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誌常很隨意的坐下,端起杯子,並不怕裏麵有毒,直接喝下去。其實對於他這等人物,已經沒有什麽毒物可以毒到他們,反而是某些鴻蒙開辟的天材地寶,或許可以撐死他們。

“好茶。”

“李道友想知道這是什麽茶麽?”

“確實不知,請說?”

洛秋白神秘一笑,說道:“這茶叫做茹根茶,乃是二八芳華,身子幹淨的少女,以最嬌~嫩的舌尖采摘新茶最新鮮的地方,再以身上最柔嫩部位烘焙而成,以我嶗山上清宮之物力,一年亦不過三斤而已。”

李誌常放下了杯子。

洛秋白悠然笑道:“怎麽李道友覺得這茶太珍貴,牛飲可惜麽?我這還藏了半斤,你若喜歡,一並送你便是。”

他倒是大方,若是以前死在洛秋白手下的那些冤魂,見到洛秋白還有如此客氣的一麵,定然會氣得再死一次。

當然洛秋白也不是對每個人都這麽友好。

李誌常似乎憋了很久,回了一句,道:“我不慣吃人口水。”

洛秋白笑的前俯後仰,極其放浪,毫無清傲劍仙風采,他說道:“李道友果真是個妙人,佩服佩服。”

李誌常淡淡笑道:“我嚐聞洛兄向來眼高於頂,常言天下英雄寥寥可數,貧道能讓你佩服,居然有些受寵若驚。”

他嘴上這麽說,卻沒有什麽不好意思的,大大方方受了洛秋白的吹捧。”

洛秋白似笑非笑看了李誌常一眼。清俊的少年麵孔,掛上了一抹倨傲,此傲氣非是自高自大。而是向來如此,他該當如此清傲。

他緩緩道:“本尊得道年來,屈指一算已有八百載,慣看秋月春風,又生長在這上清宮,古今多少事,大約都知道一點。不說前古天皇年間的那些大能,隻說這千年上下,其餘神妖仙佛、芸芸眾生。皆是過眼煙雲,能稱得上天驕人傑的,不過二三。”

洛秋白說這話時,當真是英雄氣概。雖則少年麵容。不損絲毫氣度,到中流擊水,浪遏飛舟,不外乎如是而已。

直到這時李誌常才知道洛秋白的確是與眾不同的,他沒有被道家的淡泊完全支配,更有一種視生死如遊戲耳的英雄氣概。

故而他的劍術,才能在沒有劍氣成絲、劍光分化境界下,成為數千年以來最頂尖的劍仙。這不是沒有道理的。

李誌常淡然一笑,道:“那洛兄說說誰又稱得上天驕。誰有是當今的人傑。”

洛秋白眼睛一眯,沉然道:“天下人傑俱在此處。”

李誌常不驚不喜,輕輕再抿了一口清茶,到底還是又吃了口水。不過他渾不在意,之前聊為戲言而已。

最後李誌常才道:“洛兄這是連黑山老妖這絕代魔頭,都不放在眼裏啊,三月之期,隻在眨眼之間,數日前你又不是沒領教過老妖的實力,不覺太過自大了麽。”

洛秋白朗然一笑,握住手上的劍,渾不在意道:“老妖不是人傑,他的強大是必然,若是沒有這麽強,反而才令人奇怪。”

李誌常心中一奇,想到:黑山老妖或許還有別的來曆,我似乎遺漏了什麽。

他心中一動,毫無所獲,仿佛觸及到了某種真~相,到底隔了一層,什麽也不知曉。

李誌常道:“洛兄可否詳細告知於我?”

洛秋白忽然有些惆悵,道:“李道友其他的事,你若問,我必然回答,可是這事情,我不是不願,而是不能。”

李誌常忽然想起一段記載,有大神通者,在虛無中,自時光長河,逆流而上,斬斷自身過去存在的痕跡,教人無法擊殺弱小時候的自己,來達到毀滅自己的目的。

因此他的痕跡被抹殺幹淨後,即使旁人知曉,在時光長河中,這段事也是不存在的,所以旁人心裏明白,卻無法以任何方式傳遞出來,除非本身實力能夠達到將抹去的痕跡複原的程度。

這隻是他在一本古經中看到的趣聞,即使原作者本身亦不相信,如此看來卻可能是真的。

若是黑山老妖能夠逆流時光長河,抹去自身的痕跡,這等實力,恐怕已然是道德天尊、阿彌佗佛之下,最頂尖的存在了,離跳出命運長河,也隻有一絲一線的差距,幾乎可以算得上超脫了。

除非這諸天萬界一起毀滅,無量量劫降臨,不然這種人物,恐怕沒有什麽人可以傷害分毫。

但看情況,黑山老妖固然極強,卻未必有四大菩薩級數的實力。

不然藥師王佛何必派下一尊道化之身法海雷音如來,做此無用之功。

李誌常問出了這段記載,洛秋白默然以對。

看來果然如他所想,剛才隻是擦到了規則的邊緣,再問下去,恐有不測,畢竟這深入下去,就是觸及虛空宇宙的根本基礎了,必然有大道反噬。

四方上下曰宇,古往今來曰宙。

宇宙便是無窮的空間,沒有起源和結束的時光。

大能逆流而上抹掉過去痕跡,已然被違背了那亙古存在的時光法則。

若不是這種人物太強橫,連大道反噬都不怕,隻怕早就灰灰了。

同時李誌常想到當初他是先到射雕時代,後才去的天龍,也觸及了時光,違背了時光長河的一維統一性,跟那段記載有異曲同工之妙。

這樣看來,若是那段經曆不是虛幻,神秘石室的力量,恐怕已經超出了他的預判,難怪他到現在都不能探出身上銅鈴的根底。

這貫穿他一生的絕大秘密,到現在看來,卻是越來越不可測度了。

洛秋白見到李誌常的反應。還以為他在想黑山老妖的事情,輕笑道:“李道友不必擔心老妖,他還沒有強到無法匹敵的地步。不然依他的脾氣三日前他就將我們三個殺了,絕不會等到三月後。之所以有這三月之期,那是因為老妖正在祭練一件驚天動地的法寶,非得三月之後天魔衝七煞之時,拿我等心頭熱血開光,不然不得大成。”

李誌常沒有問他們為何不提前出手,因為黑山老妖要找他們的麻煩很是容易。他們要追殺黑山老妖,隻怕老妖談笑之間就可逃走。

非得等老妖祭戀法寶,元氣最虧空的時候動手。此是最有勝算。在那法寶將成未成,天魔衝七煞未到頂峰之時,便是這些年來,最好下殺手的機會。

黑山老妖這等人物。若不能一次性擊斃。必然是後患無窮。

李誌常輕聲道:“法海殉道,成就法海雷音如來,即使洛兄加上王船山,恐怕也隻剛好敵得上法海雷音如來而已,要知道這聯手之時,若是三人實力不對等,反而更容易被人擊破。”

洛秋白道:“論真實道行,生死交手的微妙。莫說我此時不如法海雷音如來,就是對上李道友。我的勝算也不到三成,可是若我持上手中劍,那就不是一個人在戰鬥。”

李誌常目光集中在洛秋白的佩劍之上,其通體水墨之色,道韻天成,沒有紋理。

突然歎息道:“是我走眼了,此劍果然大有名堂,難怪以洛兄之能,居然沒能有煉劍成絲的絕世劍術。”

練劍成絲的絕世劍術,是要人劍通靈,水乳~交融,不分彼此,雙方的精神和實力要有絕妙的契合。

可是這把劍,卻是在強大無比的實力下,充滿了死寂,沒半分靈動,在人劍合一這一關就過不去。

洛秋白淡淡道:“此劍傳到我手中,已經是第八個主人了,李道友可知道此劍前麵七個主人的下場。”

用上‘下場’,結果必然是十分慘烈,不然不足以如此形容。

“難道。”

“李道友猜的不錯,他們都以身祭劍了。”洛秋白嗬嗬一笑。

李誌常食指輕叩桌麵,幽幽道:“好一把殺劍。”沒有說‘魔劍’,而是說‘殺劍’,自然是有講究的。

魔劍不分善惡,不懼業力,掠奪萬物充實自身,魔性越重,離道越遠。殺劍卻有所不同,有生必有滅,殺劍行滅殺之事,乃煌煌天道,代天行罰,殺人是功,也是德。

故而青青的太阿殺劍雖然出手無情,卻不濫殺無辜。

“這把劍乃是我上清宮祖師爺所練,用的是一塊前古遺物,以祖師爺通天徹地之能,練成此劍後,竟然油盡燈枯。其後每代上清宮大長老皆配此劍,尋常時候,仰仗自身能力,以及此劍的些許威力,便可縱橫天下,難逢敵手。”洛秋白輕輕摩擦劍身,似乎也在感懷前代大長老的光輝歲月。

“既然難逢敵手,為何卻都以身祭劍了。”

洛秋白本來清傲的眉宇,微微凝聚,說不出的悵然,他道:“這也是命,自祖師爺以來,我上清宮共遇到八次大劫,皆以此劍無邊威力化解,可是代價便是我等持劍人的神魂精血。這仿佛是一個詛咒一般,無可逃脫。”

他頓了頓,輕聲道:“此劍要發揮真正威力,便得以身祭劍,方可人劍合一,威力絕大,貫穿天人兩界,饒是大羅金仙,也得被洞穿不滅元神,重者身隕,輕者留下不可磨滅的傷害,永生永世不得寸進,還會一直衰弱下去,除非舍棄一身修為,再入輪回,但金仙轉世,要想再次複歸原本修為,就難了十倍不止。”

天仙以下,轉世重修,確實能雄厚根基,但是觸摸~到金仙境界之後,便是大道無悔,再來一次,就有了認知障礙,難以找回成道的感動,反而更加艱難。

“看來洛兄這次請我來,確實是有托孤的意思,可是我傳人已有,白玉蟾固然良才美質,我卻不貪多。”李誌常淡然道。

“無論勝負,我便必然走上前人的道路,此雖死,卻無悔,隻是那孩子天資之高,或許我今日做不到的事,他能做到,我不想讓他重複我的道路了。”洛秋白清俊的少年麵龐,多出幾許感懷,羽衣飄飄,清荷泄露,自是人間惆悵客,不知何事淚縱橫。

此劍有名,名為‘淚血’。

隻因英雄無淚,故而‘淚血’。

李誌常對洛秋白憑空生出敬重之意,隻因敬重,所以李誌常不會勉強自己,從來英雄,都不需要同情。

他不說,洛秋白亦會明白。

洛秋白繼續道:“我不是托孤,而是若是事情真的那樣發展下去,還請李兄收下此劍。”

李誌常道:“若無此劍,將來上清宮,再遇大劫又當如何?”

“世上哪有長盛不衰的勢力,強如當年天帝,一手打造的天庭,都還有覆滅之時,區區上清宮還想永遠興盛下去?月滿則溢,若是現在衰落了,還能存亡斷續,等到將來烈火烹油,不可收拾的時候,那才是死無葬身之地。‘洛秋白極有遠見,不謀萬世者,不足以謀一時,便是說的他這種人。

李誌常知道這看起來不過十六七歲少年模樣的上清宮大長老所言非虛,此人難怪自稱人傑。

若非黑山老妖威勢滔天,煌煌大勢,不懼一切陰謀陽謀,這人間道,又有幾人能及得上他。

果然是時來天地皆同力,運去英雄不自由。

在絕對的實力麵前,即使英雄也無力回天。

李誌常隻會更加深刻認識到實力的重要性,要是洛秋白有絕對超過黑山老妖的實力,又怎麽會擺脫不了這宿命輪回。

不過洛秋白也是有大決心,居然肯破釜沉舟。

“‘淚血’劍在我以身祭劍之後,我還會殘留一點意識,自然會來尋道友,隻望李道友不要拒絕,若是我那些不成器的同門來討要,李兄也不要看我的麵子。”洛秋白仿佛不是在說自己的身後事一般,顯得極為淡然。

其慷慨從容,即使李誌常見慣生死,也不由有些側然。

越是長生,其實內心反而便越加怕死,這不是無視,忘卻,就可以抵消的。

所以才有那些修士,為了多苟活一段歲月,甚至不惜奪舍。

也正是如此,才顯得出洛秋白的風采氣度。

不怕死的勇士雖然有,可是如他這般從容不迫,還能談笑風生的,那就罕見至極了。全本小說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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