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蓼園東廂房,阮碧叫上秀芝。

秀芝接過包袱,聽說是去二姑娘的院子裏,著實不樂意,嘟嘟囔囔地說姑娘,二姑娘就是個瘋子,咱們還去觸她這個黴頭作?”

阮碧不以為然地說她若是瘋子,也是被我氣瘋的。所以,我見她會觸黴頭?她見我才是。”

秀芝偏頭想了想,說姑娘說的好象也有點道理,不過我一看到二姑娘的臉,心裏就硌的慌。”

到二姑娘住著的韶華院,卻被守門的婆子攔下了,說是二姑娘生病了,不能見客。

今日早請安,阮碧就聽說她病了,隻是不是真病還是假病。

想了想,阮碧帶著秀芝又往大院子去。

稍稍走遠,秀芝笑嘻嘻地說看來二姑娘真的是觸了黴頭,活該,話該。姑娘,不怕跟你說,昨日她在馬車裏發瘋,我真想一腳踹她下去。還有她朝你扔金子的時候,我也很想上去給她一個巴掌。”

阮碧粲然一笑,說你如今膽子倒越發地大了。”

秀芝吐吐舌頭說這可都是姑娘慣的。”

“如此說來還是我的?”

“不是,是我的福份。”秀芝神情微微黯然,“姑娘,你嗎?母親說再過一年就可以贖我了,我從前巴不得她早早來贖我回家,如今……卻舍不得姑娘了。說起來這贖身的錢,大部分還是姑娘賞的。”

阮碧很喜歡她的開朗活潑,心裏也有點黯然,默然片刻說回家做女兒,總好過在別人家裏聽人使喚。再說,你,咱們也可以時常見麵。”

最後一句,其實是十分飄渺的,先不說兩人將來嫁到哪裏,單說各自結婚,又門弟不同,如何往來?不過秀芝聽了,還是略感安慰,深吸口氣說不說這個了,姑娘可二姑娘扔你的金子讓誰撿走了嗎不跳字。

“誰?”

“是侍候花木的林嫂子揀走了,她不敢留著,交給大。結果大隻賞她三百文。中午吃飯的時候,我聽到她跟幾個要好的丫鬟們抱怨,就當初該咬一口下來。”

間,已到大院子裏。她正跟幾個主事說事,見她,神色微動,三言兩語把幾個都打發走了。卻又不叫她坐下,先接過寶珍手裏的茶杯,慢條斯理地用蓋子撥著茶葉。

這種給人下馬威的初淺把戲,阮碧都看厭煩了,示意秀芝把包袱遞上去,說母親,這是西王母祥雲圖的樣稿,四整理出來的,叫我送給二。我方才去二的院子,聽說她生病了,暫時不能見客。我想,還是先交給母親保管吧。”

大撥弄茶葉時一直在盤算,如何不著痕跡地嚇唬她一下,替二姑娘討回一個公道。卻沒想到她是為此而來,心裏吃驚,握著茶杯的手一顫,差點濺出茶水來。略微平複心緒,她抬起頭看看阮碧,又看看包袱,給寶珍使了個眼色。

寶珍接過包袱,擱在旁邊的桌幾上打開。

大探頭看了一眼,隻見十來張卷成一團的圖,她撂下茶杯,拿起其中一張展開看著。宣紙上西王母衣衫飄飄,容顏酷似太後,卻是一派逍遙的神仙之姿。就是這幅繡畫給二姑娘帶來的無上榮耀,卻又埋下無窮禍根。

昨夜,二姑娘已經把定國公府菊會的整個過程詳細說了一遍,聽到謝明珠與韓露追問不休時,她後背一陣冷汗,著實大意了,光顧著提防四姑娘與五姑娘,沒想到提防對二姑娘知根知底的“閨蜜”。好在她們沒有證據,隻是捕風捉影的猜測,又讓阮碧三言兩語給擋了。她以為阮碧會挾恩求報,沒想到她卻是送上全部的樣稿。有了樣稿,從此之後,西王母祥雲圖就是二姑娘的作品,再無人可以置疑,包括四姑娘。隻是,她為要這麽做呢?

大用畫紙遮掩著陰晴不定的臉,遮掩著內心的團團疑問。五丫頭為這麽做?她究竟在想呢?她究竟有目的?她究竟是個樣的人呢?她從來不了解她,而且越來越看不懂她,這種感覺讓她不安,還有一點可怕。

不隻是她,秀芝也是十分納悶。她原先不包袱裏裝著,方才阮碧提起,她才恍然大悟,原來是西王母祥雲圖的樣稿。二姑娘象個瘋子一樣,為姑娘還要成全她呢?

“母親,昨日我說過送韓露與謝明珠一份臨摹圖,我覺得這事還二出麵合適。”

“嗯。”大淡淡地應了一聲,平複情緒,卷好樣稿遞給寶珍,輕描淡寫地說五丫頭,你跟四丫頭都懂事了,我甚感欣慰。,朝夕相處,免不了跟上下牙齒一樣磕磕碰碰。若是因為這些齟齬,忘記從小一塊兒長大的情份,那真是舍本逐末了。從前的事就不說了,如今你們終於長大了,懂得齊心,其利斷金,這是好事兒。寶珍,去把我新得的兩匹織金鍛拿出來,賞給兩位姑娘。”

阮碧聽她喋喋不休,倒把過都推到四姑娘與身上,不由地暗讚,要論顛倒黑白的能力,大首屈一指。

寶珍折身進旁邊的房間,一會兒,手裏抱著兩匹織金鍛,紅地金色暗紋,光澤鮮豔,雖不如惠文長公主上回賜的散花錦,卻也著實不差。吝嗇的大難得肯主動拔回毛,阮碧當然不推辭了,示意秀芝接過,說多謝母親。”

大舉起茶杯,淺啜一口,裝出漫不經心地的口氣問你坐下吧,咱們娘倆有一陣子沒有好好了,我都不你屋裏居然養了一盆名貴的春水綠波。”

阮碧失笑,心想,大對於庶女果然是水潑不進的無情,剛承她這麽大情,立刻又轉動著算計人的主意。敢情十六張樣稿與兩匹織鍛,在她眼裏是錢貨兩訖的交易,互不相欠。當即,淡淡地說是秀平送我的,送的時候才結花骨朵,我不這麽名貴,還是昨天二跟靜宜縣主說起,才這是十分難培育的品種。”

大說這個品種確實是難以培育,我也有幾年沒有見過佳品了,二丫頭說你屋裏這盆品相俱佳,我也很想看一眼。”阮碧微怔,還沒有回過味來,就聽她吩咐寶珍寶珍,去五姑娘屋裏,把春水綠波拿,一點,可別摔壞了。”

寶珍應聲而去。

她究竟意思?阮碧一時沒搞明白,隻好默不作聲。

大又叫寶麗給她上了茶水,有一搭沒一搭地說著話。

過著一盞茶功夫,寶珍捧著菊花進來,好象碧玉妝成,房間裏一切都跟著鮮活起來。大眼睛一亮,讚歎地說不,不,果然是品相俱佳。” 接過寶珍手裏的花,目不轉睛地看著,“五丫頭,這盆花我瞅著喜歡,且放在我這裏觀賞幾日吧。”

阮碧恍然大悟,原來她打探花的來曆,固然是好奇何人贈送,更大的原因是想據為己有。不過,這恐怕也不是最終的原因,畢竟一個嫡母占有庶女的名花,傳出去有失她當家主母的氣度。多半還是要借花獻佛,用來結交顧靜宜,對了,也有可能是晉王,因為顧靜宜說過,她求購是送給晉王。

倘若這花重回晉王手裏,他會是表情?阮碧覺得有趣,忍不住笑了起來,說母親,我聽說,有意者反遠無心者自近,借花獻佛有可能招來金剛怒目,曲意迎合也可能落個自討無趣。因此時時告誡,做好便可以,不要隨意去迎合別人,因為很可能招來相反的結果。”

大被她說的懵了,不解地看著她。

阮碧走上前,捧過她手裏的春水綠波,笑盈盈地說母親,這盆花我也很喜歡,恕我不能割愛。”說罷,轉身就走。

她走到門邊,大才回過神來,臉漲通紅,說你……站住。”

阮碧充耳不聞,挑起簾子走出去。秀芝緊緊地跟著,走出大的院子後,長呼口氣,回頭看了一眼熙和院,不安地說姑娘,這樣子合適嗎不跳字。

“有不合適?目無尊長嗎?嗬嗬,那也要她配當個尊長才行。”

秀芝努嘴說大也確實太過份了。說起來,姑娘你也是的,為要把樣稿送給二姑娘呀?她對你這麽壞的,你還成全她?”

“秀芝,我並不是成全她。”

“那為?”

阮碧笑了笑,不再多說了。

為要把西王母祥雲圖的樣稿送到二姑娘手裏?原因有三。其一,欺君之罪可是重罪,阮府本來就漸呈頹勢,若再有這麽一擊,指定家破人亡。雖然她很不喜歡阮府,但是目前又隻能依附於它。一旦失去它的庇護,光景就慘淡了,比如說韓王要納她為妾,那就一點辦法都沒有。所以這個禍根必須要連根拔起。其二,提防四姑娘告發,雖然目前她沒有這種打算,但是不代表將來她沒有。萬一林姨娘出事,又或者四姑娘與大的仇恨越結越深,最後她告發阮府來保全,樣圖在她手裏就成了證據。其三,就是順帶著讓老再記她一回好。至於大和二姑娘,她從來就沒有指望過她們會感謝,大厭惡她一如她厭惡大,而二姑娘恨一點不亞於四姑娘恨大。

不大是聽明白阮碧的話,還是她原本就隻是打著據為己有的主意,總而言之,她想要清水綠波這事,並沒有跟老提起,害得阮碧準備的一套說詞全爛肚子裏了。倒是老聽說阮碧把樣稿送給二姑娘後,拉著她的手,上上下下看了老半天,惋惜地說你若是個男的多好。”

是 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