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宏文死後,卻魂魄不散,其實還跟當初李誌常救他出天牢那次大有幹係。

使得他魂魄凝實,遠遠勝過常人。

而且那次之後,其實足以讓他身體康健,享得高壽,這次開罪了碧霞元君,才落得如此下場。

如今陰陽兩隔,人鬼殊途,他要回家,也是不可能,本縣城隍還缺一個文判。本來對他早有屬意,沒想到周宏文受了碧霞元君的果報,城隍微末之身,哪敢開罪碧霞元君這大人物。

隻得暫時收留了他,告知前因後果。

周宏文受果報而死,時辰未到,更無可能入陰曹地府,即使陰間知道,那判官在不知道碧霞元君的意思之前,也不敢派出黑白無常來收人。

所以周宏文目下處境很是尷尬,再這樣下去,隻得做孤魂野鬼。

更何況他兒子還小,後妻正是青春年華,多半是不會守寡,將來他那可憐的孩子,下場還不知道有多慘。

他思前想後,唯有去找李誌常,方能擺脫困境。

隻是這天地茫茫,他也不知道李誌常在何處。

舍下麵皮去問城隍,城隍見他著實可憐,替他卜了一卦,利在西北。

周宏文萬般無奈之下,就往西北飄去。

他飄飄蕩蕩,隨風而至,徑直到了五台山。

那山中,仙氣縹緲,龍騰虎踞,最高的峰,仿佛插~進了白雲裏。

一座巍峨道宮,若隱若現。

靜室之中。李誌常正在閉關。

他境界高明,故而破了三災,練成太乙真訣。皆是一蹴而就,內裏卻還欠缺打磨,此乃水磨工夫,沒有省下的可能。

隻見他元神鼓蕩,魂力散布全身,道意流轉。

若有人看見他,就會覺得看見了高渺的星空。厚重的黃土,悠長無限,渾渾渺渺。

突然之間。李誌常睜開雙眼,神光內斂,收起自身氣勢,便聽到小武在外麵求見。

李誌常走出門去。小武稟報道:“老爺。你那故人周先生在外麵飄飄蕩蕩,隨風而動,你還是出去看一看。”

李誌常心下了然,小武看在他麵子上,沒說周宏文變成了死鬼。

那純陽道宮,等閑進不得,周宏文一介魂魄,自然被阻止到門外。

李誌常看著周宏文歎了一口氣道:“周兄要是跟我披發入山。何至於有今日。”

周宏文十分慚愧,說道:“事已至此。不可回轉,我開罪了天神,李兄亦不要為我費心,隻是小兒元亮尚且年幼,還請李兄看在他身世可憐,我家就這點骨血以及昔日的情分上,莫讓他夭折了。”

說完之後,周宏文魂體逸散,化成星星點點,那風一吹,就要將他魂力帶走,消散山中。

李誌常想要伸手,最後又止住了,周宏文已魂飛魄散的代價,便是不讓他為難。

他已經從城隍那知道碧霞元君到底是何等樣厲害的神靈,若是為了他,讓李誌常和神靈結仇,豈非連累了朋友。

同時他這一死,前後便也幹幹淨淨,到此為止。

他和李誌常相交一場,或許李誌常看在昔日情分上能讓他死而複生,可是那碧霞元君若是發現豈能善罷甘休。萬一李誌常也抵不住碧霞元君,最後又有誰能來庇護小兒。

索性自絕,把最後僅剩下的情麵留給他的兒子。

李誌常知他心意,本來能阻止,還是放棄了。

此乃天數,周宏文一死,卻是造就了周元亮。

這是周家十代人積累下的福分,注定要出一位大放光彩的人物,便要應在周宏文的幼子周元亮身上了。

小武見得李誌常默然無語,站了許久,隻好跟著站。忽然李誌常說道:“小武,你是不覺得老爺有通天徹地的手段,卻沒有出手,是否太無情了。”

小武滿頭大汗,心想老爺喜怒無常,這一個回答不好,又讓我去後山的竹林砍柴怎麽辦。他急中生智道:“老爺外麵風大,咱們還是先進去。”

李誌常一笑,看著山中雲霧變幻,幽幽道:“這場風~波,注定不平靜,走吧。”

見李誌常撇開這話題,小武也是暗自僥幸。

李誌常自從一劍威壓五台山,伐山破廟之後,威勢濃重。

嶗山上清宮大長老洛秋白亦同李誌常遠隔千裏,過了一劍,平分秋色。

洛秋白可是有道家第一神劍之稱,一人獨力戰敗錢塘君和白月妖聖,穩坐道家第一人。

當時那千裏鬥劍,雖然隻是一招,卻也讓李誌常穩坐天下絕頂高手之列。

此刻天下大亂,道佛魔妖並起,方才現出絕頂高手的重要性。

任是你門下弟子再多,也不能抵住那些絕頂高手,取你神魂,隻在反掌之間。

李誌常雖然門下弟子如今稀少,但是五台山周圍數千裏地界,已然沒有誰敢來撒野。

那次道門高手圍攻九尾妖聖,卻被天鵬尊者帶人偷襲了老巢。算是各有勝負,總歸是正道底子厚,還能撐住,加上洛秋白和法海兩人,堪稱黑山老妖之下最頂尖的戰力,昆侖派的陰陽鏡和蜀山劍派的道德經以及最負盛名的那兩把劍都出世了,本來紛亂的局麵,卻形成了對峙。

反而是北方魔宮支持下的北方異族大舉南下,攻破了大興城,皇室流落南方,在儒家高手出麵下,形成南北朝對立的局麵。

兩邊戰火不休,到底南方物質豐厚,物寶天華,北方魔宮縱使戰力強橫,也過不了大河。

倒是七殺魔宮卻一絲消息都沒有,按兵不動。黑山老妖亦沒有動作。或許在老妖看來,這些事情不過是小孩子玩鬧而已,不值得關注。

更何況僧王法明死後。門下弟子求到法明師兄法海頭上,懇求法海報仇,卻被法海一句報不了,駁了回去。

更讓李誌常名聲大噪,隱然間成為神君費長房之後,散仙第一人。

李誌常的名聲越來越大,加上偶爾開壇講道。引得許多沒有仙緣的人集聚五台山周圍,成為了五台山非官方組織的外圍勢力。

純陽道宮之外,一個慵散的青年男子。眉宇間頗有幾分狡黠,對著道宮外一行大大小小的凡間武者、粗淺修為的練氣士,說道:“你們都下山去吧,今日老師不開講。”

眾人知道這青年男子看著不如何高深莫測。卻是那位跟前的人。不敢得罪,隻好疏疏落落,垂頭喪氣,準備散去。

這時候遠處秦夢瑤款款而來,引人矚目。

小武見到後,恭恭敬敬施了一禮,竟沒有阻攔,任她入宮而去。

便有人問道:“武前輩。這位姑娘什麽來曆,怎麽不用通報就進去了。”

小武懶洋洋看他一眼。發話的是個中年武者,江湖上名氣也不小,有一手頂尖的擒拿功夫,江湖人送外號‘天羅散手’戚三問。

此人踏遍名山,尋訪名師,卻不得仙緣,近日裏李誌常開壇講道,將那最粗淺的練氣法宣揚出去,戚三問受益不小。

畢竟李誌常由道入武,由武破碎,經驗非同小可。

偶爾講了幾句關竅,對他這種武者,不吝於靈丹妙藥。

每一次講道,戚三問必然不會錯過,今日李誌常不開講,他著實遺憾。

隻是李誌常講道快九個年頭,從沒見他收過弟子,所以戚三問見到這陌生的姑娘,心下好奇 有此一問。

這些人雖然沒有收錄,但都默認為這五台山的外圍勢力,戚三問又是其中翹楚,對小武平時多有奉承。

因此小武道:“那位可是得了老爺真傳,你們今日僥幸見到,算是福氣,以後莫要失了禮數。”

戚三問等人聽到‘真傳’,簡直說不出的羨慕嫉妒恨。

他們這些人連個記名弟子都撈不上,這姑娘年紀不過雙十,直接就是真傳,其間差距,簡直讓人心下不好受。

小武見他們神色,正色道:“你們最好不要有什麽妄想,這位小師姑收的坐騎都是真龍,要是你們不小心開罪了她,不用老爺出麵,也能讓你們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眾人不禁嘩然,同時想到‘老師’真傳弟子都能收真龍為坐騎。(注:史記.孟子荀卿列傳中有‘田駢之屬皆已死,齊襄王時而荀卿最為老師’。老師是古稱,用在那些有德行有學識的人身上。此處李誌常沒收這些人為弟子,眾人為了尊重,便以老師稱呼。)

李誌常坐在一個亭子裏,見到秦夢瑤緩緩而來,蓮步若生雲煙,可謂將‘禹步’演化成了‘雲步’,自出心裁。

秦夢瑤在他之後破碎,卻比他早到了人間道,機緣巧合下獲得了半部奇門遁甲,術數大進,已經過了三次天劫,與白素貞仿佛。

也正是因為她術數大進,加上跟李誌常關係很深,才能算到李誌常的一些事情。

她得了奇門遁甲,有玄女的遺澤,氣運不凡,七夜要殺李誌常,她當然看不慣,祖師有事弟子服其勞是應有之意。

隻是她沒想到本以為趕上祖師的腳步,又短短時間被拉開這麽大差距,可謂惆悵。

秦夢瑤毫不客氣坐在了李誌常麵前,兩人分隔數百年,可是並沒有因此而陌生。

對於李誌常的那份孺慕之情,秦夢瑤已經永世銘記內心。

因為敬愛,故而無須客套。

李誌常道:“夢瑤你的資質比我想象的還要高,氣運、機緣亦比我預計的還要好許多,我身兼佛道儒三家的真意,但根本還在道家身上,亦隻有你能承繼。”

秦夢瑤笑吟吟道:“祖師每次誇我,肯定有事請交代給我。”

李誌常寵溺的拍了她的香~肩,說道:“這也是夢瑤最足天真可愛的地方,讓我更覺得咱們相處像是朋友一樣。”

秦夢瑤皺了皺如一段清潤白玉雕塑的瓊鼻,霎時間的美態,驚心動魄到了極點,她的美和白素貞的美更有不同。

白素貞是端莊嫻雅,如西湖的煙雨,總讓人不知不覺,為其迷醉。

秦夢瑤更像是一潑山間風雨,清麗空濛,帶有幾許山野靈氣的俏皮。

她對著李誌常眨了眨動人的眼眸,說道:“我還以為祖師會說瑤兒更像是你的紅顏知己。”

李誌常額頭冒起黑線。

秦夢瑤莞爾一笑,道:“祖師膽小哩。”

李誌常決定不理會小妮子的話,端起手中的茶往空中一潑,出現一個水鏡,裏麵現出一戶人家,其中一個十歲左右的少年正在劈柴,五官精致,底子不錯,隻是手上老繭不少,想來很早就開始勞作。

他輕輕說道:“這是我故人之後,不久後將會來尋我,這一路千山萬水,他得一一走過,你暗中保護他一下,別讓他出了意外。”

秦夢瑤道:“好哩,祖師的話,夢瑤豈敢不聽。”

李誌常正色道:“你可不要粗心,將來他將會集成我的儒學,並將之發揚光大。”

秦夢瑤道:“難道祖師還要收他做徒弟?”

李誌常道:“這倒不會,我要是收了他做弟子,隻怕將來不好和中古諸子碰麵。”

在蜀中益都郊外,某處小院之中,一個眉宇有些清秀的少年,相貌有當年周宏文的幾分影子,將劈好的柴,堆放好之後,然後入了堂屋,一個荊釵布裙,徐娘半老,風韻猶存的美貌婦人正在做針線。

她看見少年進來後,說道:“說(yue)兒,你柴劈好了?”

少年道:“劈好了,母親我有一件事想請教你。”

美婦道:“說吧,隻要別要錢就行。”

少年目光盯著美婦,十分坦然,美婦先有些不在意,這時才吃了一驚,心中想到這孩子也大了。

她道:“有什麽快說吧。”

少年道:“母親,我不是你和父親的孩子對吧。”

美婦就是周宏文的後妻王氏,當初周宏文暴病而亡,她青春年少,自不可能從一而終,隻是帶著周宏文的兒子,改嫁十分困難,幾次想要將這孩子扔掉,卻莫名其妙回到她身邊。

這怪事發生了幾次,加上聽聞丈夫死的傳聞,心中畏懼,就不敢丟下他,最後帶著一個兒子,無奈下改嫁給附近的一個普通人朱文瀚。

對方膝下無子,倒也把周元亮視如己出,還隱瞞了周元亮的身世,改名朱說(yue)。

隻是改名朱說的周元亮在兩年前,也就是十歲那年,王氏又生了個兒子,所以朱說的地位在朱文瀚和王氏眼中就尷尬起來,本來在私塾上學,頗得先生讚賞,卻被迫輟學,名義上是為了減輕家裏負擔,照顧弟弟,而待遇也直轉急下。全本小說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