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掙紮(10)

在他拆除障壁的時候,不時有大大小小的石塊、煤塊從頭上掉落,從眼前滾落,有的還砸到身上、安全帽上,可他什麽也不顧了,邊幹活邊在嘴裏喃喃地說著誰也不明白的話:願意砸你就砸吧,砸死我吧,你不砸死我,我就把你幹掉……

就這樣,他把眼前的壁障拆掉,又在身後壘起,汗水已經把脊背濕透,手指已經鮮血淋漓,可他仍然在不停地幹著,嘴也在嘟噥著。不知幹了多久,當他的手指再次去摳一塊石塊時,它卻咕咚一聲滾向了另外一麵,接著嘩的一聲,眼前現出一個窟窿,頭上昏黃的礦燈一下把光透了過去……

蒼天有眼,居然被他有驚無險地打通了。

生的希望頓時化成力量,誌誠抬腿一腳踹去,嘩啦一聲,窟窿更大了。接連幾腳,稀裏嘩啦聲中,腦袋和身體被一些掉下來的拳頭大小的煤塊砸得生痛,可他什麽也不顧了,眼前的窟窿更大了。他伏下身,就從這僅能容一人通過的窟窿中鑽了過去。

他希望眼前出現一片新的天地,出現生路,或者找到肖雲。然而,他很快失望了。

因為,眼前仍然是一個巷道,和剛才沒有什麽區別的巷道,同樣的黑暗,同樣的冰冷,同樣的看不到盡頭,看不到光明。

而且,比較而,那邊由於多次往返尋覓,已經有一種熟悉的感覺,這邊卻更加陌生。

陌生帶來不安全的感覺,但是也帶來希望和僥幸。

這時,礦燈的電已經明顯不足,光線更暗了,大約堅持不了多長時間了。他隻好又像原來做過的那樣,看清一段路後,就關了礦燈,摸索著往前尋覓。走上一段,再打亮礦燈,看一下況,然後再急忙關掉,向前摸索……然而,盡管他努力節省,電還是一點點耗光了,已經十分暗淡的礦燈掙紮著閃了一下,就怎麽也不亮了。不管他怎麽開關,都再無反應。

他陷入徹底的黑暗之中。

這時他才體會到,頭上那盞小小的礦燈是多麽的重要,它亮著的時候,感覺還不明顯,現在它永遠閉上了眼睛,才意識到它的意義。在這黑暗的井下,它不隻為你照亮,同時也是你的旅伴,你的希望啊。隨著它的熄滅,好像最後一絲希望都消失了,這時,他才真正感到了孤獨。

完了,徹底完了……

怎麽辦?他想站住腳步,可剛停下,巨大的絕望和恐懼就從頭上、從前方、從後背包圍上來,壓迫上來,使他無法忍受,使他想尖叫,想歇斯底裏地哭號。

因此,他無法停下,隻能繼續往前走,而且走得更快了。走吧,走吧,哪怕前麵是萬丈深淵,也要走下去,既然早晚要死,還不如快一些結束……

他往前走著,有些麻木地往前走著,踉踉蹌蹌,還不時摔倒,可一切都已被他置之度外,他不停地往前走著。忽然,頭上的安全帽咚的一聲,好像被什麽東西撞了一下,撞得很重,他感到額頭猛地一痛,停了下來,向上方和前方摸了摸,什麽也沒有,不像是撞到什麽了。難道有石塊落下,抑或要有塌方生……

還沒容他反應過來,前麵一個顫抖的聲音:誰……有人嗎……

一定是聽錯了,一定是的。誌誠屏住了呼吸,雙腳也像釘子一樣釘住不動了……

咚——

又受到一擊,這回,打在肩膀上了,很痛,接著前麵又響起變調的聲音:有人嗎,是誰,快說話……

沒有聽錯,沒有聽錯,狂喜使他一下跳起,頭重重地撞在煤井頂壁上,撞得生痛,可他什麽也不顧了,黑暗中,他跌跌撞撞向前衝去,口中大叫著:有人……是我,你是誰……

他邊答應邊下意識地擺弄著礦燈開關,真怪,它居然再次亮了,雖然光線很弱,但還是亮了。暗淡的燈光中,前麵出現一個人影,不,不是一個人,是兩個人,兩個緊緊擁抱在一起的人影。還沒容他問,一個女聲已經驚叫起來:誌誠……

是她的聲音。是她,真的是她,是他千尋萬找的妻子。

他叫著她的名字,狂喜著向前奔去,可奔了兩步突然站住了。因為在礦燈熄滅的瞬間,他看到她驚慌地離開那個男人的懷抱。同時,他也認出了那個男人是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