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秋水手中已無劍,一揚手,就打出一記“仙人指”。

——“仙人指”,原是少林古深禪師的絕技,在《劍氣長江》一文中,蕭秋水一開始就用“仙人指”來力敵“凶手”少年的“虎爪功”。

唐方一揚手,“嗤嗤”射出兩枚飛針。

這兩枚飛針細如牛毛,射向卻是屈寒山的眼睛。

要不是屈寒山,唐方也不致一出手便要廢他一雙招子。

馬竟終撲上去,一出手就是一記“落地分金”、這一招是要把屈寒山與文鬢霜分開,隻有分開了文鬢霜才有逃生的機會。

他自信這一招就算是純金,亦可以裂之為二。

左丘超然一動手就是“纏”,纏住屈寒山,文鬢霜就可以逃了。

鐵星月更簡單,在文鬢霜中間一攔,然後就一抱!

他想把屈寒山抱住,抱住他,他就動不了,就那麽簡單。

可是屈寒山本身就是一把劍。

——哪有人用肉體去抱住一柄劍的?

文鬢霜雖然已左腿受傷,但他正竭力踢出右腿!

這一腿在狂怒中踢出,即踢向屈寒山心窩,半途一折,反踢屈寒山鼠蹊!

這一刹那間,六人俱拚出了全力,攻向屈寒山!

“權力幫”作為“天下第一大幫”,除“九天十地,十九人魔”外,就是“八大天王”。

——人王、鬼王、火王、水王、藥王、蛇王、刀王、劍王。

這“八大天王”,論輩份,論武功,都比十九人魔高出相當之多。

蕭秋水現在才知道屈寒山為什麽是“劍王”!

這六人合擊,勢無所匹,然而屈寒山身邊卻突然出現六柄劍!

一劍切向蕭秋水雙指,一劍砸開兩枚細針,一劍挑向左丘超然手腕,一劍直劈馬竟終雙臂!一劍刺向鐵星月眉心,一劍反斬文鬢霜飛腿!

一刹那間,六劍把六人的攻勢全部封死!

六人立即收招,瘟疫人魔餘哭餘等已分五個方位,包圍上來,把他們的退路都封住。

蕭秋水大叫一聲:“走!”

——已無處可走!

——既一擊不能殺屈寒山,便絕不是他的對手,何況有“天馬行地”柳千變等!

——唯有走!

——但誰能在屈寒山與千手人魔屠滾等包圍下逃生呢?

——走?走去哪裏?

六劍一閃而沒。

誰也不知道屈寒山剛才連出六把劍,還是以一劍,使出六把劍的招式,隻知道屈寒山現在兩手還是空空的。

——一個真正的劍手不是常常把劍扛在肩上的天涯流浪客,一個沒有多少年練劍經驗的人才會那般按捺不住的炫顯。

——正如一個真正的武林高手不是一天到晚打擂鬧事的地痞流氓。

——一個劍手出劍,往往隻在一刹那間。

——刹那間判決生死。

——然而刹那卻是他一生練劍的精華。

屈寒山手上依然沒有劍,但他本身就是一柄劍。

他站在那兒,比什麽都可怕。

從四麵衝過來的敵人,更是人魔、厲鬼!

然而蕭秋水那一聲呼聲,卻讓人信任,讓人鎮定,讓人覺得大義無懼。

“走!”

連馬竟終、文鬢霜竟也不期然地,向著蕭秋水退的地方退。

蕭秋水退的地方不是向外,而是向內!

難道他是想衝入院中去?

然而院中把關的是獨腳神魔彭九!

彭九這一關並不易過,更何況院中還不知有敵人多少!

蕭秋水敢情是選錯了?

文鬢霜、馬竟終依然跟了上去。

然而屈寒山臉色變了——六人合擊屈寒山之時,他臉色絲毫沒變,而今臉色卻變了,吼了一聲:

“攔住——”

話未說完,蕭秋水等己不見。

蕭秋水沒有衝出去,而是衝入洞內!

蕭秋水一退入去,其他的人都立即鑽入洞內。

那洞口即是瘟疫人魔餘哭餘突擊黃遠庸時冒出來的地方。

柳千變的輕功最快,他第一個就衝向洞裏!

這小洞口闊僅容一人擠身入內,柳千變才一進洞口,臉向洞裏,立時倒飛出來!

同時間,“嗤”、“嗤”兩枚紅靖蜒,自洞沿激射而出,饒是柳千變退身得快,左右兩頰也險險抹上一道紅痕。

柳千變的臉色變了:隻要有人守住洞口!武功再高,要想進來,在擠身鑽入的情況下,是絕不可能的。

彭九大吼一聲,一杖砸下,“咯噔”一聲,星花四射,洞口依然,隻聽屈寒山長歎一聲,道:

“沒有用的,這牢是用地母精英鐵所造的,本是用來關那杜老鬼的……”

蕭秋水不是跳進去,而是掉進去的。

他衝到洞邊時,將跳未跳的瞬間,還可以見到屈寒山變了臉色。

單憑這一下,蕭秋水就知道他這一跳沒有跳錯。

可是這一跳,因為太急,而又沒有扶梯,蕭秋水是筆直落下去的,摔了個半跤,跟著下來又是左丘超然和鐵星月,三個人摔在一起,尤其鐵星月,又沉又重,把蕭秋水壓個半死。

幸虧洞口離地僅是一人上下般高而已。

另外三個人是落下去的。

文鬢霜武功較高,而且腿功稱絕,雖然一腿受傷,但還是穩落地麵。

馬竟終外號“落地生根”,自是摔不倒。

唐方的輕功是最好的,她不但輕巧地點落地麵,而且一翻身,倒射出兩枚蜻蜒鏢,迫退了剛要追趕下來的柳千變。

蕭秋水忽地跳起來,匆促地瀏覽了一下這個石室,隻見石室沉邃遠狹,延伸直入,曲折間不知有多深遠。

這時洞口傳來“嗤嗤嗤”幾聲,是獨腳彭九以镔鐵杖力擊洞口的聲音。

馬竟終疾道:“緊守洞口,或許有救!”

這時洞口又出現一個人。

千手人魔屠滾!

屠滾一至洞口,一甩手,打出三顆黑星!

然後他就要馬上跳下來。

隻要他的暗器能逼開諸人,他一躍而下,落到地麵,就不怕了。

蕭秋水等當然也知道這一點。

唐方一揚手,“蕭、蕭、蕭”,三枚紅蜻蜒,撞落三顆黑星!

但她已來不及阻擋屠滾!

就在這時,一人衝天而起,一腳飛踢屠滾額前!

屠滾此際雙肩已挾在洞口間,正想勉力擠進來,一見這天外飛來的一腳,觸目驚心,“颼”地往後縮了回去!

饒是他縮得快,左肩仍然挨了一下,熱辣辣地好生疼痛,“呼”地滾了開去!

他一離洞口,江易海已閃至洞沿。

誰都想在“劍王”前立功。

捉拿這一幹人顯然是大功。

江易海趁屠滾失敗時力攻,是要蕭秋水等意想不到。

他一擠入洞口,卻與蕭秋水打了一個照麵。

蕭秋水一出手就是“仙人指”!

江易海大驚,右手一架,左丘超然卻側進,雙手擰住他單手。

江易海想再伸進另一隻手招架,但因身子太胖,又擠不進去。

以雙手對雙手,江易海兩次擊敗左丘超然,但以單手對雙手,身子又被夾著,江易海可吃不消左丘超然的攻勢。

所以蕭秋水便一指打中了他。

“仙人指”鑿在眉心穴上。

江易海隻覺天旋地轉,正在這時,鐵星月的鐵拳便已到了!

鐵拳如風,拳風如虎!

拳未到,江易海已臉無人色。

鐵星月的拳頭。

正在此時,洞口中江易海的身子忽地“颼”一聲,不見了。

原來有人及時往他後腿一拉,硬把他拉出來,免掉這拳頭炸臉之難!

拖他出來的人是屈寒山!

江易海心驚膽戰,宛若在鬼門關打了一圈回來,真是四肢都軟了。

暮色四合,夜色如洗,星光亮起晚寒。

瘟疫人魔餘哭餘見大家都曾試圖衝進洞裏去過,自己不衝,怕屈寒山不悅,於是也要硬著頭皮試試,隻聽屈寒山冷冷地道:

“不必了,他們不出來,也是死定了,問題是……先把出口守緊再說。”

從洞口望過去,可以看見幾顆晚星。

天色顯然已經全黑了。

洞口的一點天光,然而洞外有多少隻餓狼?

蕭秋水歎了一口氣,馬竟終也歎了一口氣。

左丘超然看著他倆,忍不住也歎了一口氣。

鐵星月禁不著跳起來罵道:“你歎氣,他歎氣,左丘小子也歎氣,我就看不出有什麽好歎氣的!”說著竟也重重地歎了一口氣!

唐方忍不住道:“那你又歎什麽氣?”

鐵星月苦著臉道:“我是歎肚子餓了;那個死老馬給迷魂藥我們吃,害得我午飯沒吃,晚餐又打到洞裏來,吃個屁!”

蕭秋水動言道:“我歎氣就是知道你肚子一餓就要放屁。”然後向愁眉苦臉的馬竟終道:“他是歎老婆不在;”又向左丘超然道:“老二,你又歎什麽氣?”

左丘超然唉聲歎道:“看你們兩個歎氣,所以歎氣。”

鐵星月啐道:“胡扯什麽?!不如去找東西吃,不然我就要放屁了”

蕭秋水忙不迭道:“別別別——有話好說,屁是放不得的,我們一離開這裏,誰守洞口,萬一他們都闖了進來,豈不糟透?!”

文鬢霜忽道:“這裏讓我來守好了,你們去探看,小心這裏還有別的入口,免得著了他們的道兒。”

——在這裏這麽多人中,以文鬢霜的武功為最高,他年紀大,也較沉著,守在這裏也是理所當然的事。

——而且文鬢霜最清楚的是,這幾個年輕小夥子,若不是為了他,絕不會被困在這裏。

——就為了這一點,就算叫他去死,他也不會怨言半句。

——何況自顧君山死後,他根本沒有活著的打算。

——他隻求死,死,而能報仇。

——報兄弟之仇,被騙之仇。

蕭秋水望向文鬢霜,見他雙眼直勾勾地望著洞口,滿臉都是恨意,卻無一絲求生的欲望。

蕭秋水搖搖頭,忍不住道:“文前輩——”

文鬢霜一擺手,已不欲多談。

馬竟終忽道:“我也守在這裏。”頓了頓,又接道:“文前輩一人守這裏,是不夠的,多一個人好有個照應。”

蕭秋水、左丘超然還想發話,馬竟終毅然道:“我意已決,要不是我,你們今日就不會落在這裏,所以我守這裏。”

蕭秋水道,“這是我們強要你帶我們來的,是我們累你——”

馬竟終截道:“你們總要給我補償的機會——不必多說,我意已決——你們早去早回就好!”

“好!”蕭秋水不再多說。

地道很深,而且越來越狹窄,陰暗,走六七十步,才有一根火把,因地道內空氣甚為稀薄,所以火苗也甚微弱不定。

蕭秋水、唐方、鐵星月、左丘超然與馬竟終、文鬢霜分手後,四人就一直身貼著身走。

地道忽然下陡,潮濕更甚,火炬似滅,內洞的幽暗中竟傳來隱約的呻吟與枷鎖之聲。

四人相覷一眼,猛地暗洞中傳來一陣吼聲,是虎嘯?是獅吼?炬火被一陣腥風襲得隻剩一點藍,唐方不禁依向蕭秋水身邊近些。

蕭秋水低聲道:“小心,可能有異獸!”左丘超然道:“聽聲響不會太近。”唐方道:

“小心戒備才是。”

鐵星月赫地一笑,拍胸膛道:“怕什麽!”

大步跨入下傾的幽道中。

正在此時,一道刀光如雪,飛斬而下!

這一刀之快,似猶在長刀神魔孫人屠之上!

這一刀之烈,更不在觀日神劍康出漁之下!

吼聲尚在百步之外,人一步踏入黑暗中,刀光就起!

這一下,不但粗心大意的鐵星月始料不及,連蕭秋水、左丘超然、唐方也應變莫及!

這一刀當頭斫下,眼看鐵星月就要被劈成兩半!

未不及閃躲,來不及對格,鐵星月居然一仰臉,一口咬住了刀鋒!

刀鋒冷,鐵星月一口可以裂石的鋼牙,也滲出了鮮血!

這隻不過是一刹那間的功夫,唐方已發動!

“颼”地一枚飛釵,已射了過去。

黑暗中刀光一斂,急旋撞開飛劍,刀光一收,那人正在急退!

然而鐵星月已撲了回去,一把攔腰抱住了他!

那人大喝一聲,力交雙手,提高逾頂,一刀往鐵星月背門刺了下去!

可是左丘超然立即扣住了他的咽喉。

火摺子一亮,唐方把火招往前一送,就出現一張凶神惡煞的臉孔。

在這刹那間,那暴烈的臉孔忽然嘴巴一張,用力一吹,“虎”地火焰暴長,直掠向唐方臉門!

女孩子最珍惜的就是一張臉,唐方驚呼一聲,忙棄火折,那人大吼一聲,一腳踢飛鐵星月,棄刀出肘,撞開左丘超然,蕭秋水及時出劍,劍鋒僅能在那人左肩上“嗤”地刺中一劍!

火摺子一滅,室內又異常暗黑,那人立即隱沒不見。

從遭暗算、扣刀、抱敵、唐方出手、蕭秋水出劍到那人吐氣噴火、衝出重圍不過是火光一明一滅的事,那人和鐵星月似已各在閻王殿上走了一遭回來。

那人失手被擒,似乎未料到會一刀失手,而被鐵星月所抱。

但那人隨即掙出重圍,其武功之高,亦絕不在彭九、江易海等人之下。

左丘超然緩緩地道:

“這地道裏還有權力幫的人,他是十九人魔中的‘快刀地魔’杜絕。”

杜絕最絕!

杜絕自小家人被仇人殺光,寄養在恩人家裏,長大後學得一身本領,卻愛上了恩人的女兒,恩人不讚同這樁婚事,他便迷奸了那女孩子,殺了恩人全家。

從這一點,可見杜絕之絕。

殺人不留活口,斬草不留根,便是杜絕的手段!

“得而誅之”,是江湖上、武林中,仁人俠士對杜絕的恨之入骨。

杜絕卻有一身好本領,要來殺他的人,不但被他所殺,連被他所殺的家人親人,也不留活口。

所以江湖上沒有什麽人敢與杜絕作對的。

江湖上的好漢,縱不愛惜身子,也不敢把身家親友的命,全視作草芥。

故此杜絕猖撅一時,一直等到大俠韋青青青及廣州大俠梁鬥也驚動的時候,杜絕才投奔權力幫的。

杜絕再絕,也不敢惹韋青青青,至於梁鬥,名滿江湖;子弟之多,也非他一人所能頑抗的。

所以杜絕依附權力幫;有了靠山,他更加胡作非為了。

杜絕以快刀稱絕。

一刀絕命,用不著第二刀的杜絕,現在卻連刀也掉落在地上不顧了。

杜絕在,下麵還有些什麽人呢?

怒吼聲與鐵鏈自地道深處傳來。

蕭秋水手心冒汗,但他仍平靜著聲調:

“地道裏隻怕還有別的東西,我們且過去看看。”

過去看看就得小心杜絕,以杜絕的武功,一對一,四人是必敗無疑。

由於地道奇窄,四人分前後二批,鐵星月與左丘超然在前麵,蕭秋水與唐方在後麵,挨著肩並肩,摸著黑暗往地道深處走。

若幹一盞時間,前麵豁然一朗,地道陡闊,轉一個彎,連燈火也亮了起來,原來是一處數十丈闊的石坪。

四人往石坪張望了一下,也不禁呆住了。

石坪上有人。

一個被四道銀閃閃的鐵鏈鎖在石壁上的人!

人是老人。

鬢發皆白,一臉威峻,但神情卻說不出的頹廢,瘦得顴骨高高凸起,雙眼也陷了進去,眼圈呈淤黑。

這老人被兩條鎖鏈,穿入左右琵琶骨,另兩條鐵鏈,釘住足踝,四條鐵鏈的另一端,卻深深嵌進石壁裏去。

石壁是極其堅硬的花崗岩。

鐵星月一見,怒不可遏,喝道:

“王八羔子,對付個老人竟要如此!”

說著要衝過去解救,那老人猛地一醒,眼色猛吐出兩個懾人的火焰:

“誰說我老?!”

這一聲宛若雷鳴,連鐵星月也嚇得一震,伸了伸舌頭,回一句道:

“你還不算老呀?!”

那老人怒吼一聲,震得四壁回響,嗡嗡不已,一聲接一聲,良久不絕,鐵星月道:

“算你厲害,救你出來再跟你罵過!”

兩步飛身,撲上去猛扯鐵鏈,而這鏈子似是特製的,拉之不斷,卻嗅到老人身上奇臭無比,且衣衫汙穢,不知鎖在此地已多久了。

蕭秋水看得情形有異,當下揖禮道:

“敢問老丈……”

“兔崽子,少來假惺惺!”

唐方低聲道:“此人給鎖於此地,顯然是與權力幫為敵才逼致的,而且武功必定不低,否則也無需如此重鎖,我們先把他救下來再說。”

三人迅速掠到老人身邊,無奈費盡力氣,都弄不斷這四條鐵鏈,那老人倒是奇怪起來了?

“你們究竟是誰?!”

蕭秋水躬身答道:“晚輩乃是浣花劍派後人蕭秋水……”

那老人呆了一陣,歎道:“西樓麽?!他兒子都那麽大了啊。”隨即仰望洞頂,茫然道:“啊,我關在這裏竟是那麽久了……”說著竟流下兩行淚,淚才流得一半,又怒得全身格格作響,悲聲道:

“屈寒山那老賊!”

唐方輕聲道:“前輩,當下之急,是先解除你身上之鐵鏈,不知前輩可有辦法?”

老人道:“這鐵鏈若是可以折斷,早給我震碎了,還用得著你們?!那兒倒是有開關掣,這鏈是嵌到骨頭裏去了,扯不開了,但石壁的扳子倒是活動的。”

左丘超然問道:“扳掣在哪裏?”

老人用嘴一呶道:“在甬道裏入口處石壁上。”

蕭秋水一頷首,道:“我去開!”

立即飛身,找到一個扳掣,便要去扣壓。

忽然,蕭秋水心中掠過一道陰影,那感覺,就像是當日聽雨樓中遇刺前的一刻,突然有所預感。

就在這時,老人陡地發出一聲怒喝:

“小心!”

也正在此時,一道淩厲的刀鋒,當頭劈落!

蕭秋水來不及閃躲,但在這刹那,猛地一個大仰身,間不容發讓過這一刀!

——“見天洞”之前,黑衣人的暗算,蕭秋水也是用這臨時應變的一招,避過必殺的一擊!

杜絕一刀劈不中,手腕猛沉,往下斫落!

這一下,蕭秋水無論怎樣都躲不過去了。

那老人猛然一張口,“咳吐”一聲,飛出一口痰,竟飛越丈遠,“啪”,地撞在杜絕的刀身上!

杜絕一震,刀鋒竟給痰水激撞一偏,緩得一緩,唐方的暗器便已到了,杜絕見勢不妙,一閃身又沉入黑暗中。

這一下,大家都驚住了,老人以一口痰水,竟擊偏了大名鼎鼎,九天十地,十九人魔中的刀魔杜絕的刀鋒,並驚退了他,這老人到底是誰?

蕭秋水再不遲疑,用力一扳,隻聽喀軋軋一聲亂響,那四道嵌在石壁裏的銀鏈,都一齊軟落了下來,那老人手足一攏,伸手抓起一把鐵鏈,放在手掌裏,呆得一陣,眼淚兒便不自覺地簌簌落到了腮邊。

蕭秋水等見他呆不言語,正要勸說他幾句,敢情是多年被困,一旦得獲自由,不禁惘然;那老人卻驟然大笑起來。

他一麵揮舞著銀鏈,一麵大笑,銀鏈撞擊在石壁上,發出了極大的聲響,而且星火四濺,加上那鋪天蓋地,震得滿室回響的笑聲,簡直震耳欲聾。

就在這時,在石室的前邊忽然傳來了極其平靜的聲音,這聲音顯然極其冷靜,但在老人驚天動地的大笑聲中,卻字字清晰可聞:

“杜月山,你可自由了!”

蕭秋水等當然認得,這聲音就是屈寒山,但他們震驚的是,這老人竟是在廣西武林三山中的另一山,跟屈寒山、顧君山齊名的濛江杜月山!

杜月山陡地把長笑聲一歇,咬牙切齒道:

“屈寒山,你這個老匹夫!”

遠處傳來悠絕不斷的聲音,依然平靜地道:

“杜月山,留下你的劍譜,放你一條生路!”

杜月山狂笑激起四壁哄哄的回音,滾滾地傳了回去:

“你逼供我多少時日,都沒有把劍法傳給你,而今我還怕了你不成?!”

遠處屈寒山的聲音輕笑道:

“自由難得,杜月山,不要再瞎拚了,莫忘記三年前你是在我劍下為困龍索所捆的,我的耐心是有限的,可不會再容你逞能了!”

杜月山怪吼一聲,怒道:

“老匹夫,我要殺了你!”

屈寒山哈哈一笑道:

“那你上來呀!”

杜月山咆哮了一聲,切齒地道。

“上就上,難道我怕了你不成!”

忽然沉聲向蕭秋水等四人疾道:

“我從你們來的洞口上去,我一上去你們就往後跑,石室盡頭處有一活栓,掀開它就有恫口,上邊就是屈寒山的臥房,從那兒可以出去。

蕭秋水呆了一呆,反應最快,即道:

“老前輩不行,屈寒山武功很高,你從洞口躍上去,他猛下殺手……”

杜月山立即打斷了他的話:“我旨在引開他的注意力,好讓你們逃出去,逃出去後好公布這老匹夫的惡行,總比全死在這裏好。”

“逃出去後好公布這老匹夫的惡行,總比全死在這裏好。”這句話聽得蕭秋水心頭一震,脫口失聲道:“是。”

杜月山猛回頭,深深地看了蕭秋水一眼:“你能當機立斷,機智過人,若論品貌,日後在武林必有大作為的一日,”忽然出腳,腳下鞋子竟脫出飛襲蕭秋水,蕭秋水下意識用手一抓,接個正中,隻覺臭氣熏人,一時不知杜月山是什麽意思,杜月山繼續說:

“論內功,我不如屈寒山,若論劍法,我不遜給這老匹夫,他窺視我‘濛江劍法’已久,貪得無厭,想兼得各家之長,他之所以留我不殺,亦即想逼供我的劍法,卻不知我把劍譜藏於鞋內,”杜月山淒笑一下,又道:

“今日之戰,我已三年未動劍,而且筋骨俱傷,三年折磨早不成人形,他們人多勢眾,單隻一個屈寒山,我已然不敵。這劍譜留給你,你也是練劍的,浣花劍法正要濛江劍法以助。這劍譜,絕不能落在那劍魔手中!”

這時洞口傳來滾滾如雷的屈寒山喝聲:

“杜月山,你藏頭縮尾,不敢上來是不是?!”

蕭秋水慌忙道:“前輩……”

杜月山怒喝一聲:“你給我等著,我上來就收拾你!”隨即低聲截道:

“快收起來,別婆婆媽媽的!”說著就要飛身前去!

唐方秀眉一整,道:

“前輩,我認為你這樣出去,還是不妥,為何不引他下來,給予致命之一擊呢?”

杜月山猶豫下一下,左丘超然道:“前邊還有我們一位馬兄弟在等,更有文鬢霜前輩,不如我們虛張聲勢,然後一起往後撤走吧。”

鐵星月一拍腳,道:“妙!要走,就大家,一,齊,走!”他用手一揮,說到後麵三個字時,得意極了。

杜月山再沉吟了一下,鐵星月道:“我這就去叫他們來!”霍地掠了前去!

唐方道:“隻是……”

杜月山不耐煩地看看唐方:“隻是什麽?”

唐方疑慮地道:“後麵既有出路,為何屈寒山他們不前後夾攻進來?”

杜月山嗬嗬笑了起來:“小女娃可真仔細!後邊的出道隻能在這裏邊旋開,上麵是開不進來的,要下來,他們早就進來了:而前邊你們進來的洞口,在裏麵的人是無法開關的;”

說著長歎一聲,淒然道:

“我畢竟被關在這兒三年了,三年來,對這裏的情況,又焉有不知之理?!”

蕭秋水忽然眉心一皺,叫道:“不好!”

杜月山奇道:“又什麽不好!”

蕭秋水疾道:“適才杜絕兩度暗算未逞,正往裏邊溜走,此刻豈不是正好可以打開後麵的洞口,讓權力幫的人進來?!”

杜月山臉色一變:“正是!快去封鎖!”返身就要掠去,忽聽一聲冷笑,一人陰惻惻地道:

“可惜已經遲了。”

蕭秋水一看,心裏叫糟,後麵已多了五個人,中央的那個,三縷長須,氣定神閑,正是威震陽朔:

劍王屈寒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