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戰的結果當然是梁樂樂慘敗。

即使她已經鼓起勇氣和老爸大吵一架,但老爸仍然固執得聽不進任何解釋,甚至嚷嚷著要送她去國外留學,遠離這個是非之地。

老爸對她說,齊子諾一定是個薄情的男人,她日後一定會落得傷心失神的下場。

對此,她一句話都沒有反駁,隻是默默地衝回家收拾好簡單的行李,決定從此以後要過屬於自己的人生。

但,天下之大,她到底能帶著行李去哪裏?

梁樂樂抱著行李坐在咖啡廳裏發呆,突然好想念過世的母親。如果溫柔的媽媽還在世,她一定知道如何處理老爸的怒火。

“唉……”梁樂樂望著眼前的玻璃杯,怔怔地掉了幾滴眼淚。

她掏出皮包裏的手機,也看見早上匆忙塞進去的紙條;她遲疑著,不知道自己該不該打電話給齊子諾。

一夜激情過後就提著行李去投靠他,這樣會不會太奇怪了?

“如果我是他,一定會覺得很可怕……”她喃喃自語,想了想,還是放下手機。

她承認自己很想念他,對早上的事情更有滿肚子疑問。

然而,不管她有多麽想跟子諾聯絡,都不應該是現在,至少她得先打點好自己,讓自己看起來有點尊嚴。

梁樂樂啜了口冰果汁,思索著自己能暫時投靠誰。

林姐是一定不行的,老爸三、兩下就會把她拎回家。

小如也不行,她和男朋友同居。

香香呢?不行,香香是老爸的助理秘書,而且個性太單純,一定會在老爸麵前說溜嘴她的行蹤。

那……還有誰呢?

視線忍不住又瞟向手機和那張紙條,梁樂樂強迫自己轉移注意力,一再地告誡自己:絕對不能在這個時候打電話給齊子諾。

除非他先跟她聯絡,要不然她絕對不可以示弱,她是為了自己的未來離家,不是為了他!

粱樂樂再三提醒自己,更強迫自己將手機收進提袋裏。

隻是……等等!

她突然停住收手機的動作。“子諾知道我的手機號碼嗎?”

應該不知道吧!

梁樂樂重新掏出手機,迷惘地盯著手機螢幕,最後終於妥協,開始按下電話號碼。

這是因為他有可能不知道她的電話——她按下第一個數字。

她隻是想打電話問一下早上的事情——她按下第二個數字。

不過就是朋友之間單純的聯絡罷了——她按下第三個數字.

她絕對不是想投靠他,或是想念他——她按下第四個數字。

她……

好啦,她承認之前那些全是廢話,她就是難過得需要安慰。她就是想聽見他的聲音,想看見他,就算被覺得怎樣都無所謂了.

梁樂樂一鼓作氣地輸入剩餘的號碼,同時壓下了通話鍵,才等沒幾聲,就聽見男人低沉的嗓音。

“喂,我是梁樂樂。”她吞了口唾沫,覺得自己心跳如擂鼓。

話筒那端一陣短暫的沉默,她沒聽見回應的說話嗓音,隻聽見走動的聲響,她屏息等待著,一顆心吊得好高。

“你終於打電話來了。”

齊子諾開口的第一句話,就讓梁樂樂感動得想哭,她放下心中的緊張,突然不知道該說什麽才好。

“我還以為你沒看見衣服上的紙條,或是根本不想打電話給我,我等了一個早上的電話,連事情都做不好。”

這可不是甜言蜜語,他真的幾乎把手機搋在懷裏,第一次那麽勤快的沒漏接任何電話。

“是嗎?”好半晌才找回自己的聲音,梁樂樂臉上掛著微笑,原來不是隻有她陷落在想念中。她試探地問:“你不知道我的電話?”

“知道還需要等那麽久嗎?”齊子諾的聲音聽起來像是在苦笑。“如果再等不到你的音訊,我隻好再跑一趟梁氏企業,就算又會被警衛趕出來也無所謂。”

粱樂樂輕笑,心中的陰霾頓時少了一半——和他有關的那一半。

“你現在好嗎?”

“不太好。”她很老實地回答。

“你爸爸……很生氣吧?”齊子諾承認自己很故意,但他真的沒想到樂樂會剛好碰上台風尾。

“你是針對你早上的示威,還是針對我昨晚的徹夜未歸?”

“都有。”

“那麽,早上的示威的確讓老爸氣炸了,但知道我昨晚廝混了一整晚的對象之後,老爸已經可以用瀕臨瘋狂邊緣來形容了。”

“你老實說了?”這倒讓齊子諾很驚訝。他可以想像得出她爸爸的怒火,卻想像不出樂樂有說出實情的勇氣。

“嗯。”聽出他話聲裏的驚訝,其實連梁樂樂自己也很訝異。

“你們大吵了一架?”他又問。

“嗯。”

“為了我?”他試探地問,這不會是他樂見的結果。

“不,為了我自己。”

關於這點,梁樂樂倒是回答得斬釘截鐵。別說男人不願意承擔這種壓力,連她自己也不願意是這樣的結果。

兩人沉默了一陣子,就在梁樂樂以為他不會再講話時,他突然開口了。

“我想見你。”他提出一個很令人心動的要求。.

“可是……”梁樂樂瞥了眼行李,突然覺得不管多輕便,行李還是顯得太沉重。

“你不願意見我?”齊子諾的聲音有點受傷。

“不.是我的行李不願意見到你。”梁樂樂對著行李苦笑,其實她的行李根本不想見到任何人。

“那就把它丟了吧,你願意見我就夠了。”

“可是……”他的提議實在太吸引人,梁樂樂被說動了,但還是有些顧慮。

“把行李丟了,把過去丟了,把那些多餘的東西都丟了吧。”他的聲音像魔咒,哄得她昏沉沉的。“反正,我們會有新的開始。”

即使梁樂樂一時之間不知道該怎麽回應,但至少可以肯定,她很喜歡他的結論。

“我去接你,告訴我你在哪裏?”

她乖乖地說出店名和地標,思緒還沉浸在他那句“新的開始”.

是呀,把過去丟了吧。

反正,他和她會有新的開始。

齊子諾開車抵達目的地,遠遠就看見梁樂樂手中提著行李,一臉苦笑。“裏麵有我的貼身衣物,我實在不知道該怎麽丟?”梁樂樂吐了吐舌頭,這是他們見麵的第一句話。

“所以……”齊子諾輕笑,“你的行李不鬧別扭了?”

他接過行李放進後座,如果沒有這句調侃,梁樂樂會更加覺得他體貼。

“它沒資格鬧別扭。”她沒好氣地應聲,其實最沒資格的是她自己。

“況且過去也沒什麽不好,如果沒有過去,現在又怎麽會有意義?”

她承認新的開始的確很吸引人,但她還是不願意拋掉過去,她可是很念舊的人。如果不是因為這樣,那他們的重逢也不會有太大意義。

“說得這麽有哲理,你什麽時候變成大哲人了?”

聽出他話裏的取笑,梁樂樂揚著眉,不容小覷地瞧著他,“我本來說話就很有哲理,你忘記你當年就常常被我說得啞口無言?”

“個性潑辣不代表說話有哲理。”齊子諾涼涼地丟出這一句,看著她的雙眼依舊帶著微笑。

“你是說我個性潑辣?”她咪起眼,看起來對這答案非常不滿意。

齊子諾乖覺地趕緊搖頭。“我是說,我當年都是讓你的,誰教你每次發脾氣的樣子都那麽……”’

他故意拖長了話尾,聽得梁樂樂不禁挑眉。

“潑辣?”她咬著牙。

“不,是可愛。”就像她現在的模樣。

齊子諾懷念地望著她紅撲撲的臉蛋。就是貪看她這副嬌俏的模樣,他才會老是逗她、鬧她,樂此不疲。

“你……”梁樂樂一愣,臉頰倏地紅了。

齊子諾情不自禁撫上她嫣紅的雙頰。見麵還不到十分鍾,他看著她苦笑,看著她賭氣,看著她害羞……這些全是他想念了五年的畫麵。

如果不是樂樂的爸爸硬要拆散他們,他這五年不會過得如此空白、如此難受。

“怎麽了?”不明白男人幹嘛突然對著她發愣,梁樂樂關心地握住他微涼的大手。

“沒什麽。”他收拾起心底突來的感慨,刻意輕鬆地問道:“現在時間還早,天氣正好,請問梁小姐想去哪兒呢?”

‘‘去……尋找過去。”她眨眨眼,慢條斯理地解釋原因。“既然要有新的開始,那就得先把過去做個總結。”

齊子諾看著她,感受著心底的悸動。

他一向喜歡聰明的女孩,尤其是能引起共鳴的女孩,從五年前他就這麽覺得,五年後更是深信不疑。

“我們要去哪裏尋找過去?”

他的目光好溫柔,溫柔得一如當年。梁樂樂望著他,腦海裏閃過好多畫麵,全都指向同一個地點。

“學校。回我們的高中去,那裏是過去的開端。”

因為不是假日,學生們正在上課,加上警衛伯伯早就換人了,不太願意放他們進入校園。

幸虧主任教官仍然堅守在崗位上,在門口遇見他們,一眼就認出這對當年常被他逮住的小情侶。

“齊子諾,梁樂樂?”

聲如洪鍾的教官仍是很有威嚴,這麽一吼,讓梁樂樂不禁縮了縮脖子,當年的畏怯心情再度溢滿胸懷。

相信子諾的心情也跟她一樣,因為他的微笑實在不太自然。

梁樂樂低頭輕笑,聽見齊子諾和教官寒喧的聲音.

“五年不見了,你們現在才想到回學校關心我們這群老家夥?”

在他們心目中,教官仍是當年不苟言笑的教官,即使他現在好像是在說笑,他們兩個仍站得直挺挺的,很難笑得出來。

“教官,您看起來健康、硬朗得很,就跟五年前一樣年輕帥氣,絲毫沒有改變。”齊子諾從前是班聯會主席,應付教官很有一套,所以梁樂樂隻負責在旁邊點頭陪笑,就和他們當年每次在學校約會牽手被逮到時一樣。

“硬朗是形容老頭子的話,跟年輕帥氣怎麽會扯得上邊呢?”教官仍舊板著臉,但揚起的嘴角卻已透露出笑意。“我沒時間跟你們閑聊,你們自己在校園裏慢慢逛吧,記得別太誇張,別又讓我抓到你們偷偷摸摸的做什麽不合宜的舉動。”

這是教官當年常講的話,梁樂樂聽得都會背了,通常未了都會加一句威脅,譬如警告一支之類的。

她微笑地望著教官,有種重溫舊夢的感動。

隻不過教官還在眼前,齊子諾卻已經悄悄地握住她的小手,她羞得想掙開,卻被他握得更緊。

教官在看耶!梁樂樂蹙著眉頭,用眼神向他示意。

沒關係。這是齊子諾給她的眨眼回應。

教官當然注意到他們的小動作,但隻是瞪了他們一眼,丟下一句,“結婚時記得發喜帖給教官,我早就想喝你們的喜酒了。”

“是的,教官。”

這是齊子諾對著教官背影的回答。

梁樂樂聽著,不由得漾開微笑。教官是他們尋找過去的第一站,卻也是好寫實的第一站。

“你笑什麽?”齊子諾回頭,望著她美麗的微笑。

“笑你跟當年一樣,就會拍教官馬屁。”

“那不是拍馬屁,是尊敬。”

“既然尊敬教官,怎麽還在他麵前握住我的手?擺明了不給他麵子。”

梁樂樂望著他們交握的雙手,鐵證如山。

“這哪是不給他麵子?”齊子諾牽著她往前走,完全沒打算放開。“教官隻說別做不合宜的舉動,也沒說不能牽你的手。”

“太牽強了吧!”

“怎麽會牽強?所謂的合宜是會隨著身分、年紀而做調整,高中時隻是學生,所以牽手擁抱叫做不合宜,但我們現在都已經踏入社會了,如果我們被他逮到在廁所胡搞,那才叫不給他麵子。”

齊子諾牽著她走在兩人當年經常散步的小徑,四周已經有不少學弟妹好奇地看著他們,梁樂樂不敢相信他竟然還不害臊地追問了句——

“還是你真的想試試在廁所來一次?我還記得圖書館的廁所很隱密,絕對不會被發現……”

喔,哪裏有洞啊?她好想躲起來呀……

由於學校裏實在有太多雙眼睛在窺伺,所以他們匆匆地繞了一圈,回憶許多往日情景之後,就依依不舍地和學校道別了。

“接下來呢?”站在校門口前,齊子諾不知道下一站要去哪裏尋找。

“一路走呀,就像我們當年一樣。”梁樂樂微笑。

說實話,她還挺懷念當年像瘋子似的行徑。下了課不知道上哪兒去,他們就牽著手壓馬路,毫無目的地亂晃,一邊聊著當天的瑣事,一邊享受兩人世界的甜蜜。

“那要走很遠唷!”他是無所謂,不過看了眼樂樂的高跟鞋,他覺得樂樂的問題應該會比較大。

“沒關係。”梁樂樂不在意地拉著齊子諾往前走。

走過了有熟悉香味的便當店,走過了常耗一下午的書局,走過了他們都喜愛的鹵昧攤,更走過了他們常約會的冰果店。

“我記得這裏的工讀生小妹很喜歡你,常常跟你眉來眼去的。”現在想起來,她還是會覺得生氣。

“哪有?”齊子諾不承認這回事,他轉頭看見隔壁的便利商店,忍不住沒好氣地哼聲,“那裏的店員才對你著迷吧,常常都目不轉睛地看著你。”

“才沒這回事。”梁樂樂搖頭,指著另一家店,“我記得那時候陪你去挑鞋子,我們不知道為了什麽大吵一架。”

“我記得後來我就在公車站牌下偷吻你,跟你道歉。”

“我記得那天我哭得跌倒了,你就一路背著我繼續走。”

“我記得……那時候你好重。”

梁樂樂捶了他一下,又瞟他一眼。“我記得那時候……我好愛你。”

“關於這點,我一直記得,從來沒忘記過。”齊子諾溫柔的嗓音讓梁樂樂心醉,她停住腳步,回憶也戛然而止。

“累了嗎?”齊子諾關心地問。

“沒有。”她搖頭,繼續任回憶延伸。“我們去公園走走吧。”

“公園?”齊子諾瞥了她一眼,欲言又止。

“嗯,我堅持。”

聽見她這麽說,齊子諾隻好聳聳肩,跟著她繼續走。

他們轉個方向,繞進了當年常去的公園。

“我記得,當年你就是在這棵大樹下吻我,在我們交往的第三天。”粱樂樂捧著心口,忘不了那時的悸動。

而齊子諾隻是陪著她,打從踏進公園後,他就沒開口說話。

“這個公園有太多太多的回憶……”

有最初的回憶,也有……最終的回憶。

梁樂樂望著被一群小朋友占據的秋千,雙手圈著自己。即使現在想起來仍會覺得心痛,她還是擰緊眉梢,試著回想那個大雨滂沱的夜晚。

“我記得……那晚你就是在那裏跟我說分手。”

他們的過去在這裏停止,從此就形同陌路。

梁樂樂感傷地望著秋千,忘不了自己當年的痛哭和心碎.感覺到男人溫柔地擁著她,在她頭頂上輕聲問——

“梁樂樂小姐,請問你願意和我交往嗎?”

他們的過去在這裏停止,他們的未來也要從這裏開始。

“我願意。

眼淚湧上眼眶,她聽見自己毫不猶豫的回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