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月的時間轉眼就過去了,顧瀟馬上就要去廣東報到了,但他的心情一點也不輕鬆,一部分原因是決賽結束後曾勳跟他談的那些話,更重要的原因是他即將告別生養他多年的家鄉,獨自到外麵去生活。雖然他一年前走出了大山,離開了父親,但那充其量隻能算是從農村到城裏,好歹大家說的都是一樣的口音。而這次,真的要走很遠了,那是一個陌生的大都市,一個充滿著未知和挑戰的世界。在那裏,他會遇上些什麽人和事呢,他還會那麽幸運的碰上把他當做一家人看待的王教練那樣好的人嗎。

王向東一家為顧瀟舉辦了餞行的晚宴,把顧瀟的老父親也從山裏接了來。一年不見,顧富貴越發憔悴了,額上的皺紋又多了幾條,頭上早已白發蒼蒼。顧瀟心中湧起陣陣酸楚,但他怕父親傷心,強忍著已經在眼眶中打轉的淚水,做出一副很高興的樣子。顧富貴則一個勁的叮囑顧瀟到廣東去要努力,要聽話,要和隊友搞好關係,一如他一年前將顧瀟送出大山的情形。一年前的顧瀟或許還不能完全理解父親的嘮叨,但經曆了種種磨難後,現在的他明白了能有親人時刻的關心和嘮叨是多麽幸福一件事。當他的淚水終於忍不住奔湧而出時,他一把撲到了父親身上,從懂事以後再沒流過淚的他此時在父親麵前完全就像幾歲的孩子。而顧富貴不住的拍著他的肩膀:“孩子,現在是高興的時候,不要哭。”這個老實的農民說的話還是那麽樸實而親切。一旁的王向東夫婦也很受感動,小玫更是不住的流淚。王向東忙岔開話題,笑著把眾人拉上了席。

這是一次純粹的家庭式的聚會,沒有邀請任何人,事實上在這個世界上,顧瀟也找不到比在座的幾個人更親近的人了。顧富貴就不用說了,王向東一家人一直是把顧瀟當著自己家的人來看待的,他受到的待遇絲毫不比小玫差,從某種意義上還要好一些,因為小玫對他比對自己還要好。即使是現在,她也不斷的往顧瀟碗裏夾菜,生怕顧瀟餓著了似的。

顧富貴也不笨,看著小玫對自己兒子體貼入微的照顧,他心裏也明白了七八分。他也很喜歡這個漂亮活潑的女孩子,要是真能有這樣一個兒媳婦,那真是顧瀟這小子八輩子修來的福分。不過現在兩個孩子還小,還沒到考慮這個的年紀。

王向東夫婦也早就把這一切看在眼裏了,但也是考慮到孩子還小,還是順其自然的好。

飯後,小玫拉著顧瀟到外麵散步,兩人手拉著手,一路看著兩旁的風景,什麽也沒有說。小玫突然身子一轉擋在顧瀟麵前:“瀟瀟哥哥,我有東西要送給你,你閉上眼睛。”“怎麽又是這套,能不能來點新鮮的?”“討厭,你把眼睛閉上,也沒人會說你是瞎子。”如果說先前那句話還是做出一副淑女的樣子,那現在的小玫則完全放下了偽裝,她幾乎是親自動手將顧瀟的上下眼皮給“抹”到了一起。

“我數三聲,你再張開眼睛。一...”

“三”顧瀟自己數了出來,然後頑皮的睜開眼睛,卻嚇了他一跳,他看見小玫正踮著腳,雙手勾著他的脖子,臉上滿是紅暈,而她那可愛的小嘴正一步步向顧瀟的嘴唇逼近。

“天啦,難道這就是你的禮物,也太不值錢了吧。”顧瀟雖然嘴上這麽說著,但心裏卻是小鹿亂撞,一顆心七上八下。

小玫臉更紅了,她生氣的握起粉拳,拳頭像雨點般落到顧瀟身上:“死人,誰讓你睜開眼睛了,你是成心看我的笑話是不是?”大概覺得被顧瀟識破“詭計”很沒麵子,也許又認為半途而廢更傷自尊,小玫居然一把抓住顧瀟的頭,強行在他嘴上來了那麽一下。這一下比球場上的任何防守都厲害,讓顧瀟完全呆在那裏,說不出話來。

大概小玫自己也覺得臉上發燙,支支吾吾岔開話題,用隻有她自己才聽的見的聲音說:“瀟瀟哥哥,我...我其實...我真的是要送東西給你。”說著,她掏出了一個手機放到顧瀟手裏。“這部手機是我jing心挑選的,以前我送手機給你你都不要,現在你要出遠門了,總不該拒絕了吧。以後我不能天天陪著你了,就讓它代表我陪在你身邊,你悶的時候就給我打電話。”

顧瀟心裏一熱,把小玫牢牢抱在了懷裏,兩人緊緊抱在一起,仿佛天地間隻有他們兩人一般。

顧瀟就在這樣濃濃的情意裏,帶著小玫全家人的祝福踏上了飛往廣東的班機,雖然他依然為曾勳所說的話憂心忡忡,但同時他也做好了充分的準備,特別是昨天晚上見到蒼老的父親,讓他打球賺錢的意誌更加堅定,為了讓父親過上好ri子,他什麽苦都願意吃,當然,他還想讓另一個人過上幸福的ri子。

陳群親自到機場接他,二線隊的教練也來了,一起來接機的還有曾勳,他們都熱烈歡迎顧瀟的到來。隨後顧瀟就坐上俱樂部派來車到了駐地,那裏還有一個簡單的歡迎儀式,雖然很簡單,但為一個二線隊的年輕球員舉行歡迎儀式,中國籃球界還從來沒有過這樣的先例。

張海濤沒有出席,但他第一時間打來了電話:“小顧啊,想找你還真不容易,我剛從陳教練那裏要到你的電話。怎麽樣,到廣東適應嗎,是不是挺熱的,沒關係,多呆一陣就習慣了。我也沒啥好說的,好好努力,將來進nba。”張總的話語總是那麽親切暖人心。

“這個張海濤真是老狐狸。”當一切的活動結束,給顧瀟分配的二人寢室裏隻剩顧瀟和曾勳兩人的時候,曾勳罵道:“他是怕其他球員心裏不平衡,本來做為二線隊是從來沒有什麽歡迎儀式的,給你舉辦歡迎儀式已經讓一些隊員眼紅了,他怕他來了讓大家更不高興。而他不來的話,大部分怨氣就落到了你和陳教練身上,他這招可是高明的緊。”

“不會吧,張總這人我感覺挺不錯的啊,待人很親切。”

“哎,不跟你說這些了,以後你會明白的。還是歡迎你到這裏來,現在我們兩兄弟可以一起打球了。”曾勳高興的說:“還記得我上次跟你說的嗎?那天喝了酒,你不用放在心上,既然來了,就要好好努力,畢竟競技體育還是靠實力說話。你好好幹,前途一定很光明。有用得著我的地方盡管說話,我會幫你的,爭取讓你明年進一線隊。”

顧瀟關心的問:“宏達隊還沒考慮調你進一線隊嗎?我覺得你的水平已經很高了。”

“嗨,廣東隊是出年輕後衛的地方,我都這把年紀了,也沒什麽戲了。說到底,籃球場還是一個玩身體素質的地方,我這個身體條件也就屬於高不成低不就,除了身材相對高點,要速度沒速度,要彈跳沒彈跳,爆發力和反應速度更別提了。我是想通了,這輩子就這樣了,反正打一天算一天,等球隊哪天把我掃地出門,我就自己卷鋪蓋走人。”

顧瀟不知道說什麽好。

曾勳反而沒把自己的前途放心上,也許真的是如他自己所說的打一天算一天吧。不過他這麽好的材料卻由於改了年齡導致長期在青少年級別的低水平比賽裏混,最好的時光給耽擱了,這確實是一種悲哀。而這種悲哀不知道是屬於他個人呢,還是屬於一個體製的悲哀,為了成績急功近利而悔掉一代人的例子在中國的體育界比比皆是,到底是在低級別的比賽中拿到好成績,搞什麽“奧運戰略”,以獲得別人的“尊重”和自己的“政績”更重要呢,還是自己隊伍的長遠發展更重要,中國體育界該反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