菊圃中間,有個方方正正的小茅亭,木質梁柱,覆著茅草,頗有點“天然去雕飾”的山野之趣。下人早把茅亭打掃的幹幹淨淨,美人靠上靠背、引枕一應俱全,正中間擺著一張矮矮的四方幾子,上麵擱著全套的茶具,後麵鋪著席子。

一個小丫鬟蹲在茅亭外,用泥爐燒水。等水燒開,顧靜宜招呼大家進茅亭稍坐,親自給大家泡茶,手法嫻熟,動作優雅。與她一比較,阮碧就覺得真不象個大家閨秀,除了寫字,其他都是拿不出手的。

泡好茶,侍立的小丫鬟們用茶盤分別端給其他姑娘。顧靜宜笑嗬嗬地說這是我去年親手采製烘炒的菊花茶,各位請品品。”

二姑娘揭起茶杯,隻是幾朵菊花在水裏舒展開,果然是粲粲黃金裙,賞心悅目,芳香撲鼻,連聲讚好沒想到靜宜還會親手製茶,光這一份心思,便雅致至極,不亞於五柳。”

聽到這番話,顧靜宜笑彎了眼眉。

韓露淺啜一口,說果然是口齒噙香,可比外麵賣的貢菊強。”

謝明珠連聲附和是呀是呀,果然是好茶,靜宜,等一下可記得給我一罐,我娘這陣子上火,天天喝菊花茶。”

“是,明珠。”

謝明珠環顧四周,又感慨地說今日咱們坐在菊園裏,品著菊花茶,也算是做一回雅客文士了。”

韓露抿嘴笑著說瞧明珠說的,咱們雖非文士,卻一直是雅客呢。”

“是我說,是我說,便罰我喝光這一杯菊花茶吧。”

大家都笑了。

笑罷,顧靜宜見阮碧一直沒有,眨巴著眼睛問五不,可是不合你心意?”

阮碧指著菊園,說盛景當前,好茶在手,我心裏便是千言萬語,也忘光了。”

大家順著她手指看,隻見淺金色的陽光照著滿園黃花,疏枝斜斜,不盡風流。

片刻,秋風送爽,滿園顫顫巍巍。

茅亭裏,姑娘們的衣衫也跟著飄飛,阮碧的石榴裙將一幹人的眼睛都奪走了。

顧靜宜上上下下連看幾眼,說五這身衣服誰做的?當真好看。”

“是我家四繡的,你見過她的。”

顧靜宜對四姑娘卻沒有印象了,拚命想了一會兒,搖頭說不記得了。”看看阮碧的裙子,豔羨地說,“當真美極了,改日五帶她過我們府裏來坐可好?我想當麵向她請教。”

阮碧還沒有,謝明珠搶著說靜宜,何必舍近求遠呢?阮四姑娘刺繡確實好……”眼波一轉,看著二姑娘,眼神裏含著二分探究八分懷疑,“但是阮二姑娘也不遑多讓呀,繡畫都能讓太後讚不絕口。”

二姑娘正在喝茶,沒想到話題忽然扯到身上,且是最心虛的話題,頓時嗆住了,扯住手絹掩著嘴巴咳著。

阮碧心裏一驚,是嘍,別人不二姑娘刺繡水平,但是謝明珠和韓露是她從前閨蜜,無所不談,自然她水平。

“對了,阮二,我方才就想問你來著。”顧靜宜說,“我聽母親說那幅繡畫栩栩如生,妙不可言,你是繡出來的?”

謝明珠不懷好意地跟著附和是呀,綺兒,你是繡出來的?”

二姑娘臉色微白,說刺繡還能做?一針一線繡出來了。”

謝明珠又問從前你的水平也就是繡繡荷包,時候學了這麽高超的技術?”

二姑娘說母親原本就請天工繡房的人教過我們,隻是我從前懶,不願意繡,最近呆在家裏,天天練的。”

“綺兒幾時練的?上回紫英真人收五姑娘為徒的時候,我還去你院子裏坐過,不曾聽說過。”

心虛的二姑娘已經慢慢鎮定下來,想起被謝家拒親這樁事,心裏有火,沒好聲色地說你是何許人?因何要告訴你?”

這句話刺著謝明珠,挑挑眉,也不客氣地說為何不敢告訴我?是否因為見不得人?”

二姑娘霍然起身,柳眉橫豎,問你意思?”

謝明珠冷哼一聲,說我意思,你還不清楚嗎?我眼睛裏揉不進沙子,最討厭弄虛作假的人,一見到便想著剝了她的皮下來。”

韓露站起來,拉著二姑娘說綺兒,你別激動,明珠聽說你的繡畫得了太後的歡喜,心裏好奇而已。其實我心裏也很好奇,跟你認識這麽久,你寫得一手好字,會彈琴能做詩,卻當真不你還擅長刺繡。不僅擅長,據說,還別出心裁,太後一見歡喜異常。”好象是打圓場,其實不過是為謝明珠助威。

顧靜宜不發生事,睜大眼睛,黑黑的眼珠子滴溜溜地轉動著。

二姑娘甩開韓露的手,冷笑著說你們無非是看我得到太後的歡喜,心裏不爽罷了。”

阮碧蹙眉,心想,二呀二,雖然這是事實,也不能當著大夥的麵說出來,這樣子那兩個還能善幹罷休嗎?

果然,韓露冷了臉,說能得太後喜歡自然是好的,但也要看是來的。”

謝明珠也是勃然變色,說呸,我且問你,你幾時開始繡的?”

“兩個月前。”

謝明珠又問我聽說那圖有半人高,色彩鮮豔,配色繁瑣,便是高手,也至少得三個月,你二個月就能繡出來?”

刺繡這回事,二姑娘本來就心裏沒底,硬著頭皮說我說二個月,便是二個月,你不信與我何關。”

茅亭外一個身著灰色縐綢衣衫的體麵老嬤嬤輕咳一聲,又衝顧靜宜使個眼色,她終於意識到的主人身份,有必要維持賓主融洽。但她那裏勸過架,絞盡腦汁想了半天,小聲地說兩位,有話好好說,勿要動氣。”

聲如蚊叫,二姑娘和謝明珠都已經上了火,如何聽得進去。

謝明珠又說既然如此,你便說說總共用了多少種顏色吧?無小說網不少字”

阮碧飛快地轉動著腦筋,謝明珠粗心大意,這回卻從刺繡問到用色,步步緊逼,分明有人調教過的。今日之事若是能讓她信服還好,若不能令她信服,後患怕是無窮。阮碧雖然討厭阮府,但目前它還是安身立命的地方,可不能成別人的靶子。當即搶在二姑娘麵前說是二十三種。”見謝明珠一幹人詫異地看著,又說,“我幫二一起分的線。”

二姑娘和阮碧的關係,謝明珠清楚,自然不,冷笑著說是幫你二分線,還是幫你四分線呀?五姑娘,你可搞清楚了?”

阮碧也不客氣了,冷冷地說我說的一清二楚,若是謝姑娘沒聽清楚,最好讓郎中檢查一下耳朵。”

謝明珠被她氣的臉發白,說你這個蠢豬,還護著她,你都不她如何說你。”

這句話把茅亭裏一幹人都驚著,要大家閨秀,罵人是不能帶髒字的,而且她又是在別人府裏罵另一個閨秀。茅亭外著著的灰衣嬤嬤皺皺眉,微微搖了搖頭。

韓露怕謝明珠失儀,趕緊拉一下她的手,笑著對阮碧說五姑娘可真利害,明珠是個耳根子薄的,禁不起別人刺她。其實她就是好奇,綺兒明明不擅長刺繡,會在兩個月內繡出這麽一副佳作?聽說那幅畫繡工了得,針腳嚴密,非一般人所能為。若說是四姑娘,明珠也就不會驚訝了。而且說起來真奇怪,四姑娘刺繡這麽好,卻不繡,反而讓讓綺兒來繡呢?”

這位姑娘明顯比謝明珠狡猾多了,笑容溫和,卻言詞如刀。

阮碧也笑著說沒有辦法,我眼時揉不進沙子,最厭惡的就是司馬昭,一見到這種人,便想將她的心挑出來。”

這話分明是模仿謝明珠剛才說二姑娘的,謝明珠臉皮漲紅,幾乎要跳起來,卻被韓露拉著。茅亭內外站著的一幹小丫鬟嬤嬤都抿著嘴偷偷笑,看著阮碧眼神透出十二分的好奇。

韓露目光微微閃爍,說聖人說,君子坦蕩蕩、小人長戚戚。又說,身正不怕影斜。五姑娘,你說是不是?”

“聖人還說,明槍易躲,暗箭難防。又說,要遠小人而親君子。”

唇槍舌箭,你來我往,顧靜宜聽得入迷,都忘記身為主人的責職。

韓露微微皺眉,早阮碧不同於往日,卻沒想到她變得這麽厲害,一點便宜都占不到。正想著如何應答,又聽阮碧說謝姑娘、韓姑娘你們可曾見過那幅畫?”鬥嘴隻是要先占氣勢,關鍵還是要解決潛在的危機。

謝明珠翻一個白眼,不回答。

韓露說不曾。”

“連畫都沒見過,難怪。”阮碧說,“你們無非奇怪,我不擅長刺繡的二如何在二個月夜繡出一幅圖案配色複雜的西王母祥雲圖,是否?”

“正是。”

“那我便告訴你們,隻因為那幅圖隻用黃梅挑花一種針法,所以繡起來很快,不要說二,便是我也能在二個月內繡完。”

韓露與謝明珠自然不,阮碧的不學無術,經過二姑娘誇大,深入她們內心了。

阮碧轉眸看著一旁瞪大眼睛看熱鬧的顧靜宜靜宜,我送你的燈罩,可否借用一下?”

顧靜宜愣了愣,說上回跟你說過了,被我家小白哥哥搶走了。”

“那能否跟顧大少爺借用一下呢?”

“我家小白哥哥脾氣大著呢,他看中,我可不敢借。”

阮碧有點哭笑不得,說你跟他說借一還二好了。”

顧靜宜眼睛一亮,點點頭,跟身後侍立的小丫鬟說雀兒,你去跟大少爺說一聲,阮五姑娘借燈罩一用,借一還二。”

是 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