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本東京

月驚鴻雖然百般不願,但還是依了傅止靜的指示,與秦天動兩人一起到了日本,來到趙家。

趙家位於東京郊區,是一棟古老的日式大宅,大門高聳,庭園中造景典雅,古鬆迎人,一入內就感到那份奇特的深沉與幽靜。

“歡迎歡迎,真高興秦首領能不辭遠途,親自來為小女治病,我真是萬分感謝。”

趙允東年紀大概四十出頭,長得體麵瀟灑,梳著整齊的油頭,身著深灰藍的和服親自迎接,渾身充滿了濃濃的東洋味,不明說,根本看不出他是中國人。

他很有成熟男子的特殊魅力,稱得上風流倜儻,隻是眼神飄忽不定,稍微流於輕浮。

“請別客氣,這是主人的吩咐,理當盡職。”秦天動麵無表情地回禮。

“更讓我感到榮幸的,是連美麗的六韜館月首領也一起光臨寒舍,讓寒舍蓬華生輝啊…”趙允東口若懸河,一雙眼睛肆無忌憚地盯著月驚鴻,毫不掩飾他的驚豔。

月驚鴻見他準確地道出她的身分,一點也不意外,從上次的傭兵事件就能得知,這個姓趙的早就在暗地裏把三大組織查得一清二楚了。

不過,她不相信傅止靜會不明白這一點,那個精明的丫頭大概也在算計著什麽吧?隻是,她怎麽想都認為那小丫頭片子多少有點想藉機磨她的性子…

哼,別想得太美,這趟任務從現在起完全得看她的心情,要是惹得她不高興,她就把這裏全搗毀,一走了之。

“請進。”趙允東領著他們進入大屋,繞過天井,來到一間會客廳。

會客廳寬大空曠,內部陳設也是完全的日式風格,簡潔沉斂。

一大片榻榻米上放置著低平的檜木桌,朝東方的拉門全都拉開,將屋外春櫻納入,裏外融成一體,坐在室內,景中有人,人即是景,很有禪意美學。

秦天動與月驚鴻分別入座,正品著仆人剛沏好的香茶,突然,拉門一開,一個紅衣長發少女突然衝了進來。

“爸,神醫來了嗎?”

“夢子,你怎麽又用跑的?天氣這麽冷,還穿得這麽少…”趙允東臉色一變,急忙起身走向她,嘴裏忍不住輕責。

那少女笑著急喘著氣,撒嬌地偎進趙允東的懷裏,邊瞄著秦天動和月驚鴻邊道:“人家又不冷,而且這幾天也好多了嘛!”

月驚鴻和秦天動都有點詫異,不隻是因為趙允東的女兒一身怪異的豔紅,還有她整個人給人的詭異感覺。

一頭垂到腰際的長發發色略帶枯黃,臉色蒼白得嚇人,很瘦,也很嬌小,但五官卻相當漂亮,尤其那雙大眼,鑲在她小小的臉蛋上,讓人第一眼就隻看見她的眼睛,一雙閃著奇異光芒,不尋常的眼睛。

月驚鴻莫名地背脊一凜。

“還是不能大意啊,你的病時好時壞…”趙允東疼愛地擁住女兒,還不停地搓著女兒冰冷的雙手。

“她就是你女兒嗎?”月驚鴻直問,沒忽略當趙允東碰觸趙夢子時,她的肩膀微微僵硬。

“是的,這就是小女夢子,今年十六歲。”趙允東連忙介紹。

十六歲?瘦小的外表看起來還以為隻有十二、三歲呢…月驚鴻暗忖。

“哇,沒想到神醫竟然是個美若天仙的姊姊!”趙夢子瞪大雙眼,目光定在月驚鴻臉上,聲音很柔,也很嗲。

這小女孩也和去機場接機的趙家手下一樣,把她誤認為長生部首領了。月驚鴻瞥了秦天動一眼,暗暗啐笑。

這也難怪,任誰看見秦天動那孔武有力的樣子,都會把他當成武術高手,誰會想得到他竟是個虛有其表的弱男。

“不是的,夢子,月驚鴻小姐是六韜館的武士首領,葯師則是這位秦天動先生…”趙允東馬上向女兒解釋。

“真的嗎?姊姊…是武士首領?好奇怪呀!姊姊明明看起來很柔弱…”趙夢子一臉大大的愕然.

“她隻是外表柔弱,實際上卻很強悍冷酷。”秦天動淡淡地開了口。

他的話馬上換來月驚鴻一記白眼。

“是哦?那大叔你呢?你會很冷酷嗎?”趙夢子直勾勾地望著秦天動,不停地打量著他那身奇異的藏族打扮,以及他灰白的頭發。

“嗬…”聽趙夢子叫秦天動大叔,月驚鴻忍不住樂笑。

“夢子,秦先生才二十八歲,還很年輕…”趙允東尷尬地解釋。

“是嗎?可是他的頭發幾乎全白了…”趙夢子口無遮攔。

“他那是用腦過多,加上膽小…”月驚鴻豈能不把握機會損損她的宿敵?

“膽小?”趙夢子納悶地眨眨眼。

“是啊,他是很膽小,見了血就會頭暈。”月驚鴻譏笑。

“秦大…哥,你怕血啊?醫生會怕血多奇怪。”趙夢子愣愣地睜大雙眼。

秦天動有點火了,回敬給月驚鴻一堆眼白。

被人說他老他並不在意,但自己怕見血的毛病卻有點丟臉,雖然心理障礙早就克服了,卻不知為何會傳進月驚鴻耳裏,老是被她拿來譏諷。

“夢子,不得無禮!”趙允東喝止女兒的東問西問,才向秦天動兩人抱歉地道:“小女不懂事,請別介意。”

“沒關係,有人比令嬡更不懂事。”秦天動意有所指。

月驚鴻怎會聽不出他拐彎罵人?冷冷一哼,“沒想到一個二十八歲大男人的心胸也這麽狹小,容不得別人指出弱點…”

“那你就容得了別人說你的弱點?”秦天動瞪她。

“我可沒有弱點可以讓你嚼舌根。”她自負地道。

“你沒有嗎?那說謊算不算?”秦天動冷笑。

她美麗的臉頓時一僵,暗暗咬牙。這個該死的大塊頭…

“你們好像對彼此都很了解。”趙允東若有所思地看著他們鬥嘴。

“你別誤會了,我從來不費力去了解任何人。”她立即森冷地反駁。

“是啊,因為你連自己都不太了解。”秦天動可不會杵著挨打。

“你…”

“噗!你們兩人好像一對冤家哦!吵吵鬧鬧的,到底感情好還是不好?”趙夢子陡地笑出聲。

月驚鴻眉心巍,將目標轉向了她。

“趙小姐相當活潑啊,和我想象中的‘病人’不太一樣。”月驚鴻微諷,美眸犀利地盯著趙夢子。

這女孩看起來好像喘不過氣,心跳卻平穩得很。

雖然纖瘦,但腳踝筋絡可健實得很。

小臉蒼白像個鬼,打量人的眼睛倒是晶燦有神得很……所以,她幾乎可以打包票,這位趙夢子根本就是裝病!

而且,明明十六歲了,卻一副故作天真的模樣,老是用讓人起雞皮疙瘩的語氣和嗲音說話,著實令人反感。

當然,她那一身紅衣也同樣礙眼。

“小女天性開朗,平常看起來沒事,可是一旦發病卻非常可怕,經常痛到昏過去…”趙允東馬上接口解釋,還一副很心疼地攬住女兒。

“怎麽這情形好熟悉哪!簡直就像是傅家的家傳怪病似的…”月驚鴻戲謔地影射趙允東疑似抄襲。

“沒錯,就是那種怪病,因為,我的妻子也是柳家的後裔,而且早早就已過世…”趙允東歎道。

“什麽?”秦天動和月驚鴻都驚愕地變了臉色。

“柳氏一族在傅止靜奶奶那一代明明是單傳。”月驚鴻謹慎地道。

“我妻子是柳氏同父異母的旁支,向來與我們趙家關係密切,我們很早就發現柳氏一族的族人多半早夭,而且都是得了怪病而死,但我們卻從沒想過這怪病竟是代代都會遺傳…”趙允東傷感地說著。

月驚鴻聽得心驚,與秦天動麵麵相覷,不約而同地想到了傅止靜,尤其是秦天動,他第一次顯露了不安的神色…

“真的…代代都會遺傅?”月驚鴻半信半疑。

“請問令嬡幾歲發病?”秦天動蹙緊了濃眉急問。

“八歲。”趙允東道。

“發病前有何症狀?”

“毫無症狀,甚至正常得沒有任何異象。”

“請容我為趙小姐把個脈。”秦天動馬上起身走向趙夢子,不由分說地執起她細瘦的手以指尖診脈。

“這樣抓著手就能測得出病症嗎?你又沒帶任何工具,是怎麽聽診啊?還是你的指尖藏有探測器…”趙夢子臉微紅,盯著他,好奇地問。

“安靜,別說話。”秦天動冷峻地命令。

趙夢子被凶得一怔,有點委屈地咬著下唇,閉上嘴巴,可是仍不時偷瞄著他。

秦天動專心地讀著脈象,眉間浮上了憂色。

月驚鴻盯著他的動作,忽地想起當年他第一次幫她把脈時的情景,突然有些失神…

“如何?”趙允東關心地問。

“請給我一段時間觀察研究。”秦天動放開趙夢子的手,沉吟道。

“當然,兩位想住多久就住多久,我已準備好房間,兩位可以先回房好好休息。”趙允東相當有禮客氣。

“謝謝,那我先回房間了。”秦天動點頭致意,隨即背起自己的行囊。

“你的行李請交由仆人提送…”趙允東忙道。

“不用了,我自己來就行了。”秦天動從不讓人碰他的背包。

“那月小姐的…”趙允東看著月驚鴻。

月驚鴻還沒開口,秦天動已幫她說了。

“不必麻煩了,她什,麽,都,沒,帶。”他刻意用逗點來加強他的吐槽。

哪有人出門什麽行李、皮包或是衣物都不帶的?有,就她大小姐一個,兩袖空空地從黃山晃到台灣,再兩袖空空地從台灣飛到日本,身上除了護照、錢和信用卡,大概隻有她那件好像可以千年不換洗的白衣。

“呃?”趙允東一怔,這才發現,此刻日本天氣仍然春寒料峭,月驚鴻卻隻有一件薄薄的白衣,而且,就如秦天動所說,身無冗物。

“出門還帶行李,多麻煩,需要什麽再買就行啦!”月驚鴻才懶得提大包小包出門。

“那…如果有什麽需要請告訴我。”趙允東體貼地道。

“我會的,謝謝。”月驚鴻淡淡一笑,再狠狠瞪了秦天動一眼。

“她可能會要求一大堆,如果太費事,可以拒絕她。”秦天動已經可以預見這裏的仆傭們會有多累了。

“秦天動…”月驚鴻的忍耐已達極限。

“不會的,月小姐的要求再費事我都會竭盡所能辦到。”趙允東馬上熱心道。

“趙先生人真好…”月驚鴻轉怒為笑,朝秦天動挑了挑眉,意思是,瞧,人家可比你強多了.

秦天動冷蔑地別開臉,他用膝蓋想也知道,趙允東大概也淪陷在月驚鴻的美色裏了。

“請先回房休息,仆人們會為兩位帶路。”趙允東送他們至會客廳門口。

他們於是隨著仆人,沿著木質長廊走向主屋後側的建築,一路上沉默了半晌,月驚鴻突然以藏語問話。

“你真的覺得趙夢子有病?”

“還不確定。”秦天動也以藏語回答。

“你不是很厲害嗎?怎麽這一次失靈了?”她諷刺道。

“趙家父女都有點奇怪,我不這麽說能留下來調查他們嗎?”他正色道。

“哼,還算有腦袋…”

“而且這件事還牽涉到主人家傳的怪病,我非得弄個清楚不可。”他皺眉。

“是嗎?那就請你專心在治病上,可別被趙夢子的嗲聲給吸掉了魂。”她好心提醒。

“管好你自己吧!別被一個老男人灌了迷湯就迷暈了。”他反譏。

“他看起來一點也不老,搞不好別人還認為他比你還年輕呢,‘大…叔’…哈啾!”她刻意笑著稱呼,但話剛出口,就陡地打了個噴嚏。

“天氣這麽寒冷,偏偏連一件外套也不帶…嘖!”他轉頭看她一眼,邊搖頭責備,邊解下身上的羊毛短褂,丟給她。

“幹嘛?”她蹙眉。

“穿上!”

“不要,都是你身上的臭味…”她捏著鼻子把短褂丟回去。

“再臭你也要給我乖乖穿著,免得感冒了又要來煩我,浪費我的時間。”他幹脆轉向她,用力將短褂披按在她肩上,轉身就走。

她愣了愣,對他這突如其來的強勢舉動有點手足無措,竟忘了要回嘴,也忘了反應,隻是呆望著他的背影,任由他殘留在短褂內的體熱餘溫煨燙著她冰冷的身子。

“真是囉唆,我又沒說會冷…”

好半晌,她才回過神,微惱地嘀咕著,但是…但是說也奇怪,她卻始終沒有把那件“臭臭”的短褂脫下來…

***************

秦天動為了診治趙夢子,幾乎每天都與她形影不離,天天為她脈診,注意她的生活作息,但十天來,她的精神卻很好,也沒發過病。

或者該說,趟夢子根本沒病。

這是月驚鴻的結論。

臂察了十天,她幾乎可以肯定趙家父女在耍詐!

可是,偏偏秦天動那個呆子看不出來,依然認真地想為趙夢子治病…

“喂,你還真的認為趙夢子病情嚴重嗎?”她好不容易趁著秦天動獨自一人在他的房間時,到房裏找他談話。

平常趙夢子纏他纏得緊,還經常窩在他的房間裏不走,黏得像個橡皮糖似的,要找他落單的機會還真困難。

“是滿嚴重的。”秦天動翻著老師父傳給他的葯典,埋頭鑽研。

“哼,我看她最嚴重的症狀是撒嬌和依賴吧?”她坐在窗台上冷啐。

“你這是什麽意思?”他抬頭。

“還用問嗎?看看她,整天賴在你身邊,連她父親也不理了…”

“那是因為她父親忙著照顧某個人,沒空理她。”他冷冷地打斷她的話。

“什麽?”她眉一掀。

“又要一床白色絲質新被,又要十件材質和樣式一模一樣的白衣,又要特殊香味的沐浴用品,又要吃道地的家鄉菜…趙先生哪有空理女兒?忙都忙死了。”他嘲諷道。

趙允東整天就陪著月驚鴻采購用品,打點她的需求,簡直把她奉為女神似的,百依百順得委實令人看不下去。

“那又如何?我買東西花的可都是自己的錢。”她美眸一瞥,一點都不覺得自己擾人,是趙允東自己叫她需要什麽盡量說,那她還有什麽好客氣的?

“就算如此,你也該節製一點,別忘了你到這裏來的任務不是享樂,而是好好調查趙允東的真正目的。”他正色道。

“他的目的還有什麽好查的?不就是為了英雄令。”她從一開始就洞悉了趙家父女的企圖。

“就算如此,但夢子的身體情況卻真的有些特異…”他鎖眉沉吟。

“‘夢子’?叫得可真親切哪,看來,短短十天,你們感情增進了不少…”她挑眉冷哼,心裏不知道為什麽冒出了一團火氣。

“隻叫名字,是醫生拉近與病人之間距離最簡單的方法,這樣病人才不會對醫生產生戒懼和排斥。”他淡淡解釋。

“‘病人’?她像是個病人嗎?你真的相信她得了和傅攘之一樣的怪病?”她嗤之以鼻。

“她的脈象的確和師父在葯典裏寫得極為類似。”他又低頭看著書裏注明的重點,那是桑老葯師治療傅攘之之後特地記錄下來的。

“什麽脈象?桑老葯師有寫下來嗎?在哪裏?”她好奇地走過去,彎身探看。

原本,他不以為意,但隨著她靠近,他忽然整個人緊繃了起來。

她的長發如黑瀑般垂落,帶著一抹淡淡的清香,輕柔地拂過他的右耳,搔癢著他:而她淺淺的氣息就吐在他的頭頂,醺麻了他的腦門…

他心中一緊,防衛地閃開,並重重將葯典合上,急道:“我師父寫的都是古藏文,你又看不懂。”

她眉一挑,被他那種嫌惡的動作和小覷的口氣惹得非常不悅。

“誰說我看不懂?我好歹也學過一些藏文,給我!”她冷著臉向他伸手。

“不行,這是師父給的重要典籍,外人不能任意翻閱。”他後退一步,不但不給,反而想將葯典收進皮包。

“哼!你不給看,我偏要看。”她執拗地輕斥,閃到他身前,出手搶奪。

“喂,你這是幹什麽?”他急忙以雙手護住葯典。

“我非看不可。”她冷冷地說著,纖手陡地竄向他的胸口,一把將葯典抄了過去。

他大驚,壓根看不清她是怎麽弄的,葯典就落入她手中。

“我來看看裏頭寫些什麽…”她冷冷一笑,翻開書頁。

“還給我。”他生氣地瞪著她,猛地撲上前。

她兀自翻看著內容,頭也不抬,卻滴溜溜地轉個圈,輕鬆避開他。

“月驚鴻,別鬧了,把葯典還我。”他怒暍著,再次想揪住她,不料手才探出去,她就已繞到他身後,行動之敏捷,簡直如鬼魅。

“不還。”他愈急,她愈是不想還他。

“你…”他忍無可忍,反身抓向她的手臂,但她靈活地飛來閃去,無論他怎麽撲抓,就是沾不到她的邊。

“嘻…你拿得到我就還你。”她玩興大起,像在逗一隻大熊般樂得很。

“月驚鴻!”他氣得大吼一聲,追得更緊。

“幹嘛?這樣就生氣啦?真奇怪,聽說你對待病患時是超親切又超有耐性的,怎麽現在看來卻好凶狠哪…”她腳步輕盈旋閃,笑得像個白衣魔女。

“那本葯典很重要,是長生部珍藏的文件,要是你敢損傷一絲一毫…”他咬牙,衝過去。

“聽起來好像很重要,那我更應該好好拜讀…”她蔑笑著,向後躍開,不料他這次早有準備,賣力伸長手臂,竟揪住她的衣袖。

她大吃一驚,急忙想甩開,但他掄緊不放,兩相使勁,她一個不留神,陡地失去平衡,反而跌撞向他。

他反射性摟住她的細腰,她渾身一顫,自衛地出手急點他的穴道。

“啊!”他壯碩的身子倏地一僵,動彈不得,向後倒下,而她被他的手臂環鉗住,一時掙脫不開,就這樣被迫跟著跌仆,俯壓在他身上。

這一瞬,兩人都呆住了。

長久以來,他們之間最近的接觸,就是她六歲時他幫她把脈的那一次,之後,他們就像敵人一樣,各執一方,遠遠地互相仇視著,從不想,也沒意願拉近彼此之間的距離。

但現在,兩人卻像陰陽兩極的磁鐵般緊密地交疊在一起,仿佛一下子突破了橫亙在他們中間的高牆,四目相對,氣息交匯,他記得她的幽柔芬芳,她記得他的陽剛威武,那種莫名的熟悉,使得他們既錯愕又慌亂…

“你們…在幹什麽?”趙夢子尖銳的聲音剌破了這短暫的迷茫。

月驚鴻猛地驚醒,纖指拍開了秦天動的穴道,一躍而起,轉開身,整理著微亂的頭發,表麵鎮定,心跳卻失了序,亂了節奏。

秦天動的四肢恢複了自由,隨即起身站直,很快撫平胸口那抹怪異的波動,皺著濃眉,“鬧夠了,可以把葯典還給我了吧?”

“哼,誰希罕?拿去!”她把書丟還給他。

他接住葯典,喃喃歎道:“也不想想自己幾歲了?還老是喜歡無理取鬧…”

“誰無理取鬧了?”她怒瞪著他。

趙夢子不甘自己被晾在一旁,馬上衝向秦天動,抱住他的手臂撒嬌問道:“秦大哥,你們剛剛…到底在幹什麽啊?怎麽會抱在一起…”

“隻是不小心跌倒…”秦天動輕描淡寫地帶過。

“跌倒?好端端的,怎麽會跌倒?發生了什麽事嗎?”趙夢子一副打破沙鍋非問到底不可的樣子。

“奇怪,這關你什麽事?我喜歡跌倒,更喜歡跌在秦天動身上,有什麽不對嗎?你未免管太多了吧?”月驚鴻冷笑。

趙夢子被她問得小臉一陣青綠,然後又很快地裝無辜,“人家隻是…隻是隨口問問…”

“有時候隨口問問也是很不禮貌的事,不隻如此,進別人的房間之前也應該先敲門,不是嗎?”

“我…”趙夢子被她一陣責備嚇得眼眶一紅,更偎向秦天動。“秦大哥,月姊姊好凶哦…”

“好了,你何必擺個凶臉嚇她?她不過是個孩子…”秦天動忍不住開口護著趙夢子,不過在提到“孩子”這兩個字時,卻深深地看了趙夢子一眼。

“孩子?她好歹十六歲了,總不能一直假裝天真無邪吧?”月驚鴻冷譏,趙夢子那雙早熟的眼睛可不像個孩子,隻有秦天動這個蠢蛋才看不出來。

“我又沒有假裝…”趙夢子噘著嘴抗議。

“沒有嗎?我倒覺得你裝得很辛苦呢!”月驚鴻不等她說完就直接道。

“什麽?”趙夢子睜著大眼。

“裝病要裝得像,可不容易,尤其又要模仿傅家的那種怪病,也真難為你了…”月驚鴻最懶得和人繞***。

“月驚鴻,你少說幾句,她的身體禁不起刺激…”秦天動急斥。

“真的啊?你有那麽脆弱嗎?趙小姐。”月驚鴻挑眉揶揄。

“你好過分…我…我…”趙夢子氣得發抖,臉色倏地慘白,呼吸急促,身子晃了一下。

“夢子!”秦天動馬上扶住她。

“啊…”趙夢子小臉扭曲變形,纖瘦的身軀整個蜷了起來,臥倒在地而且不斷地抽搐顫抖。

“夢子!”秦天動驚呼。

“哼,演得可真像.”月驚鴻雙手環在胸口,冷眼盯著。

“她不是在演戲,她的呼吸停止了!”秦天動抱住趙夢子,擰眉大喊。

“什麽?”月驚鴻嚇了一跳,衝上前探她的鼻息,果然已停止了呼吸,不由得傻眼。“怎麽會…”

秦天動迅速從一個舊木盒中抽出細針,往趙夢子的百會穴紮下,再以另一支細針猛刺她的指尖放血。

“她不會就這樣死了吧?”月驚鴻喃喃低問。

他沒有回答,持續精準地下針,不到十秒,趙夢子突然一陣猛咳,恢複了呼吸,活轉過來。

這是月驚鴻第一次親眼目睹秦天動驚人的神技,她愣杵著發呆,久久回不了神。

秦天動暗籲了一口氣,隨即抬起臉瞪著她,低聲斥責。“你想害死她嗎?明明警告你她禁不起刺激,你還冷言冷語…”

“她真的有病?”她依然覺得可疑。

“對,而且病得不輕。”他正色道。

“但是…”她還是覺得不太對勁,低頭想仔細觀察。

“秦…大哥…”趙夢子氣若遊絲地喚著。

“夢子,你醒了?”秦天動推開月驚鴻,彎身看著她。

“我…好累…”

“我知道,你必須休息,我送你回房間。”秦天動輕輕地橫抱起她,並推開正好擋在他身前的月驚鴻,不客氣地道:“讓開!”

月驚鴻臉色微變。

秦天動這是什麽口氣?他竟然把她推開?竟然…把,她,推,開?

心裏已有了火氣,再加上看著趙夢子小鳥依人般枕在他的臂膀中,看著他不曾在她麵前展現的溫柔模樣,她的胸口突然像被什麽塞住,又沉又悶…

“喂,你還不走?待在我房裏想做什麽?”他瞥了她一眼,冷冷地下逐客令。

這個混蛋!她柳眉一聳,一股氣陡地飆上眉梢。

“我當然要走,誰喜歡待在你這間臭窩?”她怒哼,白了他一眼,大步走出他的臥房,隻是邊走仍忿忿地邊在心裏賭氣冷啐…

你就好好去嗬護你的小貓吧!你這隻西藏臭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