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五、離芳豔色(下)

“至於那位明二公子……”離三斂笑,眸中泛起無奈與無力,“一晚上,姑奶奶送了六位姑娘到他房中,絕對都是一等一的美人,且風姿各異,可最後啊,六位姑娘一個個皆對他傾心不已,自慚形穢,主動離開了。”

“哦?”蘭七眉頭一動,坐起身來,“和本少說說怎麽回事。”

“那二公子出身名門又一派高潔優雅的氣度,想這樣的人欣賞的也該是那冰清玉潔的好姑娘,因此第一個派出的便是青溪。她本是官家之女,容色清麗又滿腹詩書,向來清高自許目下無塵,結交的皆是上流高雅之士,由她去侍候二公子是再恰當不過的人選,誰知呀,那明二公子不過看她一眼再向她一笑,青溪便把持不住,竟生鍾情之念,她不待再看第二眼便落荒而逃,你知她回頭跟姑奶奶說什麽了嗎?”離三微露一個帶點嘲意的笑。

“說什麽?”蘭七搖著玉扇的手一頓。

“那丫頭說‘再看一眼,定要非君不嫁,可流水落花向來無緣,青溪不想相思至絕。’”離三有些歎息,“這丫頭果然是有慧根的人,知道要快刀斬念。”

“嗬……謫仙一笑,竟然是無人能抵擋得了的嗎?”蘭七碧眸一閉,複又躺下。

“第二個姑奶奶便派了紅纓,容色豔比丹芍,猶擅舞,其歌舞乃姑奶奶親授,早已是青出於藍勝於藍。她為二公子跳一曲《戲鴛鴦》,七少知那是什麽樣的舞的。”離三輕輕笑著,抬手撫鬢,嫵媚中還透著三分惋惜。

“紅纓若跳那舞,從未有男人能不心動神癡意迷的,可那二公子卻自始至終微笑如常目清神定。末了,他用房中瑤琴彈出一支古曲《火鳳凰》,彈曲中隻看紅纓一眼,可那一眼便叫紅纓徹底沉淪,後來,她告訴我,她自己都不知道是怎麽出了那房的,隻知道清醒過來後便在姑奶奶麵前,然後便抱著姑奶奶放聲大哭,問為什麽她不會跳《火鳳凰》,今生不可得此人此情,至少也要琴舞相合一回,才不至遺憾至終!”

“《火鳳凰》?他竟然知道此曲。”蘭七也感歎一句。

離三笑笑,“姑奶奶那刻抱著紅纓,既是驚歎又是不服,不信有男人能不醉在這離芳閣的,所以這一次便讓四位姑娘一起去。”

蘭七聞言長眉挑起。

“式微擅歌,兼之纖弱嬌柔情態百種,沒有男人見之不憐;殊嬌柔媚嬌俏,且靈敏風趣,無人不沉於其笑醉於其容;浣苔擅琴,一曲《慕青絲》聞者傾情;青靄乃是全才,琴棋書畫詩詞歌舞無一不精,更兼氣韻如蘭,男子見之便生敬慕,原想著這樣的四位美人那二公子也該心動眼花了吧。可是……”離三猛地握拳恨恨的擊在竹榻上,甚是憤然的瞅著蘭七,“都怪你啊,帶來的都什麽人啊,竟然把姑奶奶家姑娘的魂全勾了去!”

“怎麽啦?”蘭七伸手安撫的拍拍離三的臉,“這二公子又做了什麽攝了美人的魂兒?”

離三扯下臉上那隻手,送到嘴邊張口便咬去,幸好蘭七反應及時,躲過一劫。

“那二公子其實也未做什麽奇特的事兒,四位姑娘進房時,他在寫字,一幅白紙懸於牆上,手握紫豪,不緊不慢悠然寫來,明燈白壁,青衫獨影,不知怎的,那一刻四位姑娘滿腔的旖旎綺念全消了個精光,隻是看著那人,挽袖揮筆,蘸墨寫意,明明在動,卻給人以靜雅之感,靜中偏還帶著灑逸飛揚的氣勢,隻一個背影,便已叫人傾服。”

離三目光怔忡的望著窗棱,仿似那裏也有著那個青衫灑逸的謫仙。

蘭七未語,臉上掛著淡淡笑,看著離三。

“待他寫完字,轉身麵對四位姑娘,那等容儀風姿豈能不叫人驚歎,四位姑娘神怔之時,他隻是回以一笑,鋪紙於桌,重蘸煙墨,然後抬眸各看四人一眼,未語。可四位姑娘那一刻卻分明知曉了他眼中之意,於是浣苔撫琴,式微按弦而歌,殊嬌聞歌起舞,丈外青靄捧卷而讀……”離三深深歎一口氣,似敬又似惜,“姑奶奶一生所遇的男兒何其多,不泛文武冠絕六藝精通之人,可看到那幅畫之時,姑奶奶卻不得不歎服。她們四人形貌殊麗神韻各異,可那畫不失其貌盡顯其韻,更兼筆風淡逸,不染紅塵之氣。一尺之地四人栩栩如生,姑奶奶隻是看著,卻有親臨其境之感。”

說至此,離三微微一頓,才道:“四人捧畫回來,浣苔、式微、殊嬌說‘那一刻之琴、歌、舞乃性靈之為不受自控,為此生最妙,再不可得’,青靄說‘那一刻明明身畔琴歌繞耳舞姿繚目,心底裏卻是沉淵之靜,燈影搖曳清晰可感’,她們對姑奶奶說‘這等人物,予不願再見,見之傷心’。”

“見之傷心……”蘭七緩緩重複一句,搖著玉扇的手不動了。

“往日也隻是聽人傳說,今日才算是見識到了。”離三移過小幾上的壺,倒上一杯茶,啜一口,道,“這人無需言語行為,隻是氣勢神韻便已可奪心攝魂,百年不得一。”

“嗬……”蘭七輕輕一笑,重搖玉扇,碧眸盈盈看住離三,“這樣的人姐姐該也歡喜才是,何不親身一試?”

“哈哈……”離三也笑,抬起蘭花纖指彈在蘭七額上,“姐姐我何至愚蠢至此?明知不可為還要為之。”

“唉,可惜。”蘭七搖著頭,“本想著姐姐能找出弱點,誰知竟是金剛不壞之身。”

“其實……”離三俯首偎近蘭七,“七少才該親自一試,姑奶奶我十分好奇,仙與妖,不知是仙渡了妖,還是妖惑了仙?”

“哈哈哈……”蘭七放聲而笑。心底裏卻想起了那個惡夢,一陣糾結。

“你這次打算在姑奶奶這玩多久?”離三喝完茶問道。

“明日就走,還有正事。”蘭七道,“托你打聽的可有消息?”

離三搖頭,“這還是第一次你要姑奶奶打聽的事毫無線索。”

“是嗎?”蘭七合起玉扇,臉上也斂起微笑,“離芳閣都打探不出,看來真的去了東溟島。”

離三挑起一邊柳眉,秋波橫盈,“那‘蘭因璧月’到底是個什麽東西,竟然連你都這般緊張?”

“那個麽……”蘭七勾唇一笑,碧眸中閃過攝人的光芒,“是世間最美之物,代表著世間一切!”

“嗯?”離三嗤笑,“代表世間一切?”

“對。”蘭七笑容不改,“你認為錢是這世間最重要的東西的話,那麽它便代表錢,你認權最重要,它便代表權利,你認為地位最重要,它便叫全天下人俯首腳下,你認為情最重,它便讓男男女女投懷而來……”

“哈哈……”離三大笑,釵鬢搖動,如風中花,嫵媚的風情的,“那麽它在七少眼中代表什麽?”

“在本少眼中……”蘭七碧眸看著手中白玉扇,眼簾垂下,“它便是它!”

“咚咚咚!”房門忽被敲響。

“誰呀?”離三揚聲問道。

“七少在嗎?”門外是宇文洛的聲音。

離三挑眉看著蘭七,蘭七眸一轉,淡淡頷首。離三起身開門,門外站著宇文洛,宇文洛身後站著寧朗。

門一打開,宇文洛先打量離三,再移目竹榻上倚著的蘭七,最後兩隻眼睛便直往房裏骨碌碌的四處打量著,嘴裏邊說道:“七少,我們什麽時候上路?”

蘭七還沒答,離三倒是說話了,“怎麽洛公子這麽急著離去?難道離芳閣招待不周?”

“不是。”宇文洛連連擺手。

“那洛公子幹麽這麽著急上路?”離三追問。一雙妙目盈盈瞟向寧朗,奈何寧朗低首垂眸,不得領會。

“那是因為……”宇文洛回頭看看寧朗,眼珠子轉呀轉呀。

“我不喜歡呆在這裏。”冷不妨寧朗突然出聲道,而且聲音還不小,“我不喜歡這裏,我們離開好不好?”寧朗目光直直的看著蘭七,不躲也不閃,一臉認真。

離三也是一愣,眼眸一轉,然後笑道:“在這離芳閣裏,姑奶奶還是第一次聽到這樣的話,你膽子倒是不小。”

寧朗看一眼離三,不語,依舊轉頭看著蘭七。

蘭七起身走近,臉帶關懷的看著寧朗,“在這裏住得不舒服嗎?住到明天也不行嗎?”

寧朗搖頭,“我不喜歡這裏。”

“這樣啊……那咱們去城裏找個家棧住罷。”蘭七淡淡一笑,然後轉頭,“離三,剛才托你的事等本少回頭再好好想想看有什麽法子,至於其他……看來隻有晚上才有時間談了,本少去去就回。”

說罷出門,對寧朗、宇文洛道:“咱們這就走罷。”

宇文洛轉身,寧朗卻又不動了,隻是看著蘭七,片刻後才低聲道:“你既有事……就住到明天罷。”

“嗯?”蘭七怔住。

“大哥,咱們回去。”寧朗一拖還在使勁打量著離三香閨的宇文洛轉身便走。

離三看著他們遠去的背影,半晌後才道:“這孩子真可憐,何不放過他。”

蘭七玉扇一張,碧眸綻笑,“你覺得本少有抓住他嗎?”

“沒有。”離三回首看他,“所以這才是最可悲的。”

那一日,離芳閣比往日要更熱鬧。

閣裏許多的姑娘甚喜往後院跑,全窩在一間房裏,指著房梁上那圓眼睛紅著臉的少年鶯啼燕笑,又或是圍著一棵樹,仰頭看著那麵容朗淨的少年蜷在高樹上睡覺。

而另一個笑起來很好看還露著兩顆尖尖虎牙的少年則追著閣裏的姑娘跑,一手筆一手紙,一個問題一個問題的連番追問著,有的姑娘看著他喜,有的姑娘看著他怕。

而後院也有一處最安靜,姑娘們常常癡望那裏半晌,最後常常輕歎一聲,無人走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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