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了看一臉誠懇的百裏雄,周繼君放下酒盅,心思飄蕩開來。

他孤身入這不下於龍潭虎穴的京城,天時地利人和俱不在他這一邊,想要扳倒傳承多年的大煜皇朝真如蚍蜉撼大樹那般無力。即便是與步空堂結成盟友,頂多得到些精兵猛將,卻無法探入皇朝內部。若是有一字並肩王相助卻大大不同了,並肩王一脈自大煜建邦立朝時便傳承開來,經營了千百年,在這京城天下的耳目勢力定非小可。然而,這並肩王世世代代守護大煜邊疆,堪為大煜第一鼎柱,豈會隨他反這大煜。就算蠱惑了眼前的百裏雄,他也隻是世子,又能掌握多少並肩王一脈的權勢?

最最關鍵的,百裏雄隻是為了尋找一個武道高強的手下,而現在的周繼君又豈甘於屈居人下?最後一次彎下膝蓋已是七年前在落雲山,那時的他心甘情願,為了追求無上武道救出囿於京城的娘而屈膝。

不遠處傳來一陣隆隆的鍾響聲,武道大會初比第一場開始了。

周繼君從沉思中回轉過來,淡淡一笑,朝著滿臉期盼的百裏雄拱了拱手道,“在下在京城中瑣事纏身,實在抽不出空來,還請世子見諒。”

瞬間,百裏雄臉上寫滿失望,他方才二十歲,雖然在戰火中磨練出了一顆豪邁的心,卻還是不怎麽會掩飾自己的感情,這番臉色變幻看得一旁的洛滌塵嘴角微翹,心道有趣。

“不過,若是世子有事相召,隻要力所能及也不違我心,君當全力相助。”周繼君抿了口酒,說出一番略微回旋餘地的話來,委實是他看這百裏雄順眼,若是其他那些世家諸侯的紈絝子弟,周繼君看都不屑去看。

長笑兩聲,百裏雄臉上的失落一掃而空,之前被周繼君婉拒的頹喪已然從心底散去,目光澄淨中帶著幾絲豁達,直看得他身後的老者暗自點頭,心中也是微微奇怪,從前的世子百裏雄豪情勇氣是有,可脾氣卻不甚好,若放在往常被人這般拒絕,少不得當場發作,而今日卻進退妥當,隱隱有了幾分老王爺的梟雄之風,真是難能可貴嗬。

“既然如此,我也不矯情了,往後我百裏雄便當君公子是朋友了,若有什麽難事,隻管找我。”放下心思的百裏雄也不再提招攬之事,彬彬有禮地和洛滌塵客家娘談起京城風情軼事,不時和周繼君喝上一盅,席間滿是和氣。

周繼君一邊和百裏雄攀談著,一邊取出心念掃過已然開戰的城東擂台。此時剛開比,已然有幾名武者被擊落台下,卻是隻有武師人品修為,而場中修為最高的也不過武侯地品,與自己一般,真真的實力卻遠遠不及自己,掃遍這百多名武者,除了隱藏了一部分實力的李史武外,鮮有讓周繼君眼前一亮的人物。

真是無趣嗬,也不知另外三方擂台是何等情景,自己的那些老熟人們有沒登場。

心意轉過,周繼君的心念不再滯留東城擂台,隱於虛空的心念扶搖而上直飛京城上空,三道微不可查的光芒自心念中散開,落向西、南、北三處看台,隻是彈指刹那,三方擂台的情形便了若指掌,呈現在周繼君腦海中。

西城區,除了高坐在觀禮閣上一臉孤傲的左遊生外,還有隱於人群中的虛柯,他的手臂已經長了出來,看上去與斷臂前毫無兩樣,奇異無比。心念之光閃過,左遊生和虛柯同時一震,俱是抬眼看向天空,眸中閃過疑惑。微光劃過兩人落到擂台之上,周繼君瞳孔一縮,在這擂台之上居然有一個讓他看不出深淺的人,卻是之前未曾見過。那人消瘦似無骨,裹在灰色的布衣裏,身形若鬼魅穿梭在亂戰的武者之中,可周圍的人似乎壓根沒有覺察,隻顧各自為戰。

將那人的身影收入念頭之中,不再多想,周繼君的心意轉到南城區。心念之光籠罩下,洛繼傷和千寧臣身影赫然浮現出來,兩人沒登上觀禮閣,隻是站在人群之外有一句每一句的交談著,他們都是修為強悍之輩,用心神便能感應到擂台上的形勢。這一次周繼君的心念之光隻是淡淡的飄過,沒再驚動兩人。心念之光掃過擂台,卻和周繼君身處的東城區一樣,沒有什麽太過出彩的人物。

心念轉到北城區,周繼君忽然莞爾一笑,卻是看到了那活寶似的月羅刹正拉著一大幫人開起盤口,也不知道他怎麽變出寫滿台上百來位武者的布片,周圍人紛紛下注,將金銖壓在上麵,月羅刹臉上堆滿笑容,舌燦如花,向周圍的賭徒們解釋擂台上的形勢。他身後一臉無奈的小和尚沙摩尼聽到月羅刹滿口胡言亂語,幾次麵露不忍,上前說些什麽,卻被月羅刹準確的反手捂住他的嘴,毫不留情地推了出去。

如此連續三番五次,沙摩尼隻得放棄,豎耳傾聽起來,然而漸漸的,聽著月羅刹的胡謅,向來禁不住誘惑的小和尚居然也有些心動,猶豫了下,掏出月羅刹施舍給他買雞腿的那幾個銅板也想去壓注,卻被月羅刹一副敗家子的眼色狠狠地瞪了回去。摸著光禿禿的頭頂長出的那幾根小毛,可憐的小和尚更加鬱悶了。

這兩個家夥,到哪都能鬧騰起來,周繼君微微搖頭,心底卻湧起淡淡的暖意。

就在這時,陡然間,一道生硬的聲音回響在周繼君腦中,白衣少年神色猛地一僵,滿臉的不可思議。

“君公子,你在找什麽?”

抬起頭,在百裏雄詫異的目光下周繼君看向京城北方,順著那顆捕捉到自己心念的心神,周繼君“看”到了那個白衣而妖冶的少年,他獨坐在城北擂台邊唯一的觀禮閣上,目光冷若冰,正遙遙朝城東看來。

微微猶豫,周繼君亦傳去一道心念之語。

“千十七?嗬嗬,怎麽今日有興致來看這無趣的武道大會。”

“非是看,我將會參加這所謂的天下第一武道大會,隻為了你。我不知你對我姐姐做了什麽,不過你隻有兩個選擇,臣服她,或者死於我手。”從千十七心神中傳來的聲音雖然刻板生硬,但明顯比他開口說話要流暢清晰許多,雖然依舊冷漠如斯,但落在周繼君腦中卻有種別樣的感覺。

這才是人說的話,不像五日前,那僵硬的聲音好似妖魔發出的,聽了讓人心頭發寒。

“好一個大煜皇室最妖異的十七郎,你真以為你們千氏是上蒼的寵兒,天下人的生死都操之你手?真是可笑,你以為我定不是你的對手?”

“我,隻是十七郎,不是大煜皇室十七郎。你是不是認為我出了皇宮,修為大降,還像五日前那樣和你旗鼓相當嗎。你錯了,我的心神已與皇宮割斷,那個血誓也被人皇解除,如今的我實力正處巔峰,武尊之下,我為第一。”

“順我者昌,逆我者亡!君公子,你要生,還是亡?”

十七郎霸道無比的聲音回蕩在周繼君腦海之中,壓製著無數心魔的念海居然為之動蕩開來,一顆顆晶瑩剔透的念頭上下漂浮著,久久才沉寂下來。

咬著牙,周繼君麵色漸漸陰沉下來,十七郎雖然桀驁,可他隻是區區心神之語便激得自己念海翻滾,或許真像他所說的那樣,武尊之下再無敵手。可是…周繼君望向身旁和客家娘說笑著的洛滌塵,少女不時眨巴著大眼睛看向自己,偶爾調皮地撚起果子偷偷往自己嘴裏塞去,吐著粉舌,卻是一臉幸福。

我有自己誓要保護的人,我必須活著,即便霸道強大若你千十七,也無法奪走我的生存的權利。

我周繼君,又豈是當年那個任人欺辱的弱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