剛笑了一聲,頭頂忽然挨了一記。雲英一愣,摸摸腦袋,摸下一塊小木頭。抬頭一看,隻見羅有德從屋簷梁上探出頭來,衝她扮個鬼臉。

在西北興平城時,雲英就在晉王書房裏侍候,自然跟這些侍衛很熟,白他一眼,走到石磯邊坐下,笑眯眯地看著花圃裏一叢綻放的白菊。有德從屋簷梁上躍下,悄無聲息地落在地上,走到她旁邊坐下,問雲英,你方才傻笑?”

雲英緊張地看看左右,板著臉說你下來做?快,別讓人看到了。”

有德不以為然地說這是咱們的地盤呀,看到又如何?”

“你不能離開王爺三丈,忘記了?”

有德眯著一隻眼睛瞄了瞄距離,說現在也沒到三丈,再說餘慶還在屋簷下藏著呢,不會有事的。”

雲英推推他說那也不行,快去屋簷下藏著。”

有德搖搖頭,說不去,才不想聽王爺跟五姑娘膩歪。”

雲英嚇得幾乎跳起來,瞪著他說你居然敢偷聽?”

有德眼神無辜地說哪有偷聽呀?都是直接跑我耳朵裏來的,你以為我想聽呀,就是不想聽,所以才跳下來的。”

聽到這話,雲英有點好奇,瞅瞅嚴絲無縫的房門。

“唉,雲英,想不想王爺和五姑娘說了?”

雲英板著臉,白他一眼說我沒你這麽無聊。”

“就是無聊,自從回到京城,這日子他媽的太無聊了。不能騎馬,不能打架,不能喝酒……王爺見一回五姑娘,還得千方百計,要是在興平,哪裏用得著費這麽大的勁?誰敢說三道四,我羅有德第一個上去結果他。”有德一邊憤憤地說著,一邊揮著手做了一個砍頭的姿勢。

“興平是邊城,百姓雜居,自然跟京城不同。再說,這裏有王爺的家,不行?”

羅有德深深歎口氣,順手扯過旁邊的一根草杆,放在嘴巴裏嚼著。一會兒,用肩膀碰碰雲英,說唉,你真不想方才王爺與五姑娘說了嗎不跳字。

雲英連迭搖頭,眼睛卻又斜睨著廂房,掩飾不住的好奇。

羅有德湊到她耳朵,低聲說我告訴你,方才五姑娘和王爺……”看她眼珠停滯,側耳聆聽的模樣,輕笑一聲說,“也沒有說。”

雲英他騙,又氣又怒地瞪他一眼,跳起來走到屋簷下站著。

有德張狂地笑了起來,身子往後一仰,倒在台階上,雙手枕著頭,仰頭看著蔚藍天空。“雲英,你嗎?昨晚王爺說要指門親事給餘慶。”

雲英心裏好似漏跳一拍,半晌,聲音有點不自然地問王爺要給餘慶大哥指婚呀?指的是誰家的姑娘?”

“不,王爺沒說。”見她聲音異樣,羅有德問,“雲英你是不是喜歡餘慶呀?”

雲英拉下臉,啐了一口。“呸,你別胡說八道,我就這麽隨口一問。”

“別狡辯了,在興平城的時候,餘慶的衣服破了,全是你縫的。你要是不喜歡他,見鬼了。”

“興平城時,咱們人手不夠,他又是我同鄉,給他補幾件衣衫了?”雲英見羅有德還要的樣子,怕藏在屋簷下的餘慶聽到,彼此難堪,趕緊上前幾步,蹲到他身邊,低聲說,“羅有德,你給我閉嘴。”

有德裝出害怕的樣子,不過,還是閉上嘴了。

雲英籲出口氣,心裏很不是滋味。眼角餘光順著屋簷方向找了找,就是找不到餘慶藏身的方位。

“他在第三根梁那裏躲著。”

雲英趕緊收回眼神說要你多事。”

羅有德斜她一眼,說真是喜歡,就跟王爺說一聲,王爺最是通情達理,體恤下屬。”

誠然,雲英心底有點小想法,但是她接受的訓練第一條便是忠心不貳,主人說向西絕不向東。所以晉王把她送給阮弛當假侍妾,她也一聲不吭,毫無怨言。“你別胡說八道,我是要侍候王爺一輩子的。”到底心裏有點失落,便帶著一股賭氣味道。

“得了,你見過有二十歲以上的丫鬟嗎?你都十八歲了,早晚得嫁人。”

真是那壺不開提那壺,雲英不高興地說羅有德,你今天做總要說我,是不是王爺沒有給你指婚,你心裏不爽呀?”

羅有德挑挑眉說你說對了。”

“那就去跟王爺要一個?”

羅有德斜睨著她,戲謔地說那我讓王爺把你指給我樣?”

雲英惱怒,踢他一腳,轉身走到屋簷下坐著,打定注意再不跟他。

羅有德聲頭看她氣呼呼的樣子,忍不住又哈哈大笑。

笑聲傳到房間裏,阮碧驚醒,隻覺得頭暈眼花,虛弱地說我快喘不過氣來了。”

晉王低低“嗯”了一聲,卻依然不鬆手。

“那個有德是不是又在說我的壞話?”

“他不敢的,我明令禁止過,說你壞話二十軍棍。”

阮碧吃吃地笑了一會兒。“上回的軍棍他領了沒有?”

“哪一回?”

“就你砸我馬車那一回。”

晉王悶悶地笑了幾聲。

“你笑?”

“那回你倔強得我想掐死你。”聲音低沉喑啞,帶著曖昧不明的味道,手也移到她脖子上輕輕地掐著。阮碧隻覺得脖子癢癢的,雙頰火辣辣地燒了起來,心裏撲通撲通,腦海鬧哄哄的,頓時無暇去追究有德到底有沒有挨過那二十軍棍。

“那時我在想,要是你真不喜歡我,沒有辦法,隻能直接帶回王府了。”

阮碧勉強鎮定,咕噥一句你是高風亮節的晉王,可以強搶民女?”

“對,我高風亮節,所以看到你馬車被砸,站在路邊不知所措,於是停下馬車載你一程。”

這番近乎無賴的話居然是從向來莊重肅穆的他嘴巴裏冒出來的,阮碧有點不敢,仰頭看他。隻見他也低頭看著,目光明亮,笑意盈盈。平日的精明強悍、銳利驕傲、高高在上蕩然無存,隻剩下眉宇間的柔情萬千。這哪裏還是讓人高山景仰的晉王?分明就是一個普通的陷入愛河的青年男子。阮碧的心頓時如同陽光普照下的冰河,冰水消融,春綠兩岸,情不自禁地衝他莞爾一笑。

他也咧嘴笑著,露出雪白的牙齒。

阮碧還是第一回見他笑得如此沒有無遮無攔,心裏說不出的喜歡。

兩人相視傻笑一會兒。

他低頭看著她的裙子,問這便是上回新做的石榴裙嗎不跳字。

“嗯,好看嗎不跳字。

“好看,騎在馬上散開會更好看。”頓了頓,他感慨地說,“真想把你帶到興平城去。”

“那裏有?”

“都有,咱們每天可以一起到草原上騎馬,然後看落日。天黑了,就搭個帳篷,燒個篝火,看星星。隻有我們兩個,再也沒有任何人打擾。”晉王眼睛悠遠,不勝向往地說著,“昨晚我想象著你穿著石榴裙騎在馬上,裙裾在風中飛揚的樣子,一宿都沒睡……”

“一宿沒睡?”

晉王低低地“嗯”了一聲,聲音低沉曖昧,眼神陡然炙熱。

阮碧不,低下頭笑著。

然後他也笑了。

笑罷,握著她的手,正色說有一天,我一定會把你帶到興平城的。”

聽他說得鄭重其事,阮碧微微詫異,抬頭看著他。他目光烔炯,眉眼堅毅,深藏骨子裏的驕傲銳利、精明強悍、高高在上又了。他看著她,說我今天叫你出來,是有幾樁事要同你說,你那從前的丫鬟,我決定指給餘慶。”

如此突如其來,阮碧吃驚,片刻想想這倒是冬雪最好的歸身之處,也不辜負她與原主的情誼。隻是韓王後會如何呢?從前她不擔心這個,現在相比於冬雪的未來,她更在乎晉王的安危。“那,韓王他會不會對你不利?”

她在擔心,晉王嘴角掠過一絲笑容,說你別擔心,他不敢對我如何。” 頓了頓,又說,“第二樁事,你不必擔心謝貴妃,以後若是她再起心眼,你告訴我,我替你對付,你別亂來。”

心裏如飲蜜一般,但嘴巴還是咕噥一句我哪有亂來呀?”

“第三樁事,我會說服紫英真人的……”

事情一樁接著一樁,阮碧有點反應不不解地看著他。

“我,是紫英真人極力撮合,惠文姑婆才想把你跟小白……”

他忽然點破這個尖銳的事實,阮碧心裏一驚,不由自主地想縮回手。他卻緊緊地握住,目光直直地看著她,說我沒有責怪你,雖然我曾希望你會告訴我。”

嚅囁半天,阮碧低聲說上回在天清寺,你不是已經了嗎?而且我覺得這種事根本不需要我說,你就會的。再說,你讓我如何說?”

“的確,不需要你說,我就會,但我還是希望你來告訴我,因為這不一樣。”

阮碧心裏有點不太好受,低著頭不。

晉王拉著她的手貼在的胸膛上,抬起她的下巴,看著她的眼睛,斬釘截鐵地說我你心裏一直有顧慮,但是從今以後,你必須得放下。因為這一生你再不能是其他人的,你的名字前麵冠的必定是我的姓氏。”

是 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