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天!”

回到房內,秦天動馬上掀開月驚鴻的衣袖,當他看見她白皙柔細的手肘上一片潰爛紅腫時,猛地倒抽一口氣。

“怎麽了?”她對他的反應感到不解。

“這**有毒!”他臉色一沉。

“毒?”她心中一凜,想起那個黑衣人原本是朝著她的臉噴射…

“這到底是怎麽回事?”他急問,迅速以清水幫她衝洗傷口。

“一群黑衣人摸黑偷襲我。”她簡單地道。

“偷襲你?”是哪些人不要命了沒事找死?他在心裏暗歎。

“對,十幾個人,煩死了。”她冷哼。

“結果呢?”

“全被我解決了。”

“既然解決了,為什麽你還會受傷?”他擰眉又問,突然感到生氣,因她的受傷而生氣。

“就一個不小心…”她隨口說著。

“不小心?你不是武功很強嗎?不是很厲害嗎?怎麽還會有‘不小心’的時候?”他惱怒心煩地拿出一罐解毒草葯汁,大量且用力地塗抹她的傷口。

“啊,好痛…”傷口因消毒而產生劇烈疼痛,她不由得皺眉大喊,怒瞪著他,“幹什麽?你就不能輕一點嗎?”

見她痛,他心也跟著揪緊,忍不住脫口責備,“身為六韜館的首領,連自己也保護不了,你這樣還有資格領導六韜館嗎?”

“不過是受了點小傷,你凶什麽凶?”她被他罵得整個火氣全上來了。

“小傷?你知道這是什麽毒嗎?萬一毒性滲進體內怎麽辦?要是我解不了毒怎麽辦?你能不能別老是讓人這麽操心…”他脫口低吼,但話一出口連自己都怔住。

他在說什麽啊!月驚鴻受了傷,他幹嘛心亂如麻?

“你…”她愣了愣,本來一古腦兒準備回嘴的話全在聽到他最後一句之後又吞了回去。

他…是在擔心她嗎?

說了這麽多,沒事亂罵人,亂生氣,其實都隻是因為她受了傷?是嗎?

“誰…需要你操心了…?”她訥訥地道,整顆心胡亂彈跳。

“我能不操心嗎?我的工作就是確保三大組織首領和主人的身體健康,你們任何一個人受傷,對我來說都是失職,更別提這次到日本你還是我的責任。”他趕緊解釋。

般半天這家夥隻是在擔心他自己?她的情緒轉瞬間又跌進穀底,氣得掙開他的塗抹。

“喂,誰叫你亂動?傷口還沒去毒…”他急斥,把她的手又抓回來。

“算了,又毒不死人。”她憤然掙開。

“誰說毒不死人?就算毒性不強,也會在你皮膚上留下疤痕…”他再抓。

“管他的。”她又甩,起身想走。

“你給我乖乖坐好!”他氣得大罵,並用力將她按回椅子上。”你幹什麽…”她快要發飆了。

“別再鬧了,就算你再討厭我,也等我幫你治療完再走,可以嗎?”他喝道。

對,我討厭你,非常非常討厭,所以就算毒死也不讓你治…

她本想這麽吼回去的,可是…

可是,看著他剛正且棱角分明的臉孔上寫滿了疲憊和擔憂,眼裏甚至還布滿了血絲,她心裏某個角落就無端端地抽了一下,話也硬生生地卡在喉嚨,呼吸微滯。

哼,半夜還得隨時應趙夢子的召喚,不累才陸。

罷了,她就寬大為懷,不和他計較了。

她暗暗咕噥,心下已讓步,但表麵上卻不願輕易妥協,於是刻意以慣有的高姿態道:“好吧!既然你都已經苦苦哀求了,就勉強讓你醫治吧…”

說著,她如女王般伸出右手,活像要加冕他什麽爵位似的。

他被她搞得好氣又好笑,搖頭歎口氣,拿出特製草葯汁再次敷上她的傷口。

被她這麽一拖延,傷口的皮膚更加惡化,他皺起眉峰,表情凝重地盯著她。

“毒已侵蝕了你的皮膚,我接下來得將你傷口的表皮摘除,你忍得住嗎?”

“小事。”她怎麽可以示弱?當然得這麽說。

“好。”他點點頭,以一塊奇特的黑紙貼上傷口,然後,輕輕撕下。

“唔…”她痛得臉色發白,緊咬下唇。

“就快好了。”他看她一眼,溫聲地安撫,接著俐落地為她塗上另一種葯膏,再纏上繃帶,動作和他的粗獷豪邁完全不同,不但細膩輕柔,而且純熟靈巧。

傷口很快地止了痛,冰涼的葯直沁肌膚,感覺舒服多了,隻是,看著他如此專心為她治療的模樣,她忽然有些怦然出神。

她…真的討厭這個男人嗎?

短發雖然灰白得像老頭,但看起來又像故意挑染;以為他醜,但鼻梁原來比她想象的還要挺直;雖然單眼皮,睫毛卻滿長的;常常說話譏諷人,但唇形卻是那種俗稱重情重義的豐厚;還有他那寬闊結實得讓人想倚靠的肩膀,其實和熊一點都不像…

這是她第一次仔細地觀察秦天動,也是第一次發現,原來自己對他的印象一直停留在他八歲時的樣子,而她討厭的,也是那個一語戳破她謊言的小男生。

如今,二十個年頭過去了,討厭的理由其實已變得模糊,或者,她至今仍固執捍衛的,隻是她的自尊…

“還會痛上一兩天,別碰水…”秦天動抬頭叮囑,對上她幽緲的眼神,眉峰一挑。總是強勢霸氣的月驚鴻,居然也會有這樣幽思卸防的少女神情?她…在想什麽?

月驚鴻尷尬地轉開頭,清清喉嚨,再度武裝自己,“咳咳…別碰水是吧?知道了。”

“也不能泡溫泉。”他故意道。

“我根本沒去泡…”她脫口道,但隨即又住了口。嘖,幹嘛說出來?

“哦?原來你沒去泡溫泉,那真可惜,接下來有好一陣子都不能泡了…”他嘴上這麽說,心裏卻沒來由地舒坦多了。

“的確可惜,等好了之後再找趙允東陪我去。”她很快接口。

“為什麽要找他?他根本不是什麽好東西。”他心情又變差了。

“比起他,趙夢子才有問題。”她反譏。

“趙夢子?”他皺眉。

“今晚偷襲我的那些人,肯定是她在背後操縱。”她怒道。

“是嗎?”他臉色一擰,若有所思.

“姓趙的這對父女這次找你來,絕對不懷好意,你最好小心點。”她臭著臉提醒。

“你也要小心,我總覺得,他們也對你別有居心。”他盯著她,有種不太好的預感。

“哦?那正好,我已經悶了好久了,正想舒展一下筋骨。”她冷笑。

“別太大意,到時又受傷了我可不管你。”他皺眉。

“最好別管,老是囉哩巴唆的…”她橫他一眼。

“我囉唆還不都為你好,來,為了預防毒滲入體內,先喝一口葯水。”他也回瞪一眼,順手拿出一罐瓷瓶。

“不要!”又來了!她連忙捂住嘴巴,想不通這人怎麽老是要別人喝葯汁。

“這次可由不得你,這種毒看似不強,但為了確保安全,你務必喝下去。”他遞到她麵前。

“我不喜歡這種鬼葯水。”她蹙眉。

“再怎麽不喜歡也要喝。”

“免談。”她堅持。

“這是長生部精製提煉的解毒汁,你不喝我就親自喂你。”他威嚇。

“你敢?”她冷啐。

“看我敢不敢…”他氣得直接扳開她的手,試圖將葯灌入她口中,但拇指指尖卻不經意碰到她柔軟溫熱的唇,心一震,竟然忘了該放開,指尖就這麽輕輕停放在她的唇上,怔怔地出了神。

她也愣了好一陣子,才羞急地板起俏臉,用力推開他,臉紅怒斥:“你找死嗎?秦天動。”

他臉色有點尷尬,收回手,緊握住拇指,下意識把那股從指尖往胸口逼來的強烈麻酥感阻斷在掌心,訥訥地警告,“你再不喝,當心毒入經絡,頭暈無力事小,髒腑受損就糟了。”

“哼,怎麽可能…”她驕傲嗤笑,正要轉身走開,倏地眼前一黑,身子晃了一下。

他飛快伸手摟住她,氣急怒斥:“你看看你,就是不聽我的話…”

“怎麽會這樣…”她一臉愕然。

“快喝。”他一手環住她的腰,撐住她的身體,另一手則將葯瓶湊到她嘴邊。

這下子她不敢再拒絕,一口口灌下那苦得要命的葯汁.

“好苦…”她眉心整個擰扭。

“良葯苦口,沒聽過嗎?全部喝下去,馬上你就會有感覺了。”他催她把葯喝光,心裏卻擔心月驚鴻中的恐怕不是普通的毒。

她隻得忍著難聞葯味,乖乖喝完,說也神奇,葯汁一下肚,不到一分鍾,頭暈的症狀立即消除,她心下佩服,抬起頭,不自覺綻放一朵笑意,“嗯,雖然難喝,但真的很有效…”

“當然,這可是我研發的靈葯…”他說著抬起眼,但一撞見她清豔絕倫的笑顏,登時一呆。

這是他第一次看見月驚鴻的微笑,印象中,她麵對他時不是嘲諷譏笑,就是惡言冷笑,從來沒有像現在這樣的柔美秀麗的笑容。

他屏息無言,環在她腰間的手臂清楚地將她纖柔的曲線傳達到他腦中,鼻間縈繞著她身上獨一無二的馨香,眼前如星的明眸像兩團黑洞,仿佛要將他的靈魂吸入,而那粉紅的**,則比櫻花更柔美誘人…

他知道她很美,但他從八歲那年就一直強迫自己去忽略這一點,直到現在,他才猛然驚覺,多年來和她之間的不合,以及針鋒相對,也許隻是他自我保護的一種最幼稚的手段。

隻為保護自己,別受她吸引…

月驚鴻被他看得心神俱亂,沒有平常的譏諷嘲弄,沒有以往的調笑挑釁,此刻,他的眼裏充滿了某種奇異的悸動,某種炙人的火熱,令人窒息。

她突然覺得自己在他目光中幻化成花,他,則是個賞花的人…

空氣中彌漫著奇特的張力,他沒鬆手,她也沒有掙脫,兩人就這麽貼偎著,互相凝視,然後,他們同時發現,一直以為橫亙在彼此之間的鴻溝,原來隻有一線之隔。

迷眩正在擴大,秦天動情不自禁地收攏手臂,將她攬得更近,低下頭,緩緩朝她的臉湊近。

她如著了魔,潛意識裏有著連自己也不明白的期待…

“啊…”

一聲尖叫劃破夜色,也將他們從這微妙的意境裏驚醒,秦天動幾乎是馬上放開月驚鴻,臉色驟變地低呼:“是趙夢子!”

月驚鴻見他憂心如焚的模樣,俏臉一沉.方才心中揚起的那團火花瞬間被澆熄.

“怎麽,你這麽擔心她?”她的語氣森冷。

“她可能出事了,我去看看。”他急著想走。

“等等,在自家宅院怎麽可能出事?可能是陷阱。”她叫住他。

“不管是不是陷阱,總要去看看才知道。”他推開她,迅速衝出去。

“秦天動…”她瞪著他匆忙的背影,怒火攻心,臉色鐵青。

這已經是他第二次為了趙夢子推開她了,這家夥以為她月驚鴻是何許人也,豈容他這樣隨隨便便就推開?

她煩亂又氣悶,對他的這個動作在意得不得了,然而,為什麽會在意,她卻說不出所以然來。

她隻知道,每次看他走向趙夢子她就全身都不舒服。

而這種所謂的不舒服,她後來才明白,那就叫做“嫉妒。”

***************

秦天動奔回趙夢子的房間,但裏頭已空無一人,隻有地上血跡點點,還有幾綹被削掉的發絲,他看得眉頭擰緊,沉思不語。

月驚鴻隨後跟到,雙手環在胸前,瞄了一眼這景象,風涼冷淡地譏諷,“不見了?該不會是自己跑去躲起來,故布疑陣吧?”

“我必須找到她才行。”秦天動顯得相當不安。

“你幹嘛那麽緊張?她就那麽重要嗎?”她瞪著他。

“沒錯,她非常重要。”他毫不猶豫地道。

非常重要…是嗎?她僵硬地吸口氣,壓下心中那股灼熱的刺痛。

“既然你這麽寶貝她,你就自己去找她吧,我要回去睡覺了…”她冷冷地道,掉頭就走。

“寶貝?你在胡說什麽?我找她是因為…”秦天動正要解釋,但才走到房門口的她卻突然轉身撲了過來,將他壓倒。

就在這一瞬,一發消音子彈無聲無息地飛過秦天動剛才站立之處。

他愣了幾秒,才知道她救了他。

“還不向我道謝?”她撐起頭,凶巴巴地瞪著他。

“…”他是想道謝,但她就趴在他的身上,長發垂泄在他的臉上,搔癢了他的口鼻,也搔亂了他的心,別說開口,他就連呼吸也停止了…

“喂,秦天動,你嚇傻了嗎?”她更湊近,輕拍他的臉。

快死了!他快死了!都已喘不過氣來了,她還靠過來,用那雙美麗的大眼看著他,紅唇逸出的氣息幾乎弄擰他的意誌,更用那濕軟柔細的手心撫摩他的臉…

他忽然有個想法,隻要和月驚鴻在一起,他這一生都別想會有好日子過了。

等等,和月驚鴻在一起?他怎麽會有這種念頭?他怔住了。

“秦天動?”她拍得更用力了。

呼!重重吐了一大口氣,穩住啊動的心緒,他抓住她的小手,沒好氣地擠出聲音:“我…沒事…謝謝…”

“哼,我根本不想救你,無奈這是我的職責。”她抽回手,冷冷地回敬一句,起身時還故意在他胸口踩了一腳。

“唔…”他撫胸痛呼,心想這女人真狠。

“哼,本來不想玩了,不過,現在他們可把我惹火了。”月驚鴻抬頭盯著屋外,一臉殺氣地道。

“你要幹什麽?”秦天動急道。

“當然是大開殺戒啊,我已經沒耐性了,在離開日本之前,我一定要把這裏所有煩人的一切全部毀掉。”她美麗的眼睛已布滿了殺氣。

“不可以!你身上的餘毒得兩個小時才能全退,這段時間內千萬下能運氣使力…”他焦急地拉住她,嚴重警告。

“哼,不過是一點點小毒就想撂倒我?”她冷哼,甩開他的手,如魅影竄出房間。

“等一下,月驚鴻…”他驚呼著,連忙起身追出去。

門外,兩名黑衣人已倒在地上,額頭都中了一根銀針,顯然月驚鴻在出門的刹那間就將他們收拾了,動作之快,令人咋舌。

“啊…”

這時,後院又傳來趙夢子的尖叫聲,他發現月驚鴻正朝那方向飛去,而她行經之處,則倒了一大票黑衣人。

“明明告訴她別運氣,這個女人怎麽老是這麽任性呢?真是…”他不禁氣得握拳大罵,憂心如焚地急步朝後院狂奔。

夜已深,月驚鴻怒火衝天地疾走,她其實早就看出,這群黑衣人若有似無地在為她引路,擺明了就是要誘她上鉤。

明知如此,她也毫無懼意,一路邊打邊追,來到後院外不遠的一處神社。

迸木參天,夜裏的神社顯得特別陰森,她擊倒了十名黑衣人,大刺刺地進入神社內,發現裏頭早已擺好了陣仗,一群黑衣人分列兩旁,一身紅衣的趙夢子倒在地上,趙允東則換上了黑衣勁裝,站在一旁。

“厲害厲害,六韜館的首領不但美若天仙,膽識更是過人,果然是一號英雄人物。”趙允東一見到她,便鼓掌拍手,眼中有著激賞。

“趙允東,別玩把戲了,叫你女兒起來吧!”月驚鴻冷哼。

趙允東聳個肩,低頭道:“好了,夢子,人家早就看穿了,別再玩了。”

趙夢子緩緩從地上坐起,噘著嘴道:“真不好玩…”

“對手太聰明了,我們騙過了那個秦天動,卻騙不了她。”趙允東笑著拉起她。

“不,我們也騙倒她了啊!”趙夢子嘻笑地向他眨了個眼睛。

“哦,說得也是…嗬…”趙允東恍然點頭,咧嘴大笑。

月驚鴻對他們詭異的對話沒興趣,她隻是不疾不徐地道:“趙家的這一代,沒有男丁,隻有一個女兒,而那個女兒,根據我手下傳來的回報,現年應該已超過三十歲多了,可不是一個像你這樣發育不良的女孩…”

趙夢子和趙允東的笑臉陡地一僵,愕然地看著她。

這下子換她笑了。

“這間大宅呢,也不是趙家的,而是登記在一個叫齊藤的人名下,不過,這個齊藤隻是日本化名,他其實是個姓齊的華裔美國人,聽說還是個黑道出身的大亨,我真好奇,你們這兩位姓‘趙’的究竟是誰?和這個姓齊的又是什麽關係?”她接著又道。

趟允東睜大雙眼,終於明白,他從一開始就太小看了月驚鴻。

她也許太年輕,但心思機敏;也許太美麗,但頭腦清晰,這個女人,絕不是個等閑之輩,當然,她所領導的六韜館也同樣不容輕匆,否則,齊家派去的那一整團傭兵不會全軍覆沒,沒有一個活著回來。

“原來,你偷偷調查我們…”趙夢子站直瘦小的身體,直瞪著她,臉上已沒有故作的天真和稚氣,反而有種早熟的陰沉。

“我做事從不偷偷摸摸,可不像你們鬼鬼祟祟。”她譏諷道。

“好個伶牙俐齒又無蠢的女人…”趙夢子皺眉。

“謝謝讚美.”

“不過,你以為你這樣就贏了嗎?”趙夢子哼道。

“應該快了,剩下的步驟,就是除掉你們。”她傲然地道。

“別得意得太早,月驚鴻,事情可不像你想的那麽簡單…”

“不,對我而言再簡單不過了,得到英雄令的人就是主人,而沒得到又想搶奪的就是敵人。”她冷笑。

“嗤,真是愚蠢又可笑的思維啊,可憐,真可憐…”趙夢子突然大聲譏笑。

“什麽?”她雙眉一挑。

“你一個女孩子,要背負六韜館的包袱,應該很累吧?”趙夢子一副同情的做作模樣。

月驚鴻心中一悚,戒心頓起。

“六韜館月家一脈單傳,你成了唯一傳人,想必從小就感受到別人難以想象的壓力,所以你才裝瘸逃避,對吧…”趙夢子繼續道。

“哼,看來,你似乎研究過我。”她盯著她,陰沉地道。

“想解放被英雄令束縛的諸位英雄豪傑,總要下點功夫。”

“你想解放我們?”她一怔。

“是啊,百年來受製於一顆石頭,你不覺得可笑嗎?都什麽年代了,六大家族早已零落四散,你們三大組織卻還死忠地遵循著當年的鐵律,唯英雄令是從,甚至,無法選擇自己的主人,即使英雄令的擁有者是個白癡,你們也得死命效忠,你,難道從不覺得委屈,不覺得荒唐嗎?”趙夢子一步步走向她煽惑著。

她臉色大變。

趙夢子說得不疾不徐,卻字字擊中要害,令她無力反駁。

沒錯,英雄令就像個詛咒,緊緊捆綁著三大組織,即使當年的創始者早已作古,但他們的幽魂卻依附在英雄令上,至今仍控製著六韜館、長生部,以及金銀閣…

她當然怨過,恨過,也反感過,因為,她所承擔的一切壓力,就是來自於那顆小小的翡翠令牌,她不相信秦天動和杜非同從沒想過這些,不相信他們沒有動過一點點關於“自由”的念頭…

“其實,英雄令本身並沒有任何力量,它到目前為止所象征的力量和傳奇,全是你們賦予它的,你們,才是主角啊!”趙夢子一針見血地說著.

月驚鴻的確被震撼住了,眼前的趙夢子完全不像個十六歲的女孩,她的眼中閃爍著妖火,口中吐出的字字全是毒,挑動著她敏感的神經…

“然後呢?你說了這麽多,目的是什麽?要我們三大組織一起起來反抗在幾百年前與英雄令訂下的契約?”她冷冷地反問。

“我隻是不願見你們像阿拉丁神燈一樣,任何人都能指使你們,利用你們。”

“所以呢?你慫恿我們自主之後,接著要我們投效於你嗎?”她挑起細眉,已洞悉趙夢子的企圖。她不直接奪英雄令,反而是想策反三大組織的首領,一旦三大組織群起叛變,英雄令就失去了它真正的價值了。

“不是投效,而是合作…”

“我為什麽得和你合作?一旦自由了,我們三大組織又何必再聽命任何人?你的想法未免太天真了。”她言詞淩厲。

“與我們合作,可以幫你從束縛中解脫啊,月驚鴻,到時,六韜館就不再是你的責任,你可以隨心所欲,自由自在地過日子,不必再承擔月家的傳承問題,不必再為一個所謂的‘主人’出生入死,你可以當你自己,去追求你想要的平凡和快樂…”

她怔凜地瞪著她,陷入沉思。

月家的責任和傳承,的確是她最頭痛的問題,尤其是關於她的終身大事,她相信傅止靜和鐵總管早晚會提起。

“看來,你果然對我研究得很透徹…”趙夢子口中提到了“我們”,意思就是,在她背後,還有其他人?那是誰?是那個姓齊的?

“不隻是你,其他兩位首領的事我也都一清二楚。”趙夢子麵有得色。

“哦?那你打算用什麽來說服秦天動和杜非同呢?”月驚鴻很好奇她打算使什麽手段。

“杜非同見錢眼開,我們已經派人去和他接觸了,至於秦天動,放心,我絕對會有辦法留住他的。”趙夢子媚笑道。

月驚鴻拉下了臉,趙夢子那種勢在必得的口氣令她反感極了。

“以我對秦天動的了解,他可不是你能輕易留住的。”她冷冷地道。

“你對他真的了解嗎?你不是口口聲聲說討厭他,罵他是隻熊嗎?怎麽聽你現在的口氣又好像很在意他?”趙夢子反問。

她寒著臉,沒有回答。因為,她自己也還沒理出答案,還沒有真切地理出她對秦天動究竟是種什麽樣的感覺。

“還是,明明喜歡卻又不敢承認?隻會幼稚可笑地偷偷嫉妒別的女人接近他?甚至,怕他被別的女人奪走?”趙夢子一再地刺探嘲諷。

“你給我閉嘴!”她陡地惱羞飆怒,身影一閃,筆直衝向趙夢子,趙允東和其他黑衣人早有防備,同時舉槍射擊,喝阻她接近。

但月驚鴻的輕功早已出神入化,隻見她白衣勝雪,在空中翻揚飛舞,十來發子彈竟然都打不中她。

眾人震駭於她如鬼魅的身手,心裏都有了怯意,此時,她更射出大量銀針,所有持槍的黑衣人手臂中針,痛得槍械紛紛掉落,就連趙允東也在混亂中中了一針,嚇得急喊。

“夢子,快退開!”

趙夢子根本來不及退後,月驚鴻已飛身來到她麵前,纖手探出,看似輕拂,但卻是五指暗藏銀針,厲如尖爪,殺氣淩厲迫人。

眼看趙夢子就要被抓破臉蛋,就在這刹那,一個人影奔了過來,急擋在趙夢子身前,硬是接下這一爪。

“啊!”那人悶哼一聲,五爪不但抓破那人的衣裳,還在他的胸口抓出五條血痕。

月驚鴻瞪大雙眼,盯著寧可挨她一記銀爪,也要守護趙夢子的秦天動,心口彷佛被抽了一鞭,痛得幾乎喘不過氣來。

趙允東和所有黑衣人都呆住了,趙夢子更是詫異錯愕。

“你…”月驚鴻費了好大的力氣仍無法擠出聲音,秦天動的這個舉動,深深刺傷了她。

“你不能傷她,月驚鴻。”秦天動皺著濃眉,撫住胸口,一臉痛楚。

“為什麽?”她要理由,清清楚楚地知道理由。

“我必須治好她的病…”秦天動沉聲道。

“她根本沒病!”她氣吼。

“不,她病得很重,身為趙家唯一後代,同時遺傳了柳家的奇特病症,她能活到現在,已經是極限了。”秦天動說著轉頭看著趙夢子。

“趙家的後代是個三十幾歲的女人,她隻是個冒牌貨…”月驚鴻咬牙駁斥。

“她真的是趙家的後代,真正的年齡是三十六歲,隻不過,她八歲發病,為了活命,十三歲開始服毒,身體於是被毒素抑製了生長,永遠困在十三歲的身體裏,永遠長不大。”秦天動緩緩地道。

“什麽?”月驚鴻大吃一驚,難以置信地望向趙夢子.

這個小丫頭,事實上是個大她十歲的女人?

趙夢子小臉刷白,震驚地瞪著秦天動,身體開始發抖,顛步後退。

他…知道?他怎麽會知道她的秘密?她什麽都沒說,連月驚鴻都被她騙過了,為什麽…他卻一清二楚?

“夢子…”趙允東馬上扶住她,受驚的程度一點也不比趙夢子小。

他怎能不駭然,根據他的研判,秦天動是三大組織中最弱的一個首領,隻懂醫術,不懂武術,他打從一開始就不把他放在眼裏,沒想到…沒想到他竟能看穿趙夢子的病謗!

“你不能再服毒了,夢子,我可以治好你的病,甚至解你的毒,讓你恢複你該有的模樣。”秦天動真心相勸。

趙夢子並沒有喜悅的神情,她緊盯著他,陰鬱地問:“你…真的能救我?”

“你的病症雖然和傅止靜的父親不盡相同,但療法卻相通,我可以試試…”秦天動積極地說著。

“夠了,秦天動,即使她是趙家人,但此刻她是主人的敵手,你幹嘛還幫她治療?”月驚鴻看不下去了,秦天動那種巴著趙夢子的態度,讓人氣炸。

“身為醫生,我想進一步研究她的病情,況且我也不忍心看她繼續受苦。”秦天動憂慮地道。

“你…”這個白癡根本敵我不分,都什麽時候了他還想要救人?

“哈…”趙夢子倏地大笑,然後,淩厲陰沉地瞪視著秦天動,“別以為我不知道你在打什麽主意,秦天動,你要救的根本不是我,而是那個姓傅的小丫頭吧!”

秦天動眉頭一擰,沒有回答。

“什麽意思?”月驚鴻不解地問。

“嗬…好個忠心耿耿的秦天動啊!你如此保護我,為的隻是想研究我,是吧?你打算從我身上破解柳氏家族的怪病基因密碼,以防傅止靜發病…啊,或者,她已經出現病症了?”趙夢子尖銳地道。

月驚鴻聞言大驚,傅止靜…病了?什麽時候的事?那天見麵她明明還好好的啊!

“主人還好,她的情況還很穩定,如果我能找出遺傳的病因,不隻對她,對你也有幫助…”秦天動解釋。

“夠了!別想利用我,我自己的病,早已被我控製住…”趙夢子怒斥。

“你最多隻能再活三個月,如果你不停止服毒的話…”秦天動沉重地預告著。

趙夢子麵如槁灰,震驚惱怒地尖叫:“住口!”

“想活命,就聽我的勸,別再讓這些人控製你,他們給你的毒劑量一天比一天重,根本就是在害你。”秦天動意有所指地看著趙允東。

“別想挑撥離間,秦天動,夢子和我們之間的關係早已根深柢固,不是你這個外人能輕易破壞的。”趙允東走到趙夢子身旁,攬住她削瘦細小的肩膀,之前溫文儒雅的好人形象瞬間轉化為冷酷狡猾的惡棍。

“你們齊家會收養她,目的就是為了透過她得到英雄令的相關訊息和下落,你們從一開始就把她當成奪取英雄令的工具。”秦天動痛惡地瞪著他。

“那又如何?夢子早就知道我們會長的企圖,我們是各取所需,她要的是溫飽和活命,而我們也提供了這些,相對的,她就得付出代價。”趙允東說得殘忍而冰冷。

原來這才是趙允東的真麵目…

月驚鴻早就懷疑趙允東是齊家的人馬,看來,他明著假扮趙夢子的父親,暗地裏其實是在監視趙夢子,並推動整個策反三大組織的計畫。

“你們根本沒盡到保護她的責任。”秦天動怒斥。

“沒有嗎?夢子,沒有我們齊家,你能活到今天嗎?”趙允東低頭問趙夢子。

“齊老爺是我的救命恩人。”趙夢子麵無表情地回答。

“聽到了嗎?”趙允東抬眼對著秦天動冷笑。

“你…”秦天動看著趙夢子,委實想不通她為何要任由這些人擺布。

“有膽量就報上真名吧,冒牌貨。”月驚鴻鄙夷地道。

“我叫田中盛,是齊會長的私人秘書。”

“私人秘書?我看你隻是齊家養的一條狗吧?”月驚鴻譏笑。

“你…”田中盛臉色大怒。

“算了,秦天動,何必和一隻狗和一個長不大的妖女浪費口舌呢?如果趙夢子對主人很重要,那麽,殺了其餘人,直接把趙夢子綁回去研究吧!”月驚鴻已經沒耐性再和這群人瞎攪和下去了。

趙夢子瞪著她,勃然冷喝:“你這個囂張的丫頭真的以為你無所不能嗎?今天,不論你願不願意和我們合作,你都已經無法踏出這裏一步了。”

“笑話,憑你們這些人也想留住我?”月驚鴻輕啐。

“不信的話,你就試試…”趙夢子詭異地笑了。

月驚鴻不待她說完,人已閃電飆向她。

“月驚鴻,不可以…”秦天動急喊。

她置若罔聞,出手直點趙夢子的穴道,然而,她的手還未碰到她,心髒就一陣劇烈撕痛,氣力一潰,身子不由得抽晃了一下。

她大驚失色,試圖站穩,卻發現呼吸梗塞,不但提不起氣,雙腿更是虛浮無力。

“哦,終於發作了,少爺研究的毒可真厲害啊…”田中盛歎服。

“怎樣?沒力了吧!從現在起,你再也無法運氣練功了,你將變成一個廢人,一個普通的凡人了…哈哈哈…”趙夢子笑著輕輕對她一推,她居然毫無抵抗之力,整個人化為一團軟絲,就這麽向後倒下。

這…是怎麽回事?她那股深厚的內力到哪裏去了?

她瞠目結舌,在墜地的刹那,一種從未有過的恐懼感猛地攫住她的心頭…

“月驚鴻…”秦天動驚凜駭然,心中大震。

月驚鴻中的,果然不是普通的毒!

“嗬嗬嗬…很驚訝嗎?我一直很想看看,失去了武功和力量,你還能多猖狂?”趙夢子抓起月驚鴻的頭發,對著她猙獰狂笑。

“…”她癱軟地仰起頭,忽然覺得趙夢子的童顏彷如妖魔。

“住手!趙夢子!”秦天動怒喊,想衝上前,一名黑衣人馬上舉槍對準他,製止他前進。

“哼,你這個一直被捧在手掌心的大小姐,大概從不知道什麽叫痛吧?現在我就讓你嚐一嚐痛的滋味吧!”說著,趙夢子高舉起手,狠狠朝她姣美白皙的臉摑了一掌。

“啪!”一記清脆聲響,她被打得摔向一旁,臉頰紅腫,一滴血從嘴角流出,正好滴落在她那身永遠潔白無垢的長衫上,鮮紅而刺眼…

“月驚鴻…”秦天動心痛地厲聲大吼,不顧槍正抵著他,狂步衝向她。

月驚鴻的意識已隨著趙夢子的一巴掌重擊而崩散,眼前的一切愈來愈昏暗模糊,身體的疼痛也愈來愈強烈,恍惚中,她隻看見秦天動被一群黑衣人團團圍住,而他則拚了命地掙抗,挨了好幾拳,卻仍大聲對著地狂呼著。

“月驚鴻…驚鴻…”

她好想叫他別冒險,別衝動,但已開不了口,最後,她什麽都聽不見,也看不見了,所有的一切都在急速下陷,墜落,最後,終於化成一片黑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