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九 憤怒(4) 絕境 青豆
又做夢了，遠遠地，有人向這邊走來，走得很慢，邊走邊小心地打量著腳下，頭上的礦燈照著路，邊走還邊低聲說話，越來越近地向這邊走來……
是夢，是你的期盼轉化為夢境……怎麽，好像真有動靜……誌誠，快醒醒，好像有動靜……
肖雲急促的聲音在耳邊響起。不是夢，難道真有人來了……誌誠一下清醒過來，凝神諦聽。
沒有動靜，什麽動靜也沒有，一片寂靜。一定是做夢，是聽錯了……
可是，剛這麽一想，遠處又有輕微的響動傳來。天……誌誠身子一動，差點喊出聲來。而身旁的肖雲卻已經小聲哭起來：有人來了，我聽見了，誌誠，張大明，你們聽到了嗎，一定是有人來救我們了……
她的嘴被誌誠用手堵住了。
誌誠畢竟是警察，心裏多一根弦，在狂喜的同時忽然生出一絲警覺：誰知到底是怎麽回事，即使真的有人來，就一定是救你們來了嗎，萬一是李子根的手下怎麽辦……
他把手稍稍放鬆了些，對她耳畔顫抖著輕聲說：不要出聲！張大明顯然也意識到了這點，除了急促的呼吸，沒出一點聲音。
誌誠覺得心都要從胸膛裏跳出來了，一邊注意諦聽，一邊輕輕地活動僵硬的軀體。萬一是李子根的手下來加害，不能坐著等死。突然之間，衰弱的感覺好像消失了，他覺得身體熱起來，力氣好像也恢複了……
動靜更清晰了，越來越近。聽得出，那是人的腳步，而且不止一個人，有人在低語，因為聲音很低，聽不清楚……這個時候來到這裏，他們不可能有別的原因，一定是衝你們來的……他們是誰呢？是李子根怕你們不死，派人下來加害，還是……
腳步聲越來越近了，遠遠出現一道微弱的亮光。雖然微弱，可它是那麽的美好，那麽的誘人，那麽的親切，那是光明，是希望啊……
肖雲突然又抽泣起來，誌誠也想哭，但使勁控製住自己：不行，先別大意。他手向旁邊劃拉一下，摸起一塊煤矸石，大約有五六斤重，如果是敵人，它將毫不留地砸在他們頭上……
光亮變大了，可以看出，那是礦燈，而且不是一盞，是兩盞、三盞……突然，有人的喊聲傳過來：喂——有人嗎——
聲音有些熟悉，是誰呢？
聲音接著喊道：張兄弟，你在裏邊嗎，聽見沒有，聽見給我個回話兒，我是趙大哥呀……
對，是我們，你還沒死吧，聽見了嗎，我是豁子，我們來救你們了，你要沒死給我們個動靜啊……
大明哥，你在嗎，我是二妹呀……居然有女聲，哭腔的女聲。
誌誠心裏的血忽地一下湧遍全身，再也控製不住自己，失聲大叫起來：我們在這兒，趙哥，豁子……
他再也喊不出聲了，因為，一種不可抑製的感從心底猛地衝出來，衝過喉嚨，化做狼嚎般的哭叫。
肖雲頓時放聲大哭起來：是救我們的，是救我們的……張大明也嗚咽著叫起來：二妹，我在這兒……
大明哥……
女人的聲音也嗚咽起來。
再也聽不清什麽了，誌誠淚眼模糊，隻看見三個人影跌跌撞撞向這邊奔過來，頭上的礦燈比太陽還要明亮。
誌誠知道，得救了，自己得救了，妻子得救了，自己的孩子得救……
一片混亂，哭，笑，訴說，擁抱……一時之間，誌誠什麽也聽不清，什麽都不去想，隻是輪番與趙漢子、豁子和小青使勁擁抱，眼淚像水一樣無聲地順著臉頰流淌，洇濕了對方的衣衫。好在隻有礦燈晃來晃去，誰也看不清誰的麵容。他一邊和他們緊緊擁抱，一邊還在心裏說著：親人，親人……是的，他們是親人，不但趙漢子，連豁子那豁牙的嘴也顯得那麽可親可愛，當然，還有二妹。他曾設想過有誰會來救他們，卻沒想到是他們。如果說趙漢子、豁子還可能的話，沒想到李子根的妹妹居然也參與進來。誌誠向她看去，卻見肖雲正伏在她懷裏嗚嗚哭著，她像大姐姐一樣，一邊拍她的脊背，一邊抹眼淚。張大明則立在她身旁的暗影中，垂著肩頭沉默不語。隻有趙漢子還保持著清醒：大夥別激動，別亂，能挺住吧，先：吃點東西，再商量商量怎麽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