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回 龍門

今夜的變故攪得我們全無睡意,隻能再生一堆火,三人圍坐在火前聊天。那名突然出現的男子也不知道是什麽人,他整個晚上隻跟我們說過一句話,也不知道他叫什麽,來這裏有何貴幹。艾霞猜測這個人可能也是個倒鬥的,至於他來這裏是不是為了巫王墓,就不可得知了。

第二天清晨很快來臨,濃霧雖然還未消散,但穀中已經明亮起來,我們身前一地的煙頭,雖然一夜未睡有些疲憊,但洗了把臉,很快就精神了。我轉過頭去看那名男子,發現他居然就這麽發了一個晚上的呆,真搞不懂他到底來這裏做什麽,沒準真像油子所說的,是個神經病。

我盯了他半晌,見他果真一動不動,頓時也無力再理會,讓艾霞準備早飯,然後招呼油子跟我再次爬上高處觀察地形,這次必定要在中午之前趕到發掘現場後邊的那片山陰。

油子說:“這次的路線更難走,咱們得清理一下裝備,輕裝出發。”

我沒什麽意見,展開簡易地圖研究片刻,就發現了較為好走的路線,剛要跟油子商討,忽然聽見艾霞在山坡底下朝我們大叫:“你們快點下來,那個男人進洞裏去了!”

油子眉頭一皺,率先趕將下去,我緊隨其後,就見艾霞單獨站在洞前,指著地洞對我們說道:“那個男人下去了!”

我有些難以置信,忙朝洞中望去,隻見其中有條通道傾斜地向下延伸,裏邊黑漆漆的,也看不見底部,昨晚那怪物退回去後,我們都不敢靠近那個洞口,此刻瞧得仔細,竟發現這洞中有微弱的寒風湧出,裏邊煙塵彌漫,似是別有洞天。

油子擔心那名神秘男子會有閃失,畢竟他還救過我們一命,就朝洞中大喊道:“兄弟,兄弟,你在裏麵嗎?兄弟,聽得見我說話嗎?”

他的聲音回蕩在洞中,卻並未得到回應,也不知道是那名男子仍舊是不想說話,還是已經走遠了,聽不見油子的聲音。艾霞問我們怎麽辦,要不要進去找他,油子搖搖頭說:“咱們還是別進去,這裏邊搞不好就是那頭怪物的巢穴。”

就在三人都不知如何是好之時,忽然聽見洞道深處傳來了連續不斷的聲響,我正要湊上前去聽個仔細,突然就聽見油子大喊道:“快退後!”

就在這一瞬間,那種熟悉的金屬摩擦聲便又傳了出來,跟著還有一陣冷得徹骨的寒意,我們知道這種動靜肯定不是別的,正是昨晚上那頭怪物,也不知道是不是那名男子引出來的,總之這回三人均是大驚失色,慌忙間匆匆後退開來。

便是在這時,我忽然聽見一聲冷哼,緊接著,就見一個人影從洞中竄出,躍出地麵一米多高,滾了兩滾就停在了我們跟前,不是那神秘男子又是何人?

我見他安然無恙,就要拉起他跑,然而他卻甩開了我的手,竟又似昨晚那般,麵對著這個洞口發起呆來,半晌,似乎終於覺得有必要向我們解釋,便難得地開口說道:“現在是白天,那東西不敢出來。”

油子將信將疑,小心翼翼地靠近洞口,用手電筒朝洞內照射,見裏邊果然沒了動靜,這才鬆了一口氣,對神秘男子問道:“你跑裏邊幹什麽?不要命啦?”

神秘男子輕輕搖了搖頭,卻並不說話。我雖然覺得這人很怪,但也並不覺得他惹人討厭,見他灰頭土臉的,就說:“你不想說話我們也不介意,我看你先去洗把臉吧,等會兒和我們吃早飯。”

他難得地用眼角瞥了瞥我,卻是忽然發現了什麽,竟轉過頭來盯著我看。我不知道他怎麽了,就揚起眉毛詢問,誰知他又將臉轉向了油子,片刻,隻見他皺了皺眉,似是自言自語,又似是在問我們,簡短地說了兩個字:“詛咒?”

我和油子均是一愣,心道這小子怎麽知道詛咒的事?這等有關於亞神族的秘事應該沒幾個人能知曉,此人莫不是讓艾霞說對了,是位倒鬥的高人?否則,即便是看見了我們額頭上的疤,也不應該能立刻就判斷出這是詛咒造成的。

艾霞始終認為這個神秘男子也是盜墓賊,此刻聽他說出“詛咒”二字,心中更加肯定,就用行裏的切口試探道:“天上摘星,海中撈月,好漢不問盤子嶺,卻說鳳凰棲梧桐,閣下落哪山?”

豈料這男子看都不看她,隻是問道:“你們是不是要進巫王墓?”

油子有點生氣,皺著眉頭說:“你一個問題都不回答我們,也想讓我們回答你嗎?”

男子沉默了一會兒,忽然說道:“你們問吧。”

“那好,我問你。”油子說:“你是什麽身份,或者說……職業。還有,你為什麽要來到這裏?”

我本以為這回他肯定會回答我們了,誰知他聽完油子的問題後,卻輕輕搖了搖頭,說:“很抱歉,這些我都不能回答你。”

油子差點氣炸了,也許是想到了這個人還救過自己一命,終於忍住沒有發飆,隻是冷冷地說道:“那好,那我們也沒有義務回答你的問題。”

我心想此人沒回答油子,說不定真有自己的苦衷,而且看他的樣子也不像是“黑紐扣”的人,更不像是警察。我見氣氛又一時僵固起來,便對男子說:“那我換一個問題,你叫什麽名字?隨便編一個也無所謂,總得有一個稱呼不是?”

他聞言便想了想,也不知道是不是真要編一個,就聽他說道:“周星。”

我也不管他是不是瞎說的,繼續問道:“周兄弟,你準備去倒……嗯,準備進巫王墓嗎?”

周星點了點頭,也許是我習慣了他的冷漠性格,他此刻的讓步無疑令我很高興,對他說:“那好吧,我也回答你,我們正是要進巫王墓,如果沒有什麽利益衝突,你可以跟我們一起。”

我這麽說其實也是為了自己的私心,從這個周星的種種表現上看,他應該是個厲害角色,反正也不是敵人,索性就把他拉攏過來,路上也好有個照應。

周星聽見我的邀請也沒有反對,隻簡短地說了聲“隨便”,就又走回了他昨晚坐著的地方,不再理會我們,好像我們是否要進巫王墓,就是他唯一想要知道的答案。

於是我們三人也便像昨晚一樣,不再將注意力放到他的身上,開始做自己的事情。這種感覺很奇怪,當周星這個人獨自發呆的時候,他好像就變成了空氣,我們可以完全忽視他,就好像營地裏仍舊隻有我們三個人,不曾出現過什麽神秘男子。

吃完早飯油子就開始整理裝備,將不需要的東西全都扔進了地洞裏,收拾妥當後,他就招手讓我和艾霞過去,我見自他整理過後,原先塞得鼓鼓的背包已經縮小了三分之二,頓時有點不放心,問他:“你扔東西悠著點啊,我怎麽覺得你把鏟子都扔下去了。”

油子對我說:“屁話,你以為我們去打地道戰呢!我剛才看了,這座巫王墓根本就不需要挖盜洞,那時候的工具太落後了,要想把墓建在山體中,根本不會去開山,否則十萬奴隸都不夠耗的,成本太大了,我覺得,巫王墓應該是建在現成的山體岩洞裏的,巫王下葬後,入口就用大石頭封死了,咱們隻能順著古河床進去。否則你要想用鏟子挖開,那你得去調一個連過來。”

艾霞問道:“那如果古河床也被封死怎麽辦?”

油子搖搖頭說:“應該不會,山體岩洞的生氣就是依靠水流來聚集的,正所謂‘氣遇風則散,界水則止’,水一斷,那穴位肯定就廢了,我相信他們不會那麽傻。”

我不想在這個問題上耽擱,就說:“反正有路沒路,去到那裏就知道了,咱們的目的也不是進巫王墓,而是跟蹤那夥人,如果他們能進去,那咱們肯定也能進去。”

於是三人稍事休息,我跟周星說了一下路線,也不知道他聽沒聽,眼看山穀中的濃霧散了不少,眾人便開始出發。

這條山穀地勢平緩,但卻十分難行,一行人披荊斬棘,往山穀的北向穿出,接著翻過一座小山丘,就抵達了一片凹地。根據我們的判斷,那巫王墓的位置正是在凹地的另一邊。

行到這裏,再往前走就方便多了,然而我們擔心“黑紐扣”那幫人在附近,便不敢徑直從空曠的凹地上穿過,而是另辟蹊徑,從兩邊的高岩上摸過去。

大禹時期的古墓製度與後來的秦漢製有所不同,秦漢之後的王墓基本上都是掘地為塚,上邊以封土堆蓋嚴,或在其上建造祭祀用的“明樓”,地宮處於十丈以下。偶有唐朝盛世的部分君王開山建陵,但也免不了會立起地上建築。

然而,巫王墓根本沒有任何地麵標誌,看其格局,多半是建在了山體的岩洞中,岩洞周圍遍布著地下河流的支道,用以維持古墓生氣不散。然而地下水脈錯綜複雜,千變萬化,若想找到真正的入口,肯定還要花一番功夫。

艾霞對地脈的了解很少,隻能我和油子拿主意,然而我也沒有什麽好的方案,若是光找地下水脈倒是不難,可具體哪條才是巫王墓的入口,那就不好判斷了。

油子對我說:“咱們挨個找也不是辦法,倒不如到附近找找那幫人留下的痕跡,他們應該已經進古墓了,咱就順著他們開的路進去。”

我正要點頭說好,忽然見到周星往一處行去,他隻淡淡地說了一聲“跟我來”,就兀自攀下了高岩。我們三人對視一眼,不知道他想幹什麽,也隻好順著岩壁攀下去。

周星走得很快,帶著我們左繞又繞,一會兒趟過河流,一會兒翻過岩壁,一會兒又穿過草叢。我們走得氣喘籲籲,就連體力最好的油子也是滿頭大汗,然而周星卻麵不改色,他在一麵山壁前停了下來,我正要發問,卻又見他手腳並用爬上了一塊大石頭。

待他將山壁上厚厚的藤蔓扒開,我頓時就吃了一驚,隻見這片藤蔓被他扒拉開後,底下就露出了一個黑黝黝的洞口。這洞口有半人多高,裏邊陰森幽暗,用手電筒也照不到盡頭,顯然是極深。

油子皺著眉頭問道:“這是……”

“入口。”周星簡短地回答,也不招呼我們,一貓腰就鑽了進去。

我們三人將信將疑,緊隨其後也摸進了這個石洞中。

這是一條極深的洞窟,徑直朝下延伸,我們用手電筒往前照,就見深處怪石嶙峋,越往裏空間越大,也不知道能有多深,難以窺其究竟。

於是眾人且行且探,一路前行了幾十米,便到了一處極大的岩窟。

此處十分悶熱,騰衝縣有火山,是個地熱資源很豐富的地方,單單溫泉就有許多處,我們顯然已經處於山體內部了,四周的空氣中飽含水分子,長年以來受到地熱的影響,所以這裏就像是一個大蒸籠,饒是我們脫了外套,也被悶得渾身是汗。

周星似乎來過,隻見他輕車熟路地帶著我們一直往深處走,不一會兒,眾人便抵達了一條暗河的河床。這條河已經幹枯了,但仍有不少河水流經的痕跡,此處距離地麵應該超過了五十米,當是地下水脈無疑。我先前就聽油子說,想要進入巫王墓,隻能以地底河床為入口,此刻見周星將我們帶到了這裏,也不免相信了幾分,沒準他真能帶領我們進入巫王墓。

所見這條路彎彎曲曲,頂部卻很高,似乎是因為河水長年衝刷,導致河床越來越低的緣故。由於後來河流主幹的改道,這裏就逐漸幹枯了。

我們順著河床又往前行了幾百米,也不知道此處有多深了,周星繼續帶路,領著我們由一條岔道拐入,四人行了十數步,頓時就覺得眼前豁然開朗。

隻見前方又是一處寬闊的岩窟,而且再沒其餘的入口,隻有左側的石壁上坐落著一道銅門。

油子有些惱怒,大罵周星帶的這破路,這道銅門肯定是古墓的入口無疑,但卻是一道“龍門”,像巫王墓這種洞墓,主入口在巫王下葬後會以巨石封堵,而其餘的入口則會被安上厚重的“龍門”,這種“龍門”能用特殊的鑰匙打開,方便族人日後進來維修古墓。

然而,我們手中又怎會有鑰匙?雖說這道門後邊就是古墓的入口無疑,但卻是實實在在的死路。

周星對於油子的大吼大叫也不在意,而是從口袋中取出了一塊東西,對我們說:“我有鑰匙。”

我們三人都愣住了,心道這地方到底是古墓還是他家的後院,還有鑰匙?

油子非常不安,認為周星身上的秘密太多了,我們跟著他一定會出事,當下也不管周星想不想說話,就不停地問周星到底是什麽身份,這鑰匙又是從哪裏來的。

這種喋喋不休頓時就讓周星很不耐煩,他沉默了半晌,終於告訴我們這鑰匙是他從怪物鑽出來的那個地洞中取的。我聞言頓時咋舌,敢情這小子昨晚一直守在我們的營地邊,就是為了要等到第二天白天,他八成是吃定了那頭怪物不敢在白天出來,就偷偷鑽進去偷鑰匙,膽子當真很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