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月大宗是真正將一生全部奉獻給刀道的武道家,也因此他在刀法上的成就,幾乎無人能比。

封寒的刀是悟透了生命意義的絕世之刀,而水月大宗的刀帶來的隻有死亡。

兩者之間,論境界談不上高下之分,但論殺傷力肯定是水月大宗更強。

境界的高下並不代表戰力的高低,而高手決戰影響的因素也有很多。

並不可一概而論。

有的人,李誌常可以憑借其無孔不入的精神力,可以在對方心中造出心靈縫隙,不戰而屈人之兵。

但有的人,縱然被攻破心防,也不會被言語退去。

水月大宗恰恰是後麵一種人。

剛才那一下,水月大宗便知道李誌常正是他生命中最大的一道難關,隻要闖過去將是天空海闊。

就算他現在境界不及李誌常,隻要能殺了李誌常,他的境界就比李誌常高明。

鷹緣沒有回答李誌常的問題,而是望著烏雲密布的天空,忽然平靜道:“快要下雪了。”

雪粉飄飛下,染白了水月大宗的黑衣,將黑變成白,而李誌常本身便是一襲白衣,更何況雪粉便是落在他身上,也被一股無形的力道震散,沾不到他身上。

‘蠅蟲不能落,一羽不能加’

鷹緣是不染心,李誌常便是不染身,俱是一般高明。

禪法武道到了深處,本就別無二致。

但這絲毫不能妨礙水月大宗的可怕,要震散雪粉很容易。但水月大宗沒有這麽做。他要把所有的力氣都凝結在接下來的刀勢中。決不肯浪費分毫。

這是源於他一生的信念,用全部的力氣,做好一件事。

水月大宗一生不娶妻、不生子、不喝酒、不做任何妨礙刀道修行的事情,是真正的無情武者。

有此一心,有此天資,才能成為東瀛數百年來第一的武道家。

低沉陰冷的聲音,帶著東洋人說漢語的特有腔調,水月大宗道:“李君若我戰敗。請收下我的刀。”

李誌常正色道:“若你戰敗,我必然留下你的刀。”

水月大宗在大戰之前,說出自己可能戰敗的話,本來有損於自身的氣勢。

但隻有李誌常明白,此刻這個東洋人晉升至無勝無敗的決戰心境,拋開萬物,無任何雜念,接踵而至的必然是,對方狠決淩厲,不給自己留一分活路的絕刀。

李誌常不喜歡異族人。但是他尊重武道。

大道之下,一切平等。他也沒有絲毫小覷水月大宗的心思,但對於自己他更有自信。

時至今日,隻有真實的‘我’,才有其‘他’。

然後李誌常一步跨出,鷹緣露出了訝然之色。

隻這一步,李誌常便來到了水月大宗一丈之外,正是他刀鋒可及之處,刀勢最盛之處。

但這一步有無盡的從容,亦是李誌常絕世身法之大成。脫胎於當年大禹治水的禹步,一步踏出,響應天地,仿佛龍王出行,呼風喚雨。

大雪愈發的大,愈發的及,轉瞬間便將天地染得瑩白。

雪粉沾滿了長長的東洋刀,突然之間刀氣迸發,漫空的雪粉朝著李誌常劈頭蓋臉的打來。

以水月大宗的功力,足以教人相信,即使一顆雪粉,也能傷人斃敵。

李誌常深邃淡然的目光,自然而然落在水月大宗高舉過頭的水月刀上,狹長的刀身,險絕的刀鋒,稍長的刀柄,皆被他一覽無遺。

更可怕的是對方的刀速看著緩慢,其實正以無比的高速,破開空間,帶著晃動心神的邪魅,朝著李誌常的額頭而去。

無可疑問,這一刀的殺氣凝聚在刀鋒之上,光溢出的寒意,便能教普通人心膽俱破,活活被嚇死。

李誌常既然引動了水月大宗這絕強的一刀,按理說便應當邁動玄奇的步伐,避其鋒芒,等其刀勢回落,再度出手,到時候必然可盡全功。

但他並沒有這麽做,而是更進一步,迎上了刀鋒。

水月大宗本來精神已經鎖定了李誌常,無論他逃向何處,都會被他的刀勢緊追不舍,至死方休。

李誌常上前這一步,居然在他感官中消失了,這並非在現實空間中的消失,而是在感官中的消失。

如果看不見敵人,那麽這一仗還怎麽打,難道打在空氣裏。

倏忽間水月大宗玄奧至極的步法施展出來,往後退了五步,一縷黑發,飄然而落,李誌常出現在五步之外,剛才正以一縷先天劍氣,斬落了水月大宗一縷發絲。

若是他剛才有絲毫遲疑,斬落的便是他的腦袋。

同時水月大宗摘掉頭罩,露出一張慘白的麵容。

這並非長期不見陽光而形成的慘白,而是他將全部的生命力都蘊藏在體內心髒處,由此練成一種具有強大爆發力的神秘武學。

心髒乃是人體一切動力的根本,他將心髒練得強大無比,因此其瞬間的爆發力也能無以複加。

才能有那麽強大的掌控力,在全力出刀時,還能爆發出力量,生生避開李誌常無影無蹤的先天劍氣。

李誌常緩聲道:“水月大宗就憑你剛才能躲過我一劍,便知道你有跨越天人界限的資格,可惜這麽早就遇到了我。”李誌常悠悠長歎,今日又一位武道大家會隕落在他手上了。

適才水月大宗能避開李誌常一劍,便是因為無數次的生死交鋒,加上誠於武道,形成的一種心血來~潮的靈覺。

這再往前一步,就可達至‘至誠之道,可以前知’,就是如今鷹緣的禪法境界。

到了這一層麵,便可以稱得上大地遊仙。在此之前再如何厲害。都隻是人而已。

人的武力可以不斷變強。甚至擊殺仙佛,但其生命層次,依舊是人。

李誌常不動如山,長劍遙遙斜指水月大宗,無形有質的先天劍氣,如潮水般朝水月大宗湧去。

這片土地之上,勁氣如長河大江,翻滾不休。周圍的大雪紛紛被吹散到兩邊,留出給兩人決戰的空地。

鷹緣活佛卻仍在兩人五丈之外,算不得安全。

但其逸散的勁氣,分毫都沒傷到他,全然看不出他已經忘記武功。

這當然不是武功,而是佛法。

佛法無邊,降服一切,但能降服這兩人麽。

這個問題,並沒有在鷹緣心中升起,他的眼還貫注在兩人的戰場。但他的心,早已鴻飛冥冥。

水月大宗亦難以料到。飄然若仙的李誌常,所發劍氣,竟然殺氣淩厲,絲毫不在他之下。其中還能讓他感受到,過去死在這把劍上的無數亡魂。

兩人氣機交鋒的凶險,若非身處其間,又有誰能夠明白。

更可怕的是,李誌常靜若止水的身形,卻催發出快逾閃電的劍氣,縱然隔了數丈的距離,也讓水月大宗應付得十分吃力。

這種動靜間的把握,讓水月大宗生出無從下手的感覺。

他知道正是李誌常已經用出真本事,正以無上的心靈修為,遙製他的精神。

這些劍氣大都未必是真,但隻要他當做的假的,恐怕李誌常立馬就能幻假成真,將他一擊斃命。

這才是李誌常這招最厲害的地方。

對於此,他隻有謹守心靈,以絕大的意誌,凝氣成鋒,閃爍天地的刀芒,往李誌常急攻而去。

這是舍身殺敵的無上刀法,縱然成功,也避免不了自身也被李誌常傷到的場景。

當進入這決戰時刻,李誌常更發的淡然超俗,成敗得失都如過眼煙雲,此刻在心中的便是交鋒那刹那的感動。

這種感動無可言喻,卻讓人心中歡喜不盡。

多年不用的銀河九天似流水般刺出,來也無影,去也無蹤。倏忽間九劍一氣嗬成,沒有半分滯礙。

更如鬼斧神工,看不出半分斧鑿。

劍法至此,已然合乎道。

水月大宗麵對在這人世間近乎神跡的劍法,心中也充滿了感動,這種感動絲毫沒有擾亂他的心境,遵循著冥冥中的天地至理,水月刀劃過長空,仿佛奇跡一般,在半空中忽隱忽現,用著不可思議的角度,將李誌常的長劍擋了下來。

若在以往他決然辦不到如此地步,但在此刻,他的刀法進入一種無法無我的玄妙勝境。甚至他有一種衝動,似乎這場勝利他已經唾手可得。

這當然沒有任何可能,他雖然擋住李誌常的劍,但是李誌常依舊遊刃有餘。

李誌常突然笑了,整個身體給人一種舒展開來的感覺,蓬勃的生命力就這樣勃發出來,在這冰天雪地中,給人一種無限生機的奇妙感。

這種感覺便仿佛到了萬物複蘇的冬天。

他說道:“好多年沒有這樣熱過身了。”

縱然水月大宗保持著井水無波的心境,也給李誌常這一句氣倒。

不但是因為李誌常是在激怒他,另一方麵他同時感到他竟然對李誌常這一句話深信不疑。

這對他剛剛領悟的無上刀法妙境,是絕大的侮辱,也是對他自身信心的動搖。

水月大宗一聲怪厲的長嘯,顧不得會驚動禁城的守衛,水月刀以肉~眼看不見的速度,飛速向李誌常攻去。

李誌常感覺到身前一尺外刀鋒的寒氣,並無驚訝,麵色冷然,無數的細微的漩渦劍氣,激蕩在身前。全本小說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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