時間,我不知道為什麽,最煩有人在背後突然拍我,這種心驚膽戰的感覺讓我格外難受。我甚至在網上找了防禦這一招最有效的“掰指法”。就是有人伸手從背後拍在肩膀上,不用回身,在第一時間,被拍肩膀另一側的手迅速從身前插上,抓住對方小拇指,然後向後推或旋轉,即可瞬間將形勢逆轉,轉守為攻。

在找了幾個同事試驗後,我發現此法相當可行,屢試不爽。於是在大手搭上我肩膀的那一刻,就已經動了起來,並在第一時間抓住了對方的小指,向後掰去。掰了一下,我沒掰動。這時才感覺到,對方的小指非常得粗,簡直比我大拇指還要粗。這得是多大的一支手啊!

印象裏,這麽大的手我隻見過一個人有,他提我就跟拎小雞似的。我很明智的鬆開了那根手指,轉過身來,果不出我所料,張山正在身後樂嗬嗬地看著我。

“真是稀客啊~什麽風把你吹來了?”看見張山我還是很高興的,雖然在山上這家夥沒少讓我吃苦頭。但難得他性子直爽,有一說一,比起現在社會裏的許多爾虞我詐,他的這份透明讓我覺得格外難得。

“我投奔你來了,師叔!”這家夥依然一口一個“師叔”地叫著。

“得嘞!別這麽叫行不行?你大我快十歲了,天天這麽叫,你不難受我都難受。”我一聽見他叫我師叔就頭大,不過說完了才反應過來他話裏的意思:“你剛才說什麽?你來投奔我?你爺爺呢?”

張山是個孤兒,是三十年前張老頭在他們那縣醫院的大門口撿到的。因為張老頭始終沒有娶媳婦兒,於是他就把這個孤兒帶回山上,當自己的親孫子養。取名叫張山。

這些都是我下山前張老頭告訴我的。

“爺爺走了。”提到張老頭,張山的神色明顯黯淡了下來。

“走……走了?”我一時沒能明白這個“走了”是指什麽意思。

“前些日子,爺爺的病剛好,他就堅持要下地活動。十幾天以後,爺爺把我叫到堂屋,告訴我說他要上山,給自己找塊風水寶地,就不再回來了。爺爺臨走時還說我也三十來歲的人了,應該來城裏見見世麵,給自己謀個生計,別老呆在山裏,背朝黃土麵朝天的,順便來保護你……”張山越說越難受,到最後聲音梗咽,硬是接不下去了。

我聽了也很惆悵。看來張老爺子是知道了自己陽壽將盡,打算獨自一人終老山林。也不想讓大家再記掛他。

“恩……保護我?”聽到最後,我又發現了不對勁的地方。

張山擦了擦眼淚,不好意思地說道:“俺跟你實話實說,那個被下了扶屍咒的趙有德屍身……跑了。”

“……跑了?!怎麽跑的?不是給燒了麽?”我一聽,頭嗡地一下就炸了鍋。

“本來是打算燒的,爺爺交代燒之前要用蘸了鹽水的棗樹枝先抽上三天三夜。我怕出問題,前麵的三天兩夜都是我親自來抽的,到了第三天晚上,我實在堅持不住了,就叫了村裏的三個小夥子來,替我輪流抽。我心想我在旁邊看著,該沒問題的。沒想到我困得不行一早就睡著了,那幾個熊娃看我睡著了,沒到半夜就都跑了。等我天亮醒來,趙有德的屍體就不見了影子……”張山越說聲音越小。生怕我發飆。

我這會兒是越聽心越沉,越聽腦子越亂。

這下可完了,那具屍體被下了扶屍咒,肯定會來找我的!

聽張老頭說被下了扶屍咒的屍體堪稱銅皮鐵骨、力大無窮。且不達目的決不罷休,一定要把怨主撕得粉碎,才算是解了咒。就我這一米八不到的個頭兒,一百二三十斤,還不夠它塞牙縫的。天天被這麽個人不人鬼不鬼的行屍走肉在暗處盯著,不被殺死也要被嚇死了。

我怎麽就攤上了這麽個事兒!

“完了……完了……”我已經是六神無主了,靠著牆根才能勉強站住了。

“不過你放心,我們還有的是時間。”張山見我失魂落魄的樣子,安慰道:“爺爺說了,扶屍咒已經拿棗樹枝抽了三天兩夜,單就力量來說,現在和普通人沒什麽分別。”

“哦?那就好!那就好!”我仿佛在地獄中,突然發現了通往天堂的道路。

“不過……”張山欲言又止。

“不過什麽?”這時的我經受不得一點的打擊。跳起來抓著張山的胳膊,怒目圓睜地問道。

“不過它也深知這點,它現在急需大量的陰氣來補充,不會急著來殺你,反而會先躲起來,等到九九八十一天之後,它的力量全部恢複了。才會再來找你。”張山解釋道。

“九九八十一天……”我我計算著下山來的日子。“還剩三天?!”

“恩……”

“那你們早幹嘛去了?你怎麽到現在才告訴我!”我衝張山嚷嚷著。

“我們光搜山就花了兩個月的時間,方圓十公裏內的每個山頭、山洞、都找了。一點影子也沒,爺爺說,有可能是它隨著你的氣味,早已一路跟了來,現在應該就躲在市內的某個極陰之地,等待打通最後的關脈。”

“那你還等什麽?快去找啊!!!”我已經有點抓狂了。它再有三天就要出來了,這跟我就剩三天活頭沒什麽兩樣。

“是啊,你別急,我這不就是找你來了麽?”張山一再得被我暴喝,也扛不住了。

我還沒罵夠,繼續道:“靠,你是不急,敢情他追的是我不是你!你找我有什麽用?我一沒力氣二沒槍的。你指望我拿臉幫你啊?!”

“但你是掌印人!”張山神色凝重地盯著我說道。

“我……”我愣了,我是真的早把這茬給忘了。“你是說我能製服扶屍咒?”

“不能,爺爺都沒把握,何況是你。”張山見我麵色越來越不善,說完又緊接著道:“不過爺爺臨走前要我把《懾夢錄》交給你,這上麵都是曆朝曆代掌印人千百年來匯總的各類激發能力的法門,你隻要照著上麵的學……”張山說著,從背包裏取出一本油紙包著的冊子。

我一把就搶了過來,撕開油紙,隻見黃色的線裝書皮中央,用狂草寫著“懾夢錄”三個字,蒼勁有力。翻開來,每頁都布滿了手書的蠅頭小楷,書頁有些微黃,一看就是有些年頭的東西。

我一邊毫無目的地翻著,一邊問道:“我隻要照著這本書上寫的練,就能找出對付扶屍咒的法門?”

“也許能。就算不能,你也有活路。”張山沒有把話說得太滿。

“你怎麽不學?”

“我沒有無為印。”張山衝我晃了晃胳膊。“隻能看看最前麵的幾頁,還算有點用處。”

“我學這個的話要多久?”著看滿眼的小字在到處亂晃,我心裏沒有一點底,從小就怕看這種滿是字的書。

“不說學,更別提融會貫通。單全背下來,也要小半年吧。”張山答道。

“……張山。”

“恩?”

“你是不是想讓我跟你同歸於盡啊?你明知道隻剩下三天了,還掏出來本這勞什子書,你他媽的究竟有辦法沒有?!有就說!沒有就滾!”我終於發怒了,這家夥哪是來救我的?擺明了就是來等著替我收屍的。

張山也有點不耐煩了,又一把將書給拿了過去:“你倒是等我把話說完啊!我剛把書掏出來,你就奪過去,就沒見過這麽急脾氣的!爺爺說了,《懾夢錄》本身並不值什麽錢。但裏麵有一些法門陰毒狠辣,有傷天和。你一定要先發誓答應不練這些東西,我才能正式地交給你。”

“行行行!我起誓,絕對不去練那些陰毒的功夫,你也知道,我本就不想當什麽掌印人,快接著說你的!”我幹脆利落地保證道。

其實我心裏才不把這當回事兒,書在我手裏,眼在我身上,我看沒看,練沒練你張山又不知道,隻要能先把小命給救回來,其他的都以後再說。

“怎麽練?從哪練?”待正式接過《懾夢錄》,我迫不及待的問張山。

“書你晚上回家再看,現在咱們有件事兒要整明白:扶屍咒究竟是不是已經潛入了市裏?如果是,那把它找出來就容易得多,如果沒有,看來我就真要給你收屍了。”張山鄭重地說道。

“那怎麽才能知道它來了沒有呢?”我發現自己此時連分析判斷的能力都沒有了。

“鬼知道。”

“你!……”我剛好了點,這家夥又來惹我。

“我是說真的隻有鬼才知道,所以我們今晚就要去問鬼。”張山一臉正色。

“問……鬼?鬼在哪裏?”我將信將疑。

“鬼最集中的地方,被稱為鬼集,我們隻要找出鄭州市鬼集的所在,說不定就能打探到扶屍咒的下落。”

“那鬼集在哪兒?”

“你有兩塊錢沒?”

“有,幹嘛?”

“去,買張鄭州市地圖,一起找。”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