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實上,羅以律確實沒有太失望或著太生氣的情緒,可是商翠微這樣不聲不響的一走了之,總還是讓他有些擔心,尤其在知道她不僅沒有回娘家,更沒有住進他買給她的那間公寓之後,多少感到有些焦慮。打她手機也多是關機中,就算沒有關機,也是不肯接的,就任由手機去響,當作沒這回事。看來她是有意讓人找不到,圖個暫時的清靜。

雖然說她已經是三十歲的成熟女人了,但商翠微二十一歲就嫁給了他,某方麵來說,可以說是從來沒有出過社會,就算日後成為宏圖的女強人,總也算是在家族的庇佑之下,沒有吃過一絲絲人心險惡的苦頭。要是她打算離開所有人獨自在外三五個月的話,就不免要擔心她在外頭吃虧受苦。電話找不到人,他就試著發了幾封電子郵件到她的信箱去,隻是不知道她那邊有沒有電腦可以使用?

“老板,您這樣,算不算弄巧成拙了?”中午休媳間,王怡伶幫老板拎來餐盒,替他在一旁桌幾上擺置好時,小心的問道。

“當然不。”羅以律自信的說道,將手提電腦推到一邊,離開辦公桌。

雖然知道老板絕對不容許別人打探他**的規矩,但身為這件事的同夥,王怡伶還是覺得自己應該有資格知道多一點的事情,畢竟…她實在是太好奇了啊!而且看在她幫忙那麽多的份上,他也不該太拒人於千裏之外是吧?

“商小姐她恐怕是生氣了,您不覺得嗎,老板?”

羅以律不帶情緒的瞥了她一眼,原本想打發她的,又覺得做人不該過河拆橋,在心中略略思索之後,有些不情願的說道:“如果她生氣,也不是氣你。若是氣我,也不是因為懷疑我對她有二心,拿你給她難看。”

“您這樣說會不會太自信了?老板,您恐怕不懂女人心,女人對這樣的事是無法忍受的,她能忍耐半個月沒發飆就已經很了不起了,但半聲不響約走人,又表示事情很大條了,您不覺得嗎?”如果這樣的事發生在她身上,就表示那個傷她心的男人被她放棄定了,怎麽眼下老板還一副無關緊要的放鬆樣?會不會太過自信了一點?

“你如此崇拜她,卻也是不了解她的。”羅以律笑了笑說著。

“同樣是女人,我想我的了解應該會比老板您多一些,當局者迷這句成語可是至理名言。”王怡伶覺得自己想的比較對,畢竟她也是女人,有些細致曲折的想法隻有女人自己才能體會。

羅以律決定這話題到此為此,拒絕再談自己的**,打開一旁的筷盒,取出筷子,開始吃起午餐來。

王怡伶知道這是結束談話的表示,她連忙問出最後一句…

“老板,最後一個問題就好:您不會打算就這樣讓商小姐出走,自己什麽也不做的,就等她回來吧?”

“當然不是。”這個回答已經超出他願意說明的了,所以左手向門口做出請的姿勢,聰明人看了都知道是什麽意思。

王怡伶當然是個聰明人,就算還有滿肚子的話,也沒法問出口了,因為問了也絕對不會得到答案,還會被上司在考績上畫個大叉,而且高高掛著,永遠記住。為了她光明的前途著想,隻得乖乖出去。

老實說,隻要跟羅以律相處過的人,即使曾經對他抱持著美好的白馬王子幻想,最終也會因為難以想像要怎麽跟他一同生活而為之幻滅,並避之唯恐不及。

他是如此一個有距離、難以親近、原則超多且不容冒犯的男人,你可以說他一板一眼,也可以說他龜毛,更可以說他是那種天生貴公子的高高在上,反正是一般平凡人想破頭也靠近不了的人,完全不知道該怎麽拿捏與他相處的尺度。

在他設定的標準之內,過與不及,都會得到他極度冷淡的對待,覺得你非常失禮…天曉得根本是他太龜毛了好不好!

王怡伶在美國就知道商翠微這個人,也在許多場跋見過商翠微,更是對她加以研究了解過一番。那時她的動機有點不純,因為她就跟許多愛作白馬王子美夢的少女一樣,對英俊瀟灑、渾身上下充滿貴公子氣質的羅以律有著幻想。自然而然會把商翠微這個得到白馬王子的女人當成敵人看待,那時她隻是想知道商翠吻個什麽樣的女人,為何可以讓羅以律娶進門,於是才一直一直的觀察著她。

在還沒成為羅以律的下屬之前,她對商翠微的心態是一半欣賞一半嫉妒的,欣賞在於愈了解她,就愈知道商翠微將自己的優秀,用於對羅以律無盡的付出,這是沒有幾個女人可以做得到的。而嫉妒,自然就是因為她是羅太太啦。

世界上的女人都渴望得到愛情,但在她們對愛情的幻想裏,都理所當然的認為心愛的那個人應該為她做什麽,而不是她該為心愛的男人付出什麽。每個女人都有溫莎公爵情節,做著男人為她不愛山河愛美人的幻想。不管哪一種愛情,女方主動或男方主動,最後都是希望得到男人百般照應嗬護,體貼溫存,要男人為自己支一片天。但商翠微卻不是這樣的女人,她的愛情,就是不斷的為這男人的需求而付出。

綁來,羅以律離婚,而她恰巧在此時成為他的助手,她從羅老夫人的言談之中,體會出老人家對她的表現有更多的“期待”連帶的讓她也隨之揚起了某種非常夢幻的期待,想像著自己與羅以律未來的可能性…

對一個男人幻滅,需要多久的時間?如果是別的普通女人,王怡伶敢保證,不必三小時,就會自動對羅以律保持距離,以測安全。而她,何許人也?一個學業上的高材生,一個宏圖重點栽培的未來高級主管,一個有理智有機智的高EQ女人,豈會在第一天的第一個小時,因為一點點小挫折而放棄?她用了整整一個月的時間,咬牙硬撐,以為自己可以撐過幻滅期的,可以繼續保持這份多年的美麗幻想,堅守對他的傾慕,終至所願得償…但是,她還是敗了!

當她好勝的心還不願放棄時,幸而是突然想到一件很重要的事…如果真的追到了羅以律,被他青睬,成為他第二任妻子的話,她就真的有辦法與這個男人過上一輩子嗎?不,不必一輩子,光是一個月就過不了了吧!她一定會被他的吹毛求疵逼得上吊的!

當她發現自己不敢想像那種生活之後,對商翠微這個女人的崇拜之情,就如同大江決堤,無邊無際的氾濫,再也不能稍止。

身為羅以律這一年來的得力助手,王怡伶也終於了解為什麽其他女特助‘主管‘秘書,每一個與羅以律近身相處過的同仁,都不會愛上他。因為他就是一個隻能遠觀的白馬王子,不能一同生活的龜毛人物。即使她現在算是羅以律評價最高的下屬,但偶爾有些事稍稍做得不如他意,雖然任務達成得十全十美,還是會接收到羅以律帶著責備的眼光…你看這男人多難相處。

所以辦公室的同仁都好懷念商翠微以前在的時候,因為那時所有羅以律的行程,隻要被商翠微順過一遍,就絕對萬無一失,絕對不會因為安排失當而被羅以律橫眼以對。哪像現在,每次安排行事曆都膽戰心驚像回到大學聯考那樣,更慘的不是常常要反覆被退件修改,而是收到羅以律丟過來的那種目光…這麽簡單的事,為什麽你們永遠做不好?每次被這樣看時,都忍不住背疑自己其實是白癡的沮喪心情,真是水深火熱得讓人想痛哭流涕。

每一個接觸過羅以律的人,都會不由自主的崇拜起商翠微。即使王怡伶從來沒有跟商翠微共事過,但也崇拜得不得了。

隻是,看老板麵對商翠微離家出走,還一副七情不動的樣子,真懷疑這一對還會有未來嗎?要知道,他們的婚姻與愛情,是建立在商翠微的主動,一旦商翠微不玩了,不要老板了,她相信,就算老板想複合,也是想都別想的。

不要對愛情太有把握啊,尤其主控權根本不在你手上的時候。王怡伶歎了口氣,心中暗暗給老板忠告,好奇著這一對最後會怎麽收場?

收集了許多小學與幼稚園的資訊之後,商翠微選出六家風評頗佳的學校前去參訪觀摩,本來中意的學校有九家,但由於不考慮讓孩子住校,所以有三所位於中南部的學校隻好放棄。

又花了幾天去選擇比較,心中已經決定好孩子要就讀的學校了,待這件事辦完,自己的心也終於定了些許,不再像十幾天前離開羅以律時的煩亂,才能好好的想著自己與他之間的問題。

這些日子他打來好幾通電話,她沒有接,任由“琵琶語”的音樂流淌滿室內,一遍又一遍的聽著,唇邊帶笑。他想她了,他打電話找她了。她不打算讓他找到,不過完全不介意被他思念,因為被他思念時,她會很愉快,再也不忐忑、也不寂寞了。

今天是假日,羅以律應該沒有其它約會或安排,才要將手機的電源給打開,心中想著開機多久會再聽到琵琶語的音樂呢,不料門鈴聲便已響起,她心一詫,想不出會是誰…是品蓉嗎?她不是昨晚去香港了?難道會是…

她直接將門打開,既意外又不是太意外的看到了羅以律。

他…來了…

“嗨。”羅以律微笑對她招呼著,右手食指正被大姆指搓著。

“怎麽知道我在這兒?”她看著他手指的動作,馬上想到原因…這裏的門鈴是金屬按鍵,他一定是被靜電電到了,可憐的男人。

“你說呢?”當然是找王品蓉問的。“不請我進去嗎?”他問。

“對我,你幾時需要如此客氣了?”她對他的詢問表示出微訝。

“這裏並不是我們的地方,自然要客氣點。”

“你想進來嗎?”記起了這個男人不太喜歡進入陌生人的私領域。

“並不想,不過如果你希望在這裏談的話,我無所謂。”

“那就不在這裏談吧。”她將大門全部打開,讓他看清裏麵狹小的十坪空間…一目了然的小床小廚房小沙發小衣櫃等什物,走道上還放置了騎馬機≤步機等健身器材,亂七八糟塞滿了所有空間,這樣淩亂而顯得沒立足之地的地方,是他無法忍受的談話地點。“要進來嗎?”她壞笑的明知故問。

“不要。謝謝你的邀請。”他抬手抵著門框,懶洋洋的拒絕。

“地方太小了,是吧?”

“是東西太多了。讓我不得不訝異,你住了半個多月,居然能忍受?”

商翠微無所謂的聳聳肩:“這裏不是我的地方,我一點也不在乎它住起來多不舒適。”

羅以律聽了,收起微笑,臉色淡然,卻是忍不住伸手輕輕揉了下她的頭頂。惹來商翠微訝異的一眼。但他並沒有任何解釋,問她道:“有什麽東西需要收拾的嗎?”

“沒有什麽一定要帶走的東西…”

“既然如此,無關緊要的東西就別理會了,我們回家吧。”牽住她的手,直接將人帶走。

商翠微不知道他為什麽突然這樣說,但被他拉著,又不希望放手,於是隻來得及抓過自己的手機與大包包,並將門關上,幸好它有自動上鎖功能。然後,就被他帶離了這個暫住了一段時日當鴕鳥的地方。

她知道兩人總有一天得好好談談,隻是沒想到,當這一天到來時,他會顯得如此急切。哪裏知道羅以律其實是因為無法忍受她住在這種地方,覺得自己讓她受苦了,後悔讓她跑出來這麽久。

這一年來,他在思索兩人之間的種種,體會各種滋味,試圖對她重新了解。將她細細分辨,連最久遠的記憶也一一挖了出來。初相見那時,早已忘掉的事,也藉由翠微友人的幫助,而組合成完整的輪廊。他是在打算娶她之後,才開始重視起她,所以對她的記憶,是從那裏開始的。那些記憶都在,卻也談不上深刻,不若現在,她的一舉一動都隨時的記在眼內心中,即使從來不刻意。

對一個人太過在意之後,那感覺是不好受的,一顆心總被吊著,輕易被挑動情緒,會想念、會擔心、會心疼,明知道她會將自己照顧得很好,卻還是擔心著,並且將她受的三分苦放大看成三萬分,恨不得對她更好更好…這很不合理,但卻又隻能這樣做,因為他的心想要。

離婚,真是件惱人的事,所以,事情就到今天為止吧!

有時候,想好好談個話,竟是這麽困難。

當他們還在車上時,羅以律就接到他母親打來的電話,要他回祖宅一趟,說是近來老太爺身體總是微恙,身為子孫的人,也該在假日有空時,常常回來探望,陪老人家說說話。

目前他們長房三兄弟裏,隻有羅以律人在台灣,確實責無旁貸,理所當然要常回老家走動,隻是,每次回老家走動的下場,就是會同時莫明其妙的相個親,認識某某優秀的千金小姐…

“媽要我回祖宅午餐,你願意去嗎?”合上手機,他轉頭問她。

“那就去吧。”她無所謂。從王品蓉那裏,她知道羅以律常常被他母親利用各種機會設計相親。她還沒有這個榮幸親眼見到,正好把握這難得的機會。

羅以律看了她一眼,便不再說什麽,將車子往市郊的方向開去。也好,從這裏開車回山上,依照今天假日的塞車情況,他們至少有兩個小時的時間可以在車內談話。

“爺爺很想念你,知道你回來了,我卻沒帶你去見他,他老人家甚至還親自打電話過來罵我一次。”他道。

“你沒跟爺爺說我跑掉了?”她不以為意的說道。

“我怎麽能說?”他橫她一眼,像是有所埋怨的樣子。

“為什麽不能說?”

“說了,不就更證明他老人家一年前說的話果然是正確的?”

他跟老爺子談過兩個人的事?怎麽可能?老爺子從不管小輩的婚姻瑣事的,除非小輩自己要談,但羅以律又不是這種人,他要是會跟親友談自己的**,那就見鬼了。

“老爺子說了什麽?”她好奇的是為什麽爺孫兩人會談這件事。

“想知道?”他挑眉。

“嗯。”

“我從不跟外人談私己事的,你知道。”

商翠微發現自己很想磨牙,這時候她倒成了外人了。

“外人?那現在這樣又算什麽?你也不讓外人搭你開的車不是?”

“所以,你說,我們這樣算什麽?”他問她。

算什麽?“還是算…夫妻吧。”她說得遲疑,卻是事實。這一年來,他們兩人誰又真的將離婚當成一回事了?可是,驕傲如他,同意她這個說法嗎?

“翠微。”他突然輕歎一聲。好一會才又道:“你為什麽會認為我不愛你呢?”

她震驚的看他,不明白他怎麽突然說這個…

“一個驕傲的男人連離婚這件事都願意隨妻子拿出來玩了,你說這個男人算不算是沒有底限的在縱容這個女人?”

“以律,”她收起所有表情,既不再震驚也不為之感動。

“嗯?”他像是也並不期待她被他這些話感動到。

“我不知道你居然擅長顛倒黑白,想來這是你這一年來的收獲。”

在一個紅燈前停下,他才得以好好的轉頭看她,然後,他看到他這個向來冷靜溫順,在他麵前永遠柔和的美女,此刻正雙手環於胸前,一副戰鬥的樣子。樣子有點危險,他卻隻是想笑,但可不敢形於色,讓自己的表情維持嚴正。

“我們要開始學著怎麽吵架了嗎?親愛的前妻。”

“我不會跟你吵架,你知道的。”她微撇開頭,忍住了白他一眼的衝動。

“我知道?翠微,你認為我了解你嗎?”不,現在不是笑的時候,他隻得板著一張談判的臉道。

“你願意了解的,你就了解。”他與她,在性格上有某些驚人肖似的地方,針對他想了解的事,他可以研析透徹,讓人無所遁形。以前認為他對她並無興趣,大概約略了解幾分,如今,了解了多少,她卻是不清楚的。

“是這樣沒錯。那麽,記得我在美國問過你的話嗎?你對我這一年來的種種,了解多少?”

“我記得,我也說過,但你認為貧乏,還嘲笑了一頓。”她微哼。

“這一年來,我在了解你。”他直接給她答案。

了解她?“為什麽?”

“你以為我會接受你毫無理由的離婚,而不加以追究嗎?”

“你當時接受得很快啊…”那時的情景,至今想起,仍會感到心痛。

“我們相處多年,我從來沒有拒絕過你的要求,記得嗎?”

“嗯。”他雖然不愛她,但對於被他列為親人看待的人,都非常的關照縱容…當然,前提是那個要求不超界、不過分,符合他身分所能提出的。

“那麽,你提離婚,我有什麽不該答應的理由?”

“但…那是…離婚哪…”她的聲音有點艱難,又像是氣結。

“你覺得我同意離婚很嚴重,那麽,我這個被你拋棄的人,又該如何自處?”對於這點,他心中不是沒有積怨的。

“以律,就算離婚,我認為…你從來不會懷疑我愛你。”

“但你懷疑我不愛你。”他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