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回 雪蟒

自我在三眼神廟中被卷入這件事情開始,已經過去了許多時日,這段時間除了躺在病**的那幾天,基本上沒有停止過奔波,如今一切線索都指向這座雪山蘭宮,我們也便追蹤著“黑紐扣”的腳步來到這裏,不料途中遇見了被詛咒了的尉遲玖,聽她說出一些事情的始末,這才深知此次的冒險事關重大,在沒收拾妥當之前,決不能輕舉妄動。

其實在來這裏之前,我們已經做了萬全的準備。豈料從尉遲玖口中得知雪山上的這座蘭陀宮根本就沒那麽簡單,據她所知,這座地宮千百年來都未曾有人能進到深處,即便如我爹那般手段絕倫的盜墓者,都隻停留在地宮的門口就昏倒在地。

我不免有些擔憂,看來此番雪山之行遠沒有想象中那麽簡單,蘭宮乃亞神古族在地底下的埋骨之所,亞神女王必會傾盡全力,使盡所有手段來布防,隻怕比起騰衝火山地域的巫王墓還要凶險上千萬分。

尉遲玖似乎看出了我的憂狀,忽然對我說有兩樣東西要給我,是我爹留下來的,應該會對我有所幫助。

我聞言眼前一亮,忙問是什麽東西,尉遲玖搖頭不語,隻是從腰上接下一個錦囊,讓我自己打開看。我見這錦囊金光閃閃,表麵以金線繡成透地紋的樣式,心知此物非凡,連忙雙手接下,輕輕將封口的紅繩拉開。

映入眼簾的是一個彎鉤形的事物,通體漆黑透亮,其首端鑲有金線,尾端則是鋒利尖銳的彎角,我再細看,就見此物以古篆體刻著“摸金”二字,刻痕中還敷著金粉。樣式十分古樸,卻甚是好看。

我兒時曾見我爹佩戴過此物,所以認得,此番過去了許多年月,再次見到我爹的舊物,不免睹物思人,心中一陣唏噓,也頗感驚訝,未曾想到我爹留給我的東西竟是他從未離身的摸金符!

自古倒鬥的山門派別極多,其中的佼佼者,當數古時曹孟德所組織的“摸金校尉”。聽說這些摸金校尉手段通天,風水堪輿十分厲害,天文地理無所不曉,往往一個人就能搞定一座大墓。隻可惜這些人從古書中得知了天機,最後遭天所劫,不得長存,隻留有寥寥數人傳承至今。

而“摸金符”便是摸金校尉的東西,這是一種極其厲害的護身符,據說是用穿山甲掌上最鋒利的爪子所造,先是在巂臘中浸泡七七四十九日,而後又埋於龍樓之下百米多深,借取了地脈中的浩浩靈氣,通常邪魔根本不能近身,是摸金校尉的護身法寶。

劉叔有個堂弟,好像是個叫劉全勝的,這個劉全勝便是一名摸金校尉,小時候我爹時常不在家,便將我帶到劉叔家寄養,而那個時候,我就見過這個劉全勝一回。他當時好像落了難,跑來找劉叔幫忙,當時我躲在裏屋往客廳偷看,就見到這個劉全勝的脖子上也掛著一枚摸金符,後來我問了劉叔,才知道他是一個鼎鼎大名的摸金校尉。

而我爹並非摸金校尉,他身上的這枚摸金符實際上是一次倒鬥的時候在古墓中無意所得,他識得此物是絕世法寶,而古墓中邪氣極盛,便一直都隨身佩戴,從不敢離身。我本還以為我爹死後,這枚摸金符也跟隨他一起安葬了,誰知他早已洞悉後事,事先將摸金符留在了尉遲玖這裏,委托尉遲玖今後將摸金符轉交給我。

尉遲玖見我盯著摸金符愣了許久,知道我此刻心中百感交集,便也靜靜地坐在一旁沉默不語。過了一會兒,才聽她輕聲問道:“你爹……最終還是沒能躲過詛咒,他已經……是嗎?”

我輕輕點了點頭,尉遲玖則是歎了一口氣,雖早已料到是這種結果,眼神中還是浮現出了一絲不忍的傷感,我心知她同我爹的感情非同一般,便也出言安慰。

我舉著摸金符又端詳了半晌,這才貼身收好,轉而看向尉遲玖道:“尉遲阿姨,多謝了,這枚摸金符我會好生收藏的。”

尉遲玖輕輕搖了搖頭,間道:“好了,現在交給你第二樣東西。”

我聞言不免又是好奇心大奇,暗想這第二樣東西必然也是一件不可多得的寶貝,便迫不急待地朝尉遲玖伸出了手。

尉遲玖也不在意我這種無禮的舉動,隻是輕笑道:“你現在這猴急的模樣倒是有些像你爹爹,不過你還是把手收回去吧,這樣東西我想你是接不下的。”

我奇道:“我接不下?那我怎麽帶得走?”

尉遲玖對我說:“不用你帶,它自己會走的。你隻管看著好了,要有心理準備。”

說罷她再不理會我,而是扭頭看向窗外,搖了搖手上戴著的鈴鐺,輕輕擊了兩掌。我不明所以,便也好奇地跟著她的目光朝窗外望去。

這時,忽聽窗外的大樹響起了一陣沙沙聲,我還反應未及,便見到一條體型大得嚇人的白色巨蟒自樹上探出頭來,眨眼已經從窗口竄進了屋內。

我料不到尉遲玖叫進來的竟是這樣的東西,心驚之餘不免從椅子上站起身來,略帶防備地後退了幾步,看向尉遲玖道:“尉遲阿姨,這是……”

尉遲玖嗬嗬笑了兩聲,又朝蟒蛇擊了兩掌,呼喚道:“阿龍乖,到姐姐這兒來。”

白蟒似乎能聽懂人言,隻見它稍稍抬起蟒頭,慢慢遊走到了尉遲玖腳下,腦袋順著尉遲玖的身體盤旋而上,竟搖頭晃腦地在尉遲玖的懷裏蹭了蹭,親昵地撒著嬌。

尉遲玖咯咯直笑,轉頭對我說道:“你爹留給你的第二樣東西就是它了,它叫阿龍,是一條雪蟒。”

我先前在巫王墓中險些被一條黑麟老蟒給吞了,所以對蟒蛇有些許畏懼,一聽說交給我的第二樣東西是條巨蟒,心中登時有些七上八下,指著蟒蛇對尉遲玖問道:“你確定讓我帶上它?這……這玩意兒不會吃人吧?”

尉遲玖嗬斥道:“不得無理,阿龍可是你爹認的兄弟,你得叫他叔叔。”

“叔……叔叔?”我聞言頓時哭笑不得。

尉遲玖輕輕撫摸著蟒頭,徐徐說道:“阿龍是你爹在我這裏養傷期間收服的靈蛇,你可別小看它,它可好幾次救過你爹的性命呢!你這回上蘭陀宮,沒它帶路還真不行。阿龍是一條雪蟒,乃上古異種,世所罕見,不僅力大無窮,還不懼嚴寒酷雪。自古蛇蟲之屬均為冷血之物,但阿龍不同,它在寒冷的地方能散發出溫氣,即使衣衫單薄的人,在雪地中被它纏著,也不會感到寒冷。”

我聽到此處才恍然大悟,看來這條巨蟒還真是雪山之行必備幫手,隻是我與它素不相識,它又如何肯聽我的話?

尉遲玖看出了我的憂慮,搖搖頭讓我別擔心,就見她拍了拍雪蟒的腦袋,道:“阿龍,去認認你的侄子。”

她話音一落,雪蟒便轉朝我遊走過來,我還是有些緊張,呆在原地不敢亂動,尉遲玖說放鬆點,阿龍是有靈性的蟒蛇,肯定能認出你是你爹的兒子。

所見雪蟒昂起頭顱,目光炯炯地盯著我看,我目不轉睛地望著它的眼睛,片刻,就見這條雪蟒的眼神忽然變得十分溫和,竟把腦袋慢慢湊到我跟前,伸著紅舌點了點我的額頭。

尉遲玖說阿龍認出你了,你快拍拍它的頭。我聞言便照著尉遲玖的話,輕輕拍了拍雪蟒的腦袋,雪蟒似乎非常興奮,搖頭晃腦地繞了我兩圈,不斷吐著舌頭輕點我的臉頰。

……

從八角閣樓中出來的時候,眾人都被我身後的雪蟒嚇了一大跳,在與大家解釋了一番之後,全部人這才將信將疑地湊上前來,打量著我這個剛認的“叔叔”。

雪蟒知道眼前的人是我的同伴,所以此時也表現得很溫和。我原以為女人對蛇蟲鼠蟻之類的東西會存在本能的畏懼,豈料蘇芹見這巨蟒十分溫順,竟將它的腦袋摟進懷中撫摸起來,直呼這蟒蛇叔叔真漂亮。

其實這條雪蟒是真的好看,雖然體型大得嚇人,但渾身潔白如雪,眼下有兩道金色的淚紋,瞳孔卻是棕色的,我還從未見過這樣的蟒蛇,原以為是變異物種,聽了見多識廣的劉大炮介紹後,才知道了這種雪蟒的底細。

原來劉大炮祖上並非普通的古董商,他們那種職業與盜墓一樣,同屬於中國傳統行業七十二行中的一行,名為“點金童”,拜的祖師爺是明朝的巨富沈萬三,今多活躍在北京、天津一帶。

所謂“點石成金”,實際上並不是說某種仙術,真的能將石頭變成金玉,而是指一種十分高明的鑒定術。“點金童”就是懷有這種高級鑒定術的一類人,他們熟識世間的所有珍寶,善於璞中求玉,沙裏淘金。有些東西在尋常人眼裏,或許比茅坑裏的臭石頭還不值錢,但若落到“點金童”的眼中,就可能是一件稀世珍寶。

而這個行當,其實就與那走南闖北的“憋寶客”差不多,隻不過“點金童”講究的是寶物的命數,認為天下間的所有秘器重寶,若非你命中該有,是委實不可強求的,所以“點金童”喜歡開古董鋪,一邊做古董生意養家糊口,一邊耐心等著命中該有的寶貝自己送上門來,而不是像“憋寶客”那樣,五湖四海地去尋求。

“點金童”有自祖上傳承下來的古籍——《八寶相命術》。這裏所謂的“相命”,並不是看相、算命的意思,而是以眼耳口鼻手等器官,對到手的東西進行鑒定,以確認東西的價值。而這本《八寶相命術》中,就有“相蛇”一說。

所謂蛇乃遇風成龍之物,都很有靈性。而在“相蛇”這一學問裏,就有提到“蛇中四靈”,這是四種最具靈性的蛇類,分別有啖牛食象的“巴蟲”,趨金辨銀的“錦蚺”,“千年竟龍”灝靈,溫寒化雪的“白蟒”。此四類巨蛇都有通天的本事,最是稀有不過。

而這四靈中溫寒化雪的“白蟒”,便是我們眼前的這種蟒蛇,又稱為“雪蟒”,平時棲息在千重冰川之上的岩洞中,或是長眠於雪水冰湖的深淵裏,非遇天候大變,雪蟒不出。據說這種雪蟒體內有一顆飽含火性的蛇膽,所以不畏酷寒,體表還能散發溫熱,其所蛻之皮,古人稱之為“火衣”,以其墊於衣中,或是套在鞋底,則置身冰窖肌膚不寒,踏雪千裏腿腳不僵,十分珍貴。

隻可惜世間的雪蟒十分稀少,根本就是人間罕見,更何況這種巨蟒百年方蛻一次皮,而且這蛻下的皮還需要雪蟒吐一口龍涎於其上,才可變成“火衣”,所以這種稀世珍寶更是難得。

據說乾隆的皇額娘,太後老佛爺就曾在過壽之時得到一件“火衣”,乃鈕祜祿?和珅所送的壽禮,其上鑲嵌著千顆玄珠,以西域老蠶絲縫製,不僅具有保暖驅寒的功效,還能刀槍不入,水火不侵。

這還是曆史上唯一一件現世的火衣,其稀有程度可見一斑。

我料想不到眼前的雪蟒叔叔竟是這等靈獸,頓時肅然起敬,蘇芹亦是暗暗咋舌,輕輕拍了拍雪蟒的腦袋道:“蟒蛇叔叔,沒想到您這麽厲害!”

雪蟒似乎知道蘇芹在稱讚它,竟頗為得意地搖頭晃腦,尾巴也在擺來擺去。

油子抬頭看了看天色,心知眼下還不宜耽擱,便催促眾人趕快起行。於是大夥草草打點了一下隨身的裝備,便順著來時的路開始折返。我帶著雪蟒跟在眾人身後,忽見周星回過頭來,靜靜地朝八角閣樓望了一眼。也不知道是不是我的錯覺,在某一瞬間,他的目光中竟流露出了與之前截然不同的眼神,似是帶著些許不舍,又似是帶著一種決絕。

然而這飽含深意的回眸也隻持續了短短幾秒鍾,很快他便頭也不回地跟著眾人往林外開拔。

卻說隊伍終於走出了山林,我回頭望了望來路,隻見其中白霧繚繞,煙雲莫測,若不是親身抵達了深處,絕想不到其中還會居住著隱者,方才發生的事情,便如那南柯夢境一般,似乎隻是一場虛無縹緲的經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