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5章 悲情考生(2)

迎了上去,王燕平問:“小靜,怎麽樣?今天怎麽樣?”

小靜嘴角的笑意不減:“爸媽,今天的卷子特別簡單,我自己估計應該都在95分以上。複製網址訪問

王燕平喜笑顏開說道:“這還差不多,不過95分還是不夠理想,按你的水平,不說滿分,最多也隻能少個一兩分。”

“媽,我這不是怕把話說滿麽,這是保守估計。”

李如海笑著說:“好,好。是該保守一點,做人嘛,不能太自滿,保守一點好。”

小靜又說:“爸,你別說,媽媽的辦法還真的挺靈,今天沒有吃早飯,果然腦子裏思路很清晰呢!”

王燕平得意地笑了笑:“那是當然,媽媽還能害你不成?好了,你也很餓了,今天咱們去吃一頓好的。”

說著問李如海:“老李,你說咱們去哪一家吃去?”

“這種小事還是你拿主意吧。”

頓了頓又說:“哦,今天小靜考得好,就聽小靜的安排吧。小靜,你想去哪家飯店吃?”

小靜聽了這話,臉上忽然露出一種很古怪的神色,猶豫了良久道:“那,我想去吃肯德基。”

王燕擺擺手說:“我最討厭那種洋快餐,一點營養也沒有,全是油炸的東西,對身體健康不好。這樣吧,咱們去新開的那家淮揚大飯店,淮揚菜比較清淡,聽說他家的海鮮也不錯,吃點海洋魚蝦類對開發智力也是很有好處的。”

王燕平說話的聲音並不大,口氣卻是不容置疑,李如海聽了也表示同意。

小靜臉上又露出那種很古怪的神色,半晌才說:“那好吧。”李如海夫婦以為她心裏不太樂意,也沒有放在心上。

吃過晚飯回到酒店門口,小靜說:“媽,你給我十塊錢,我去旁邊的超市買點東西。”

王燕平問:“你缺什麽,我去給你買。”

小靜搖頭說:“不用,我自己去吧。”

李如海說:“讓她自己去吧,都這麽大了。”說著拿出十塊錢給小靜。

王燕平說:“你可不許買那些沒營養的零食吃呢。”

小靜點頭:“我隻是去買把尺子,原來那把不太好用了。”

沒過一會,小靜就回來了。三個人回到房間,王燕平說:“小靜,你快進房間複習去吧。”

小靜卻說:“爸媽,我想和你們說會兒話。”

王燕平說:“現在是什麽時候?正是爭分奪秒的時候!多看一分鍾的書,明天考試就多一份把握。要抓緊時間呐!有什麽話等你明天考完了再說,到時候等你分數下來了,咱們一家三口出門去旅遊一趟,不論是上北京,還是下桂林,你想去哪裏就去哪裏。”

小靜一直垂著頭聽,這時抬起頭來,“是嗎?”

“是,我說的話什麽時候不作數?”

“好,那我回房間了。”說完深深地望著父母,李如海鼓勵道:“小靜,加把勁。”

小靜又看了他們一會,返身掩上了房門。

“王燕平啊,你剛才這麽一說,我倒是感慨良多啊。仔細想想,自從小靜上了小學之後,咱們一家人還真是從沒一起出門旅遊過,可得有十來年了吧。”

“是啊,小靜今年十八歲,有十一二年了吧。這下好了,眼看終於要熬到頭了。”

第二天清晨,王燕平和昨天一樣,買來早餐,和李如海待在走廊裏吃完,然後坐在客廳的沙發上等待。

牆上的掛鍾,一格格地慢慢走著,掛鍾似乎在奇怪??這兩個人怎麽像傻子一樣,隻管盯著我看呢??

當分針和秒針正疊在一起的時候,王燕平的手也準時敲響了房門。

敲到第七下時,王燕平皺了皺眉,嘀咕道:“這孩子,怎麽睡得這麽死?”

按下門把推門而入,門開了一半,王燕平一隻腳跨進去,另一隻腳還沒跟上去,忽然她好像被施了定身法一樣,就這麽不動了。

李如海望著妻子後腦勺,問道:“怎麽了?”

王燕平沒有回答,李如海又問:“燕平,你怎麽啦?”

王燕平還是沒有回答。李如海愣了一下,大概有五秒鍾,突然聽到王燕平尖叫一聲:“天哪!”

這突如其來的一下把李如海嚇了一跳,愣在那裏,撕心裂肺的叫聲在房間裏回旋,激蕩在四壁上,似乎隱隱傳出回音,隨著回音漸漸減弱,王燕平的身子也癱了下來。

李如海猛地從沙發上跳了起來,一下子跨過茶幾,站到房間門口。

房間正中的大**,小靜和著衣裳,靜靜地躺在那裏,一道道的鮮血像流淌的小溪一樣,在雪白的床單上四處奔流,流過床頭,流過床尾,又流到了黃色的花地毯上,匯聚成一個小小的褐色的湖泊,湖泊已經幹涸,隻留下龜裂的裂縫。

李如海的雙手開始顫抖,一開始是輕輕的,越來越劇烈,接著他的全身也跟著顫抖,最後連他的牙齒也顫抖起來,上下牙齒不住地相擊,發出‘咯咯’的脆響。他的腦袋裏一片空白,什麽也想不到,他不知道該幹些什麽,隻是下意識地想走到床邊,可他雙腿的力氣好像被抽空了一般,一動也不能動。他感覺不隻是雙腿,全身的骨頭都似乎軟掉了,‘轟’的一下,癱在王燕平的身邊。

酒店的清潔工在38樓的走廊裏已經走了兩三個來回了,其他的房間都已經打掃完了,每次走到3811房間門前,門把上掛著的‘請勿打擾’的牌子都沒有摘下。她打算再去看一下,如果那牌子還沒摘下來,就隨他去了。這一次她走到門前時,猛地聽到房間裏傳出驚天動地的哭嚎聲,厚厚的房門也不能阻擋那淒厲的哭嚎聲,清潔工吃了一驚,差點一屁股坐到在地。

警察到來的時候,一幹服務員聚集在房間門前的走廊上竊竊私語,酒店經理的臉色蠟黃,已經不是難看所能形容。四個警察走進房間,李如海和王燕平趴在床邊,披頭散發,已經哭不出聲音來,隻是嘶啞著嗓子幹嚎。

兩名警察上前想要扶起李如海夫婦,沒想到王燕平見到他們靠近,發瘋似的朝他們撲來,張大嘴巴,竟是想要將他們咬死。兩名警察急忙閃過,雙雙把她按住,不料王燕平力氣奇大,手腳亂舞,兩名警察直感到要脫手,竟然按不住她。另外兩名警察見狀趕上來相助,分別按住王燕平四肢,才算勉強把她製服。

這時帶隊的警察看到李如海目露凶光,暗叫不好,急忙招呼門前的服務員上來幫忙,正在這時李如海撲了上來,七八名服務員一擁而上,將他扭住。

一群人鬧鬧嚷嚷,擁在房間裏出不去,這時法醫趕到,給李如海夫婦各打了一針鎮定劑,他們才委頓下來。

把昏迷的李如海和王燕平抬出去以後,帶隊的警長這才喘過氣來勘察現場。

憑著自己多年的辦案經驗,可以初步判斷**的死者是自殺。

小靜的左手腕上有一道很深的傷口,完全切斷了血管,右邊的床頭櫃上扔著一把小巧的水果刀,警長拿起來用手指試了試,刀鋒並不是很鋒利,用這種刀將手脈割開這麽長、這麽深的一道裂口,需要用很大的力氣,可想而知死者自殺的時候抱著多大的決心和勇氣。

警長看看小靜,她那清瘦白皙的臉龐因為失血顯得更加蒼白,她的眉頭微微皺著,似乎是在強忍臨死前的痛苦,令狐軍搖搖頭,歎了口氣。例行公事地拍照、取證之後,令狐軍和法醫出了房間,殯儀館的人隨後進來善後。

在走廊上,警長和法醫抽著煙,相對無語,雖然看慣了各種死亡,但是看到這麽一個年輕、清秀的女孩自盡,兩人的心裏還是很沉重。

回到派出所,李如海和王燕平還沒有清醒過來,警長通過他們包裏的證件已經知道了兩人的身份。

到了下午後,助手小張向他報告說兩人已經醒過來了,警長和小張來到他們的房間,房間裏站著四名警察,法醫也在一旁,都是如臨大敵,顯然是生怕他們情緒失控,又要暴起傷人。

也許是鎮定劑的效果還沒有完全消失,李如海和王燕平一動不動地坐在椅子上,看上去相當的頹唐。

警長問了他們幾句話,兩人一言不發,眼神呆滯著,直勾勾地盯著麵前的桌子。

沉默了很久,李如海的雙手忽然動了起來,幾名警察頓時緊張起來,一旁的法醫悄悄地將手伸進了藥箱。卻見李如海並沒有異常的舉動,兩手隻是在身上**,將幾個口袋翻來覆去地掏了一遍又一遍。

小張覺得奇怪,望向警長,警長想了想,掏出香煙和打火機,放在桌子上,問:“你是要這個嗎?”

李如海也不答話,兩隻手抓住煙盒拿煙,用的力氣大了,把煙盒也撕破了,他含住一根煙,用打火機點火,點了七八下都沒有點著,警長小心翼翼地拿過打火機,點著了火湊到他麵前。李如海點燃香煙,大口大口地抽著,一連抽了五六根,才放慢了抽煙的速度。

屋子裏煙霧嫋繞,一名不抽煙的警察被嗆得受不了,打開了窗戶,熱浪頓時撲進了屋裏。

警長對他們說:“你們先出去吧。”

幾名警察望向他,露出猶疑之色,警長朝他們點了點頭,他們就魚貫走了出去。

李如海抽著煙,忽然說:“我女兒呢?”聲音嘶啞難聽,好似他的聲帶已經撕裂了一般。

女兒?雖然警長早已猜到,但是聽李如海自己說出來,心裏還是‘咯噔’了一下。他盡量用平靜的聲音說:“在殯儀館裏的冰棺裏。”

王燕平聽到這句話,突然大聲叫道:“什麽?!你們幹嘛不送她到醫院裏去搶救!”

小張聽她叫起來,一緊張站了起來。警長拍拍他,示意他坐下。王燕平又衝著他們叫道:“我的女兒還有救,你們幹嘛不送她到醫院裏去搶救!?”

警長隻是沉默不語,不答她的話。王燕平又叫了幾句,見他們不說話,也不再叫,頹然低下頭,盯著地麵。

李如海又點燃一根煙,這時他似乎已經恢複了些理智,慢慢地說:“那麽,接下來,你們怎麽辦?”

警長說:“你們配合我們調查結束之後,就可以將.火化了。”

李如海點點頭,“你問吧。”

接下來的對話挺順利,法醫那邊的鑒定也出來了,小靜是自殺。至於問到她自殺的動機,李如海隻是搖頭歎氣,翻來覆去的說:“是我們逼的,是我們逼的”。

警長見問不出來,隻得走訪他們的關係圈,有了解他們家情況的都說,那孩子肯定是學習壓力太大,承受不了,紛紛為她感到惋惜。事情到此,也就告一段落了。

李如海和王燕平看著玻璃後麵安靜的小靜,禁不住再次悲從中來,王燕平好像祥林嫂一般,不住地反複念叨:“我好悔啊,如果我不是這麽嚴地逼她念書,她怎麽會走上這條路啊。小靜!女兒!你醒醒啊,看媽媽一眼,再看媽媽一眼…。”

嗚咽聲在空蕩蕩的挺屍間裏低低的回蕩,好似喇嘛廟中永不休止的誦經。

不知道悔恨和內疚,能否煉成後悔藥?

李如海找到殯儀館的負責人,對他說:“我要把女兒的屍體帶回老家舉辦喪事。”

殯儀館館長是個微微發福的胖子,聽了李如海的話,不由得皺了皺眉:“李先生,這是不合規定的。現在派出所那邊的結論出來了,應該盡快火化屍體。”

李如海抽出一根煙遞過去,館長瞄了瞄煙盒,說:“謝謝,我不抽煙。”

可是李如海卻十分地執著,執意要他點上煙,把手直伸到他的嘴邊,幾乎要碰到他那扁扁的大鼻子,館長尷尬地往後退了一步,無奈地接過煙,李如海又打著火,兩隻手圈著火苗,小心翼翼而又無比堅定地湊到他嘴邊,館長苦笑一下,點著了煙。

李如海小聲地說:“館長,請您通融通融吧。”

館長微微吸了口煙,大口地噴出,透過麵前嫋嫋的煙霧,看到李如海傴僂的身子,兩鬢斑斑的白發,還有那金絲眼鏡後無神的眼珠中露出的謙卑,心裏也不禁動了下,說:“可是,你看,這麽熱的天。”

李如海急忙說:“我們連冰棺一起帶回去,您說,要多少租金?”

館長沒有立即答話,他踱來踱去,似乎是在考慮,李如海急著走上兩步,弓著身子,仰麵望著館長那張肥胖的臉龐,館長被他盯得渾身不自在,立住了腳步,說:“老李啊,你的心情我能理解,可這不是租金不租金的問題,關鍵是這麽做不合規矩,要是民政局知道了,我們也很麻煩。”

李如海突然雙膝一軟,跪在館長麵前,胖子館長吃了一驚,連忙扶他,可是李如海死活不起來,也不說話,胖子使出吃奶的力氣也拖不他起來,急忙叫道:“老李,你這樣子幹什麽,多難看,你快起來,我答應你就是了。”

聽了這話,李如海才肯站起身來,又朝他鞠躬致謝,胖子館長被他搞得哭笑不得,一邊走一邊揮手。

“老李,你要抓緊時間辦喪事,最多三天。”

李如海朝著他的背影說:“好的,好的,我知道了。”

李如海和王燕平已經有很久沒有回過老家了,前幾年過年的時候還偶爾回去住幾天,最近幾年因為小靜寒假要去補習的緣故,一直都沒有回去過。

這一次扶靈回去,雖然有老家一堆親戚陪著,可是每個人的心情都像現在的天色一般,北方天空的烏雲像一隻雪球般滾了過來,越滾越大,後來烏壓壓地堆滿了整個天空,天地間一絲風也沒有,令人幾乎喘不過氣來,人人的後背都被汗水浸得濕透。暴風雨快要來了。

一行人到達李家的老屋時,暴雨還沒有停歇,門前的水泥路已經被黃濁的泥水淹沒,開車的司機要不是熟悉地形,早把車子陷到爛泥地裏去了。

一群人冒著大雨忙忙碌碌,將冰棺抬進堂屋,插上插頭。

小靜清臒的臉龐在日光燈冷冷的光下,顯得如此安詳,就如睡熟了一般。

靈堂布置完後,已經接近午夜,幫忙的親戚們陸陸續續地回去睡覺了。

李如海和王燕平守在靈堂裏,李如海說:“要不你到裏屋睡去吧。”

王燕平搖搖頭,“你看我這兩隻眼睛,哪裏還閉得上?要不你去睡吧,我在這兒陪著小靜。”

李如海不說話,默默地點上一根煙。夫妻倆誰也說服不了誰,垂著頭,各自發呆。

不管心裏承受著多麽大的痛苦,人體的生理總歸有它的規律,李如海夫婦連著兩三天沒有合眼,這時候終於也撐不住,昏昏睡去。

也不知過了多長時間,李如海感到有什麽東西在拉扯自己,可他實在太困了,實在睜不開眼睛,可是那拉扯的動作越來越大,他用盡全身的力氣才從睡眠中醒過來,眼睛剛睜開一條縫,就看到妻子的臉。

王燕平的臉上呈現出一副極其古怪的神色,五官都似乎微微有些扭曲,充滿著恐怖、懷疑、驚懼,看到李如海醒來,她抓在丈夫肩頭的手停止了拉扯,但是停不住顫抖。烏青的嘴唇中抖抖索索地迸出幾個字……

“如海,我剛才好像看見媽了。”

李如海還沒有從昏沉中清醒過來,隨口問:“你說誰?”

“是婆婆!你媽!”

李如海打了個冷戰,渾身一激靈,“你說什麽?!”

王燕平點點頭沒說話,身子像篩糠一樣。李如海吸了口氣,慢慢地說:“你是在做夢。”

“不,不是做夢,我清清楚楚地看見了,看見了……她……”頓了頓,又說:“我看到她從門口走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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