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兕角金號 第七回 山穀(1)

蠱術乃古時流傳下來的邪術,多指一種毒蟲。最早出現的蠱,乃是施蠱人將百種毒蟲放在器皿中,使其相互噬咬,最後所剩一蟲,據說此蟲就叫做“蠱”。這隻“蠱”在百蟲之中是最毒最狠的,使其害人,定會教人防不勝防。

所以後來有人給“蠱”字釋義,也便是“蟲”在“皿”中。

卻說這種“百蟲養蠱之術”在千百年的發展中,逐漸衍生出了許多邪法,這類邪法屬於蠱的分支,便也被統稱為蠱。

李翔所中之蠱,乃是一種蛇蠱,其來源尚不可知,但治療的方法卻沒那麽難。我讓艾霞去抓一條毒蛇,然後取之蛇膽,用牛筋草的草汁混合。首先用水將李翔的肚子灌滿,然後將蛇膽與草汁混合的**從李翔的鼻中倒入。

過了不久,他的神智逐漸清晰,嗆了一口就感覺到軟齶極苦,忍不住就哇地一聲把肚子裏的東西吐了出來。隻見原先灌入他肚子裏的水被吐出來的時候,均是黃中泛黑,而且還帶著一股腥味。

油子捏著鼻子,不斷拍著李翔的後背,等他吐夠了,又將他平躺放下。這個時候他已經恢複了些許神智,看了我們一眼,臉上滿是意外的神色。

我見李翔的蠱毒已經拔得差不多了,隻是此刻還很虛弱,便也不多跟他解釋,先讓他躺下來好好休息。

李翔死裏逃生,也是當真虛弱了,很快就沉沉睡去。

大約下午兩點的時候,李翔就醒了過來。他真不愧為刑警出身,很快身體就恢複了大半。我們還未進入古墓,不願動用幹糧,艾霞倒是能幹,找了一根木頭將一端削尖,卷起褲腿就下到了河裏,不一會,就已經插了幾尾大魚上來。

期間李翔聽油子說是我救了他,頓時就對我不住感謝,我朝他擺擺手,忽然想起眼前這個可是刑警支隊的隊長,他從市裏不遠千裏前來此處,肯定不是為了遊山玩水。我隱約覺得這件事可能與文物失竊案有關,李翔這等身份,必不是個簡單人物,我們三人在這個深山老林裏活動,又沒穿當地人的衣服,他肯定會覺得奇怪,隻是他的命才剛被我們所救,所以還不便立刻詢問。與其讓他主動盤問我們,倒不如先跟他搭上話,也好占據主動之勢。

想罷我就故作無意,好奇地對李翔問道:“警察同誌,你怎麽一個人到了這裏啊?這深山老林的,危險著呢,要不是我們恰好來這裏登山,發現了你,可能你就危險了。”

李翔說:“我姓李,是過來執行任務的,你剛才說你們來這裏登山,那你們是……”

油子很機靈,馬上接下話頭,說:“我們是職業登山隊的,你看!”

說著他便裝出一副很自豪的表情,指著脖子上事先托人辦的登山隊掛牌讓李翔看。

李翔點點頭說:“原來如此,看來你們這些登山的還真厲害,可以看得出來你們的野外生存能力很強。”

我也不知道他有沒有懷疑,隻能故作謙虛道:“哪裏哪裏,你們當警察的那才叫厲害,其實我以前也想過要當警察。”

李翔說:“哦?那後來呢?怎麽不去當警察?”

我搖頭苦笑:“這可說來話長了……”

油子道:“對了,李警官,你來這裏到底執行什麽任務?我們可以幫得上忙嗎?”

李翔搖搖頭說:“這事很危險,你們還是不要參合,我會打電話跟上頭申請,讓他們再調點人過來。”

我和油子相視一眼,心道這李翔果然不簡單,說話滴水不漏,現在我們也不好再打探,他的反偵察能力很強,說太多話難免要被他懷疑。正好這個時候,艾霞已經把魚烤好了,我便大喊著“開飯了”,結束了這次對話。

吃完了東西,油子便故意問李翔,說要不要我們帶他走出叢林。油子是吃定了李翔正在執行任務,不會離開,而且李翔先前已經說了讓上頭派人過來,現在肯定不打算出去。

果然,李翔對油子搖搖頭說,現在他還不能回去,如果我們有事,可以先走,現在他已經恢複體力了,一個人也不是問題。我知道李翔是不想讓我們參合他的任務,所以才會這麽說,於是我們也就順水推舟,跟李翔告辭,同時留了一些在古墓裏用不著的野外生存補給給他,讓他自己小心。

路上我們非常細心,確定已經甩開了李翔之後,這才放鬆下來。此刻天色不早了,一定要在天黑之前到達巫王墓,片刻也不能耽擱。

油子說:“你們剛才注意到李翔昏迷的地方嗎?那條河再往前一點,就是一個山洞,我猜測,那個山洞肯定是穿山而過的,要不然就是直通巫王墓。”

我問道:“你是說……那個李翔正是追捕‘黑紐扣’那幫人的?這麽說來,那些人已經從那條河道進去了?”

油子說:“我看八成是這樣,李祥中的蠱說不定就是那幫人下的。這些警察也真是厲害,居然能追上這來,我們可是打探了半天才找到這裏的。”

我們商討著,覺得情況越來越不妙,當下也加快步伐,首先從極險的山壁攀上,好不容易爬上了山頂,太陽已經偏西了,我們不敢停留,繼續馬不停蹄地翻過一道山脊,到達了一處較為平坦的穀地,此處距離那巫王墓已經非常接近了。

艾霞認為巫王墓的情況目前還不清楚,應該先停下來分析分析,況且目前警方已經把注意力放到了這裏,咱們肯定不能從發掘現場那邊進墓。

油子取出簡易地圖,再次對照了一下我們走的路線,說:“咱們得順著山穀走到發掘現場的側麵,那裏有塊高地可以爬上去,咱們從那裏觀察地形。”

他說罷開始環顧四周。

這條山穀的樹林更是茂密,在這種地方難見季風,地勢低凹處極其潮濕,各種植物恣意生長,特別是北回歸線特有的植物,這些植物生長能力很強,大樹參天繁茂,灌木密布叢生,就連野草都有半人多高。在這種環境下,我們首先要找一處相對空曠的地方休息,不事先查探出古墓的情況,絕不能冒險行動,沒準要在山穀中過夜。

我往山穀兩端眺望,隻見遠方雲霧繚繞,幽深處,根本難以窺其究竟,隻有油子所指的那條路線較為好走,也可從那裏接近古墓。

於是三人再次披荊斬棘,行到了一處背靠山壁的地方,這裏有一塊小型空地,兩邊都有大樹作為屏障,而且較為幹燥,如果要在這裏過夜,那隻要生一堆火,晚上再輪流守夜,應該就足夠了。於是三人開始分工,由艾霞搭帳篷和準備晚飯,而我和油子則是趁現在天還沒黑,爬上高地,從上邊俯瞰古墓附近的地形。

巫王墓的發掘現場就在不遠處,從目前的地形來看,那個地方恐怕隻是古墓的外圍格局,這座山的兩頭延綿彎抱,形勢上占據了“潛龍之勢”,要我是古代那個巫王,肯定會把主墓室等格局安設在山體裏,隻是不知道那個時候有沒有開山為陵的能力,不敢妄下定論。

油子認為那個時候距今雖說幾千年,但山川的脈象萬年不變,這個地方也沒有被人為地開發過,所以我們得首先從古代那個巫王的角度來考慮。古人很早就對風水有雛形的見解了,所以巫王墓的主要格局所在,至少要避免被山風迎門,古墓的主要格局,肯定會被安設在山風難以吹及的地方。

我聽他說得有理,便用望遠鏡四處搜尋,油子也舉著望遠鏡左右觀看,最後,我們的目光都不約而同地落到了一個地方——發掘現場後方一座山的山陰。

那處山陰正好避開了這裏的主導風向,也沒有穀風能吹及那裏,而且看其形勢,也正處於發掘現場的後方,當是巫王墓的靠山無疑。我用望遠鏡仔細觀察,發現那裏的地勢更加險要難行,至少要順著我們紮營的這條山穀往北走,然後翻過一座小山,再穿過後邊的凹地,才能抵達那個地方。

看這裏的環境,應該不會是亞神族會選擇的居住地,然而這裏有他們的祭壇,那至少能夠說明,這裏肯定也曾修造過不少工事,不僅如此,後來那巫王墓的選址也是在這裏的,所以從中就可以推測,有些建造材料隻能從外邊運進來,若我猜的不錯,原先推測“黑紐扣”一夥人進入的那條河道,應該就是那時候開鑿出來的運河,正是運送這些建造材料用的。

這些地下水脈存在的時間非常之久,但由於旱澇的影響,時常會改變河道,那夥人從水路進來,恐怕未必會直達巫王墓的所在。當然,也不是沒有可能,如果我們到時候抵達那片山陰,發現那裏有河道而且還是活水,那就能說明那裏很可能就是巫王的古墓,“黑紐扣”也很可能已經進入了墓中。

油子聽我分析得在理,點點頭說:“反正咱到時候就走一步看一步,實在不行就追到墓裏,一則看他們想搞什麽名堂,二則想辦法拿回那個兕角金號。”

我說:“看這地形,咱們要想在今天趕到那裏,恐怕是不可能了,隻能先在這裏過了夜再說。那幫人偷完文物就急匆匆地趕到這裏,而且還有警察追他們,他們今天即便是抵達了古墓外邊,也肯定要先過夜,養精蓄銳之後才敢進去。”

商量完畢,我便跟油子回到穀中,這個時候,艾霞已經搭好了帳篷,此刻正坐在火堆前烤著兩隻野兔子。我們倆走過去幫忙,艾霞說這兩隻兔子還不夠,就又去打了一隻山雞回來。

現在我們是完全不急,也不擔心後邊的李翔會尾隨而至,在這裏發現我們。首先,他還要在原地等待援兵,估計今晚之前都過不了那道山壁,其次,他所走的路線肯定跟我們不一樣,多半會是弄艘船,由“黑紐扣”所走的水路進來。

吃完東西天也黑透了,我們三人圍在火堆前聊天,油子說起以前他做錯事,怕他大伯打罵,所以就找艾霞來背黑鍋,可艾霞從小一根筋,根本就瞞不過他大伯,最後油子還是被他大伯教訓了一通,屁股上打出的疤現在還在呢。

我聽了直笑,說原來你從小就這麽陰險了,我說呢。

油子呸了我一聲,說:“這不叫陰險,你想啊,小時候頑皮,多怕長輩的棍棒啊,一般做錯事被發現,在當時的感覺肯定是跟世界末日一樣的,而且我大伯打我可從來不手下留情。”

艾霞說那個時候她太純潔了,不小心就被油子騙去背黑鍋,反正這種事情要放在現在,肯定是打死也不幹。好歹方爺(油子的大伯)從來不打她,她要是喜歡,還可以去打油子的小報告。

我越聽越樂,跟二人一直聊到了很晚,三人這才解散,準備睡覺。

第一班哨由我先值,我抱著油子之前跟當地人買來的獵槍,坐在火堆近處,點了一支煙打發困意,同時警惕四周的密林。這種深山老林的夜晚非常安靜,仿佛天地間所有的動植物都已經睡著了,然而,也正是在這樣的夜晚裏,會有許多夜行猛獸出來覓食,他們擅於潛伏,走起路來不帶一絲響動,若是在這種地方過夜,肯定要有人時刻關注周圍。

一個人坐在這種地方的滋味並不好受,特別是聽著油子的呼嚕聲,我的上眼皮一直想跟下眼皮打架,要不是還有寒冷的山風打消睡意,怕是早就支撐不住了。

也不知道過了多長時間,天上的濃雲慢慢消散,清冷的月光灑了下來,風卻逐漸小了。我看了看表,發現還有十分鍾就該輪到油子換班,就強打了精神,拍拍臉頰強迫自己再堅持十分鍾。

森林裏越發寂靜,似乎連樹葉也不動了,我坐著坐著,忽然覺得背上開始冒出一股寒意,說不上是什麽感覺,但覺眼前這片安靜的叢林中,似乎隱約透著一抹詭異,就好像是暴風雨之前的寧靜一般,此刻安靜得竟連我自己的心跳聲都聽得清清楚楚。

當下我睡意頓消,趕緊盯著四周仔細查看,隻見周圍黑影重重,均是茂密的樹木,也看不清其中有沒有隱藏著可怕的東西。

這條山穀看似尋常,實則危機四伏,怪就怪在這裏的樹林太茂密了,這個地方的風力不大,更沒有沙塵暴之類的現象,然而這些樹木卻長得一般高矮,似乎被人刻意修剪過一般,無形中形成了一道屏障,籠罩在我們的周圍,就好像想要把我們紮營的地方,從這個世界上隔絕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