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收藏啊啊啊——」

一個人擋住了他們的去路。

李歐甚至沒來得及喘上一口氣。那人便躍過了冒著火星的木梁,緊抿著嘴巴朝他們衝了過來。在其身後,是拍著巴掌叫好的幽靈與遊魂。在它們的尖笑聲中,一個又一個沉默的列奧士兵從火焰裏走了出來,悍不畏死地向他們發起了衝鋒。他們就像是緊追不放的餓狼,隻有將獵物撕扯成碎片才肯停下。[搜索最新更新盡在..|com|bsp;   “準備戰鬥!”侍衛隊長大喊。

無法戰鬥的女人與傷兵被推到了最後,所有的侍衛和紅袍子出列,舉起了手中的武器。塔裏奧騎士飛快地整好隊列,麵具騎士們也加入了隊伍。他們已經沒有了退路,冰晶將後路完全摧毀。他們已是背水一戰,不是生就是死,連苟活的奢望也全部斷絕。

“你們留下,保護好你們的女人,讓我們來。”

“這輪不到你們來做!”

“戰場是騎士的天堂。”塔裏奧騎士轉身大喊,“楔形隊列。跟我來,殺掉這幫狗雜種!”

騎士與列奧人狠狠地撞到了一起,掀起了一股衝天氣浪。鮮血伴隨著喊叫在煉金術士耳邊回『蕩』。然而敵人始終一聲不吭,他們被砍斷手腳,劈中麵部也毫無聲息,若不是他們的血『液』鮮紅且溫熱,李歐一定會認為與騎士作戰的隻是一群死人。

然而對方領頭之人卻似乎無人能擋,對方手中的巨斧唯有侍衛隊長此前使用的那柄能夠媲美。他大開大合,每一記揮斬都令一位騎士倒下。他一人便撕開了隊列,列奧人蜂擁著衝散了騎士們的陣型。

“他們都是勇士。”侍衛隊長讚道,“勇士都應該死去,宰了他們!”

侍衛隊長迎上了那個戰士。兩柄斧頭砰然相撞,迸發出一連串奪目的火星,在侍衛隊長的慘叫聲中。他的短柄斧旋轉脫手,落入一旁的火堆裏。他呆愣在原地,隻得眼睜睜地看著那個戰士明晃晃的斧刃當頭劈下。氣流有如一個大錘狠狠撞在對方描繪章魚海怪的鋼甲上,將其擊退了幾步。李歐的法印救了他一命。但侍衛隊長來不及道謝,那名戰士晃晃腦袋,又撲了上來。

“我來對付他。”陸月舞說。

符文長劍巧妙地避開淩厲的斧刃,仿佛一隻蝴蝶圍繞著對方翩躚起舞。然而對方的巨斧卷起颶風,稍不留神,她纖細的翅膀就會因此折斷。對方仿佛是不知疲倦的傀儡,橫掃,豎斬。巨斧在他的掌控下虎虎生風,仿佛水車般永不停歇。陸月舞隻得不斷避讓,尋找渺小的良機。

她支撐不了多久,李歐意識到,她很快就會累的。

一個渾身包裹鐵甲的列奧人瞅準了機會,找上了不集中精力的煉金術士。對方的盾牌擋住了他匆忙劈出長劍,然後順勢在他的肩膀狠狠拍了一下,他踉蹌著退開,眨眼間便落入下風。

“李歐!”學士小姐驚慌地叫道。

她的聲音使得女劍手不由自主地回頭望來。

李歐倒是飛快地重新掌握了平衡,長劍架住了列奧人的短矛,並隨後一揮『逼』退了對方。隻是女劍手卻因為一時分心被她的對手掃中了左臂。她一聲慘叫,左手鮮血湧出,垂在了身側。她在斧刃的旋風裏搖搖欲墜,仿佛一片破爛的樹葉。

“月舞!”李歐隻覺得腦子裏一片混『亂』。他什麽都管不上了。皮袋裏所剩無及的東西被他一股腦扔了出去。周圍橘紅『色』的火焰忽然變成一片藍『色』。擋在他前麵的列奧人被火焰吞噬,連一聲慘叫都沒能發出便成了一具焦炭。他衝向了陸月舞,所有阻攔他的人都被他發瘋似地一陣『亂』砍。他的手臂中了一刀,背部被流矢『射』中,他都渾然未覺。那個家夥仿佛一座山嶽在陸月舞麵前投下巨大的影子。他戴著鋼盔,穿著鋼甲,臉龐冰冷死板,比劍塔裏的傀儡更像傀儡。他不知道自己是否能殺死他,但他必須去做。否則……他不想再失去任何人了。“水怪,這裏!”李歐跳了起來。

“不,李歐!”臉『色』蒼白的陸月舞叫道。

她失血過多,無力戰鬥。李歐掠過了她,迎向“傀儡”的巨斧。

他的手裏抓著很小一撮黑『色』物質——它看上去就像泥土,正在侵蝕著他的手掌,仿佛硫酸般腐蝕他的肌肉和血管——賢者之石,萬能靈『藥』。煉金術士這麽叫它。巨斧迎麵砸下,李歐感受到如剃刀般的劍風,他的太陽『穴』突突直冒。他勉力舉起劍,但是長劍隻阻擋了一下便脫手落地,他醜陋地打了個滾,在與對方交錯而過的瞬間將手裏的“泥土”撒了出去。“泥土”宛如塵埃,沒有了黃金的束縛,它就像點燃了引線的炸『藥』。它將“傀儡”籠罩其中,李歐忍住渾身上下的疼痛,飛快地念了一個短音節的咒語。“跑!”他大聲衝陸月舞喊道。隨後——煉金術士前所未聞的魔力就在“傀儡”的身上猛然爆發。“傀儡”就像是一個被錘子打中的西瓜,就在他們麵前炸裂開來。腥臭的鮮血混合著肉末將他全身浸了個通透。

“……那,那是什麽?”陸月舞驚魂未定地問。

“……萬能靈『藥』。”李歐咽了口唾沫,“我隻是念了一段咒語——從卷軸上知道的咒語——我也沒想到,它竟然會……這麽……有效……”

“噢,”在火光照耀下作戰的人群裏,就在他們身前,忽然響起了一聲歎息。“伊利亞德,我可憐的同伴。你死的真慘。”一個說不上是惋惜地聲音忽然在空無一物的地方傳了出來。李歐永遠忘不了這個聲音。他與陸月舞對視一眼,他從對方的臉上,對方的褐『色』瞳孔中都瞧見了一模一樣的驚懼。“你好呀,煉金術士。”然後,李歐又一次看見了“他”,那個隨意幻化,窺視夢魘的幽靈。李歐不會忘記他的味道,充滿了海洋的腥臭;也不會忘記他同裴迪南一同沉入海中時,他瘋狂尖銳,仿佛能刺破空氣的笑聲。

一點也不好,像是好的樣子嗎?“是你。”他生硬地說。

“你認出了我嗎?很高興你還記得我。”他愉快地說。在他們的麵前,在每一個停下了戰鬥的騎士、瓦利亞人、列奧人麵前,在躲在他們身後瑟瑟發抖的女士麵前,欣喜地變換著自己的模樣。一會是戰士,一會是國王,一會是千金小姐,一會又是妖嬈海妖。他的軀體扭曲著,卻一點也不可笑。所有人的麵目都漸趨呆滯,一如之前的傀儡,那些活生生卻死板如魔像的列奧人。

最好我們從沒見過。“事實上,我一點都不感到高興。”李歐幹巴巴地說。

“唔,快樂最好大家一起分享。”幽靈歪著腦袋說。

李歐感到腦袋昏昏沉沉,他仍處於爆炸的餘波裏,眼前一片暈眩。但身邊發生的一切他都看在眼中。“這就是你說的分享?”他的手指把周圍一群呆立的人都包圍了進去。就他看來,這是當日船上的場景重現。“看樣子我沒法拒絕。”

幽靈聳了聳肩,意義不言自明。

陸月舞的左臂幾乎碎裂,她在李歐懷中強忍痛苦,顫抖地問,“你究竟是誰?”

“海神的使者。”幽靈依然如此回答。

這世界太平靜,所以這些家夥都變得弱智,低能,開始白日做夢了嗎?“軟體動物也能成神?”李歐冰冷地嘲諷。“人類幽靈崇拜的另一個汙泥怪?還是說,你隻是聽命持有那隻號角的人?他教你的?”

“答案你很快就會知道。”幽靈寒起了臉。他懸空漂浮著,居高臨下地說,“當你也成為海神信徒之後就明白它的神威似海。”

“你忘記了煉金術士的誓詞嗎?”李歐輕蔑地說,“無懼神明。何況一個沒大腦的軟體動物。”

“是嗎?”幽靈忽然向他們招了招手。但是片刻之後,他和他懷中的女劍手都沒有任何異常。李歐這才意識到,對方召喚的不是他們,而是另有他人。“乖孩子,過來。”幽靈的語氣忽然異常溫柔。

他們回頭望去。阿莎呆滯地排開人群,一瘸一拐地朝他們走了過來。

“她,她怎麽會……”

“她是我們的同胞哦。”幽靈揭曉了謎題。“好孩子,過來。”他又招了招手,阿莎便如同牽線木偶般聽話地走到他的身邊,任由他輕輕撫弄她的頭發。“你看看她。她沒有了悲傷,不再痛苦,隻有安穩的平靜。不用羨慕。你很快也會變成這樣。”

“我從未見過牧師這樣傳道。”李歐告訴他,“而我也一點都不想變成傀儡。”

“真可惜。聽話的人總是那麽少。”幽靈淺淺地笑了起來,“幸好我早有準備。上一次,我留給你的禮物,你還滿意嗎?”他不懷好意地問。

禮物?那個詛咒?

陸月舞從對方的提示裏似乎想到了什麽。“李歐,是什麽?”

他沒有回答。“你應該自己留著。”

“不滿意?那可是太糟糕了。”幽靈說,“我花費了很多心思呢。要不,我們現在就拆開瞧瞧裏麵是什麽好了?”

幽靈鬆開了手。阿莎仿佛失去了支撐般地垂下了腦袋,像是等待命令的傀儡。

李歐正想說些什麽。他忽然感覺自己的眼前一片發黑,昏昏沉沉之中,他瞧見對方改變了模樣。

“李歐,你看見了什麽?”他的身邊響起陸月舞虛弱『迷』茫的聲音。

他強打精神。“什麽也沒有。”他回答。他的手忽然被陸月舞死死抓緊。“你看見了什麽?”他緊張地問。他沒能等到回答,因為他瞧見了羅茜——

真正的羅茜?還是幽靈變化的羅茜?煉金術士發現自己完全沒法分辨。她有著比周圍燃燒的火焰更熱情的火紅長發,琥珀『色』的眼睛仿佛最璀璨亮麗的寶石。羅茜的樣子,羅茜的聲音,與他記憶裏的——一模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