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憤怒(1)

井下。***一片黑暗,一片沉默。

可能是已經適應了下邊的溫度,也可能是緊緊地擠在一起增加了熱量,或者是強烈的饑餓感衝淡了寒冷的感覺,總之,三人已經不那麽冷了。目前,他們抗爭的主要是饑餓。饑餓的感覺是時斷時續的,出現時,胃裏好像有一隻手在不停地攪動,那種對食物的渴望真是難受,恨不得馬上有東西吃到口中。然而,除了三個大活人,什麽也沒有。渴應該說不是主要的。但是,因為餓,吸取不到食物,體內自然也就缺水,同時,也因為沒有食物可吃,就退而求其次地想,喝點水也好。再加上他們曾經掙紮過,消耗了不少能量,也就感到很渴,想喝水。這個問題很容易得到解決,因為二百多米深處是不會缺水的,他們在尋找出路時現一個水坑,大約是當年開采時排水留下的吧。試探著喝了幾口,覺得很難喝。肖雲忽然提出會不會中毒的問題,就誰也不敢喝了。可過了一陣子,見肚子沒什麽反應,又餓得實在難受,就又喝了兩口。這樣就開了頭,每當餓得實在難忍時,就喝上兩口,慢慢地,也覺不出有多麽難喝了。也正是因為有水喝的緣故,身體雖然越來越虛弱,還堅持得住。這期間,三人就緊緊擠在一起。既是為了抵卸寒冷,也是排除孤獨、從對方身上吸取信心和力量。開始,張大明還有些不好意思,可很快也不在乎了。煎熬中,三人覺得心貼得更近了。

如果說**上的痛苦還可以忍受的話,那麽,精神上的痛苦就特別難捱了。隨著時間的推移,希望的光芒越來越微弱。因為沒有表,也就搞不清時間,他們覺得,好像被拋到井下一個世紀了。肖雲覺得有五六天了,誌誠說不可能,如果真的五六天,他們不可能還有這麽充足的精力,盡管非常虛弱,但是還能走動,能說話,估計頂多也就三天三夜。張大明說得更少,他認為頂多也就兩天兩夜。誌誠猜測他和自己的想法一樣,是為了讓肖雲有長期堅持的思想準備。他們倆的話使肖雲大為痛苦:那還得等多長時間哪?聽她的口氣,好像上邊肯定有人來解救一樣。誌誠在黑暗中苦笑一下沒有出聲,他倒願意肖雲有這樣的想法,這總比絕望要好得多。

當然,這麽長時問裏,他們不可能總是保持清醒。困了,就迷迷糊糊睡去,醒來,就不停地說話。先是嘮各自的經曆,包括童年、父母、上學、交友,更包括自己的職業,無話不談,而且都說心裏話,這樣,三人的心也就貼得更緊了。隻是,越嘮聲音越低,因為他們越來越衰弱,而說話是消耗能量的。可是,在這黑暗冰冷的絕境中,如果沒人說話,就會陷人死一般的寂靜,就會聯想到墳墓,聯想到死亡。因此,隻要醒過來,他們就堅持著說話,往往是嘮著嘮著,不知誰堅持不住睡過去,談話也就中斷了。為了維持體溫,三人一直緊湊在一起,共同披著一件棉大衣。也許是太衰弱、太疲勞的緣故,他們居然能保持這種姿勢坐著睡過去,有時還能做夢。誌誠剛才就做夢了,夢中又回到刑警大隊,執行抓捕任務,和一個逃犯搏鬥在一起,雙臂把他緊緊控製住。而逃犯見掙不脫,就哭起來,先是抽泣,然後哭出聲來,奇怪的是出女人的聲音……他一下從夢中醒來,現手臂攬著的是肖雲,是她在哭。他心中很是害怕,急忙問她:肖雲,怎麽了,別哭,別哭!肖雲不哭了,原來她也在做夢,被他弄醒了。張大明也驚醒了,問怎麽回事。肖雲有些不好意思地說:啊,沒什麽,做了一個夢……誌誠問她做了什麽夢,她說:我夢到了父親,夢到我還很小,父親抱著我逛公園,藍天麗日,綠草如茵,可突然間父親沒了,把我一個人扔在一個陰暗冰冷的地方……說著又抽泣了兩聲。這個夢顯然和眼前的處境有關,誌誠聽了心裏很難受,卻無法安慰她。沉默片刻,肖雲忽然幽幽冒出一句:現在要是做夢有多好,等一醒過來什麽也沒有生……哎,你們說,咱們是做夢吧!

誌誠和張大明誰也不出聲。因為他們知道,這不是夢,是真實的生活。她的話觸痛了他們的心,他們不但為自己痛苦,更為她、一個女性陷身於此而痛苦。誌誠想,這時,如果有一種選擇,他和她隻能有一個活著出去,他會毫不猶豫地選擇留在這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