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親麵色蒼白,她不停撫著兒子的臉,奄奄一息,“休泊,休泊,媽媽對不起你”母親劇烈地喘息,“媽媽好想帶著你住進一間好的房子裏,好想給你一個溫暖的家,好想讓你去上學,好想好想……”

“媽……”休泊啞然。

“休泊,那是你爸爸派的人,他不放過我,聽媽媽的話,離開這裏,離開這個不祥的地方,原諒媽媽的懦弱,不能帶著你遠走高飛,媽媽好想好好愛你嗬……

“媽媽對你不好,但聽媽的話,離開這裏,離開這裏……

母親難受地抓緊了休泊的手,休泊心驚,“媽,我帶你去看醫生,媽,媽,你撐著點,……”

母親眼睛裏盛著千言萬語,她使盡了最後的力氣淩厲地讓休泊發誓:“休泊,離開這裏,聽見沒有?我不允許你回到戰家,向我發誓,否則媽媽做鬼也不會甘心呐!”

休泊流淚了,那是他有記憶以來第一次流淚。

他頹下頭,淚水滑進了母親的眼裏,母親滿意地笑了,鬆了手指,吐淨了最後一口氣。

“媽……”休泊悲吼著。

戰休泊沒有聽母親的話,他什麽都不在乎了。

胸中隻有沉甸甸的兩個字“複仇!”

為了複仇他踏進這血債累累的深院,在權利和欲 望中掙紮,自切的小指上醜陋的疤時時刻刻不在提醒著他所背負的血海深仇。

那根純金的指套,是他心中永遠無法臣服的孽障!

唇挑起笑,他十幾年的精心都在這一刻得到回報,他還有什麽不滿意呢?

心底有個空洞,就在他問著自己的時候,越來越大,讓他輕輕地歎息。

門邊有輕微的響動,戰休泊警覺地睜開眸。

是小溪!

他永遠的小公主!

裹著雪白睡衣的小溪,身邊伴著一隻巨大的寵物。

小溪摸摸牙牙的頭,那是一隻黑色的豹。它懶洋洋地任小主人摸,有靈性的眼睛卻睇向真正的主人。

“又睡不著嗎?”休泊沒站起身,他等待著她的小天使。

小溪沒有動,她濕潤的大眼睛明顯地紅腫,“我,我把牙牙還給你,以後,以後我,再,再也不打攪你了。叔叔,我……”

“說了別叫我叔叔,你聽不懂嗎?”戰休泊向來喜怒不行於色,這次他卻真的發火了。

小溪被嚇得立刻閉緊了嘴巴,嘴角委屈地下垂。

戰休泊站起身,剛才的怒氣一瞬便消失,冷漠寫滿了雙眼。他一步步向小溪走過來。

“你剛才說什麽,再重新說一遍……”

口氣陰柔地過分,讓小溪不由自主地發抖。

為什麽,為什麽叔叔要這樣看著她呢?那深黑的眼眸寫滿了不甘和冷漠,他變得不再是午夜夢回時那個溫暖的叔叔。

叔叔對她的態度一直是令人費解的,在眾人麵前,他對她很冷漠,甚至不惜當著眾人的麵給她臉色看,可一旦兩個人單獨相處的時候,他就變成了天下間最好的叔叔,讓小溪無依無靠的心溫暖。

“我,我……”小溪害怕地後退,囁嚅著,她不敢說,她怕他森然的臉。

“我告訴過你,我不是你叔叔。我絕對不承認你是戰家的孩子,你姓範,你的名字叫範溪,給我記清楚,一刻都不許忘記!”

小溪隻看見微弱的燈光下叔叔泛著冷光的白牙在鮮紅的唇中閃爍,字字珠璣,字字透力,像是魔音穿腦,在心底泛起不小的波濤。

小溪的臉刷地雪白,叔叔,叔叔好殘忍!“為什麽——為什麽——,我是小溪啊,我是爸爸的女兒啊,叔叔為什麽不承認我?為什麽?”

難道她注定了要被所有的人拋棄嘛?媽媽嫌棄她在家裏殺了人,嫌棄她腦袋受傷後變得緩慢的言行,千方百記地把她送回戰家。

她和爸爸分離了那麽長時間,她好渴望爸爸能夠給她愛。

媽媽說過的,爸爸的家有爺爺,奶奶,姑姑,叔叔,還有很多很多的親戚都住在一起。

小溪擦淨了小臉上的淚水,小包袱款了款,就來到了爸爸的家。

可是不用多久,她就知道媽媽是騙她的,而騙她的背後就是另一個讓她傷透心的事實,媽媽急於撇開她,急於撇開她這個不討喜的孩子。

爸爸常常叫她去書房,十二歲的小溪整個下午就靜靜地坐在爸爸的眼前,爸爸並不說話,隻看著她,透過她不知道在看著什麽。

小溪由開始的惴惴不安,到最後的無奈。

她再怎樣遲鈍,也知道爸爸看的不是她,是媽媽吧,她心酸於爸爸的沉默和癡心,可是她知道自己沒什麽能力去改變大人的世界。

爺爺和奶奶是並不輕易露臉的,他們就像是天上最遙遠的星星,永遠坐在高高的位子上,俯視著小溪。小溪羨慕著家裏的小狗,家家被狗爺爺帶著,爺爺到哪,它就屁顛屁顛地跟到哪,爺爺老了,常常趴在老屋子的簷下曬太陽,家家就繞著爺爺打圈,累了就窩在爺爺的肚子下。

她每每看見家家和爺爺在曬太陽,都會怔愣著呆看一個下午。

她小小的心思,隻要有愛的人便看的出來,嬤嬤是第一個對她好的人。

嬤嬤開始並不是這樣的,嬤嬤很忠心,跟著奶奶半輩子了,自然最護著奶奶的孩子,嬤嬤很討厭媽媽,所以連帶著也不喜歡小溪。可嬤嬤看著孩子眼中流露的渴望和愛,心軟了。

小溪有了嬤嬤的愛,好快樂。

姑姑們的漠視,小溪不在意了。有嬤嬤就好,還有爸爸,小溪私心地把沉默寡言又嚴肅的爸爸也囊括進自己的小世界,爸爸雖然不說,可小溪堅信爸爸是愛自己的。

小溪剛來到戰家的時候就知道這個家裏有一個禁忌,那就是隱沒在黑暗中,像影子一樣存在的小叔叔。

小溪從來沒有見過叔叔,據說那是爺爺的私生子,每每有族人說起,都低著聲音說他是戰家的孽障,妖魔鬼怪般的人物。

小溪聽多了,好奇之餘便多了同情和憐惜。

那以後沒有多久她就見到小叔叔了,而那畫麵讓她永生難忘。

十二歲的小溪來到戰家半年後,漸漸適應了戰家的生活方式.爺爺沒讓她認祖歸宗,能留下來,除了嬤嬤的力保,爸爸一定也做了努力。嬤嬤商量著要送她去市裏的貴族學校念書,小溪憧憬又害怕著。

戰家有自己的私人學校,可嬤嬤說家裏的學校根本不適合小溪去上,小溪問嬤嬤為什麽不適合自己,嬤嬤說,小溪的反應慢,又落了不少功課,應該去外麵和更多的小朋友交朋友。

後來小溪才知道,戰家的私人學校根本不是一般戰家孩子都能上的,那是個小型的訓練基地,戰家的孩子和高級幹部全要在那裏受到嚴格的訓練,說那是一個專出惡魔的殺人工廠一點也不為過。

這一天,小溪陪了家家一段時間,看著它和狗爺爺相依相偎,看飽了,小溪便向自己的小窩挪去。

戰家是個大族群,占地麵積很廣,全族以家為單位,分散而居。有兩個總的建築群,一處是古老悠久的祖宅,多是舊式的飛簷雕棟,日據時留下的房子和歐式的兩層洋樓,有的甚至還有間隱蔽的小閣樓。入住的是戰家的嫡係和族老們。

另一處則是鋼筋鐵架的高級建築群,則是戰家外係和高級幹部居住。

小溪住的正是一棟洋樓,爸爸住在主屋,她由嬤嬤陪著,住在右翼。地方清淨,小溪很喜歡。

在洋樓不遠處的草坪小溪看見了父親。

戰淩正一臉嚴肅地和幾個男人在商量著什麽,每個人的表情都很凝重。

很少看見父親會出現在自己的小樓前,小溪心裏一喜,可是當大眼轉向戰淩的手時,小溪的眼中有了一絲恐懼。

戰淩手中拿著粗重的鐵鏈,他看向小溪,複雜的情緒頓起。不想讓女兒過多地看見自己本來的真實麵目,於是揮退了弟兄.“小溪,以後好好呆在屋子裏,不許到處亂跑。”

戰淩學不來溫情,他和女兒分離了這麽多年,做了三十幾年的冷血暴徒,在父親的鐵血教育下,他根本無法體會親情,不知道如何對待這個女兒。

小溪無助地揪著麻花辮,牙齒把下唇咬得死緊。多麽渴望父親的愛嗬,可她也隻能眼睜睜地看著父親從眼前走開。

沮喪仍在心底,小溪心不在焉地爬上樓,根本沒有注意臥室的門是虛掩的。

小溪倒在柔軟的**,心思還沒從父親的身上轉過來。

浴室裏傳出聲響,小溪以為是嬤嬤。她打開浴室的門,怔住了。

野獸!小溪在心中驚叫。

浴室裏到處都是血,男人背靠牆壁,蓮蓬頭被打開,水順著蒼白的臉滑下,他麵無表情地看著呆住的小溪。黑玉般的眸裏殘存著幾絲血紅。

他似乎全身都受傷了,血很濃,即使被水衝刷過,也依然可見那深重的紅。

男人的皮膚很白,那種白不是天生的,像是長時間不接觸陽光所致。黑色的襯衫,黑色的仔褲,襯托出他異樣的白。

他深冷的眸被臉色的蒼白映出清冽的光,仿佛可以傷人於無情。

小溪完全怔住了,她不知道該如何是好,尖叫?然後招引來戰家的人?那他的下場一定很慘,她不要。

救他嗎?小溪再次看向男人的傷口,血仍未熄。他為什麽不按住傷口呢?

休泊再次看到了她,戰淩的私生女。

小小的身上穿著雪白的洋裝,清秀的臉,嘴唇那抹鮮紅最是吸引人。兩根黑黑長長的麻花辨,大大的眼睛一點心事都藏不住,她怕他卻又想救他!

她救得了他嗎?救得了嗎?

戰休泊嗤之以鼻,他向她伸出巨大的掌,“過來。”

小溪怔愣住了,看著他堅持的臉,那份流於身體之外的氣質迷惑了她。

小溪咬咬嘴唇,小步地挪過去,“你,是,誰?”

小溪一字一頓,說話仍有些吃力,是那次事故的後遺症。

戰休泊的大手握住了小溪的手,緊緊的。

她抬眸,覺得顫抖,他開口,鮮紅的唇撇開一抹笑,是那種冷到骨子裏的笑,“戰休泊!”

“叔叔!”小溪驚呼。

他幾乎要把她的掌捏斷了,臉上是凶狠:“我不是你叔叔,你沒資格叫我叔叔!”

小溪受傷了,滿滿的傷害幾乎溢出漾著水光的眼眸。

戰休泊視若無睹,就在那一刻,他從冷漠中跳閘,眼睛染上妖紅。他開始急促呼吸,傷口的鮮血大量湧出,混著蓮蓬頭的水,四處流竄。

眼睛狂亂地直盯著小溪,他大口大口地呼吸,小溪害怕極了,手已經痛得麻木,看著眼前顯然陷入某種情景而無法自拔的男人,小溪開始退縮。

戰休泊覺察出了小溪的害怕,他努力控製自己。

用盡了全身的力氣,他把她推到門外,“去,去把戰淩帶過來。”

他的臉痛苦地扭曲在一起。

小溪仍有些猶豫,休泊猛地把她推倒在地上,怒吼著,“快去!”

他重重關上浴室的門,小溪隻聽見裏麵傳來巨大的響聲和叔叔痛苦壓抑的吼聲。

小溪風也似地跑了出去,不知道為什麽,她的心酸了。

小溪邊哭邊跑地帶著戰淩和幾個戰家的男人來到浴室門前,戰淩有幾分肅重和緊張,他拔出槍,把手中的鏈子扔給其中一個男人,他做手勢讓小溪離遠點,然後向同伴門點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