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箋以為，所謂自殺不過就是三尺白綾，小匕首之類的把戲，不曾想，到了這裏竟會看到這般場景。
火光凶狠地照著天空，仿佛燃燒著生命要把一切都吞噬掉。
宮女侍衛忙做一團，提水滅火的，奔相告人的，他們臉上都有著同一種表情——驚恐。
那一整排房子已經被大火燒了一半，火勢還在蔓延，焦黑的殘瓦不斷倒下，嚇得那些本來要潑水過去的宮女花容失色。
她站在邊上觀望，明明是這麽遠的距離，竟也連身體都熾熱起來。風好幹燥，夾雜著令人喘不過氣來的焦味。她不敢呼吸，隻緊緊地抿住嘴，這氣味，讓她有點戰栗，仿佛含著死亡訊息。
天空是火紅色的，跟她在淩語軒看到的蔚藍的天空有太大的不同。為什麽她竟然沒發現，在這王宮的另一邊有著這麽一場火？
“請問……爾菊歇大人在哪？”她抓住一個矮小矮小的，提著一大桶水要衝過去的宮女。
“大人，大人……”小宮女被大火熏黑的臉上淌下一行清淚，她抽泣著，連瘦小的身體都在抖。“大人他已經被火燒死了……”
順著宮女手指的方向，和箋看到在那排房子中燒得最嚴重的一間，已經全部垮掉，燒得隻剩廢墟。
她倒抽了一口冷氣：“他是在那一間？”
“是的……”小宮女抹了一把淚水，身體仍因抽泣而顫抖，“火是從大人那一間先燒起來的。”
“那時候他說他想一個人靜靜，讓我們大家都出去。沒想到大人會那麽傻……”她說著，眼淚又止不住掉了下來。
“大人是，世界上最好的人……與兒被壞人騙去賣身的時候，是大人把與兒贖回來的。大人，是與兒，救命恩人……”這個叫與兒的小宮女斷斷續續地講著，眼睛紅通通一片。
和箋輕輕擁她入懷，可憐的孩子……
“都是王，是王害死大人的！”與兒忽然閃著帶淚的大眼睛直呼呼地看著和箋，仿佛要她認同她的觀點。
和箋一怔，沒說什麽，輕輕地摸了摸她的頭。
身邊忽然湧起一陣熟悉的溫暖的氣息。
她回頭。禰局廷不知什麽時候已來到她身邊。
“晚了一步。”他淡淡說，直直地看著亂成一團的場地。
“是一大步了。這樣的火，恐怕已經燒了很久。”和箋糾正他。
“不一定……”他忽然說。
和箋轉過頭去，卻發現他隻專心地看著大火，好像剛才那句話並不是從他嘴裏說出來的。聽錯了？
來救火的人越來越多，宮女侍衛不在話下，連一些衣著華麗的王公也來了，不過大多數的隻是來湊個熱鬧，仿佛這種大火也是個娛興節目。
密密麻麻的人，隻對著大火品頭論足，人群裏傳出的最多次被提起的話題便是：爾菊歇畏罪自殺了！
“啪！”
脆生生的一個巴掌，打在正說得口沫橫飛的人臉上。
與兒不知什麽時候已掙開她懷抱。她氣得渾身發抖地站在那人對麵，恨恨地用手指著他：“不準你說大人的壞話！”
那人撫了一把臉頰，啐了一口，油膩的臉上浮起極度的羞辱和憤怒：“你丫的！一個賤宮女，找抽啊！”說著揚起大手作勢要打下去。
和箋擋在他麵前護住與兒。
“這位大人，憑你的地位，何必和小宮女一般見識呢？”和箋笑著說，悄悄把與兒又往後麵推了推。眼前的這個人，周身綴了無數耀眼的水晶，一臉傲氣蠻橫，一定是個頗有地位的人，不是好惹的。
“她丫的打了我！”那人粗聲粗氣地說，一個身跨上前還要去打與兒。
和箋慌忙將與兒推給禰局廷。
“你們在幹什麽！”
一聲足以撼地的吼聲。
周圍忽然靜悄悄一片，所有人都低著頭，自動分開兩邊，候著聲音的主人走向中央。
“救火！！都給我去救火！！！！誰不去救我砍誰的頭！！！！！！”
極具威嚴與憤怒的聲音。
靜下來的人群忽然又發瘋般活動起來，包括剛才那個要抽與兒的人都不迭地去提水。現場又慌亂起來。
和箋注視著那聲音的主人，看他走到他們旁邊，她如同歎息般地問：“王，你真的下令革除爾菊歇大人的職務？”
王看著人群，沒有一絲表情地回答：“是的。因為他是下咒的黑暗術者。我沒有理由不處置他。”
“他不是，他不是！！！大人不可能是！！！”與兒忽然衝出來，用紅紅的眼睛盯著王，“是你！是你害死了大人！！你是殺人凶手！！”說著，她用盡全身力氣推了王一把，她要報複他！她要報仇！她要把大人受的罪都加諸在他身上！
王踉蹌了下，終於站住，眼底閃過一絲疼痛。看著與兒，抿了下嘴，終究沒有說話。
“與兒！”和箋走上前去拉回了她。“與兒，你再過去救火好嗎？我們把爾菊歇大人救回來。”明知道爾菊歇屍骨無存了，但她還是不得不這麽說。
“嗯。”與兒含著淚點點頭，又用仇恨的眼光看了王一眼，才拎起桶子走開。
周圍很吵雜，唯有他們身邊是寂靜的，寂靜得連空氣都凝固掉。
他們始終沒再交談一句。
有時候和箋望去，會忽然發現王的眼睛裏沒有一絲神采。他隻呆呆地看著慢慢降溫的大火。有時他用手捂著臉，指縫裏露出痛苦的神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