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下,紅光衝天。

矮小的孤城在火影中搖曳顫抖,數萬兵馬將其層層圍繞,喊殺聲響徹天穹。

“世子大人,你若再不束手就降,等到大軍破城,千軍萬馬刀槍無眼,萬一有個閃失,你可就見不到明日的太陽了!”

密密如林的槍陣前,披著重甲的大將手執長戟向城中喊道,他的聲音雄壯渾厚,便連馬後數萬士卒的喧喝都被壓下,這番實力至少也有武侯天品的修為。戰馬似乎被如山如海連綿湧動的殺氣驚擾,不住地嘶鳴著扒動足蹄,卻攝於那員大將的威嚴,閃動著碩大的馬瞳,立於當場。

半晌,那座小城中沒有發出絲毫聲響,若非城頭那幾個隱隱綽綽的人影,真如寂寞淒涼的空城一般。

“百裏雄,現在是你做出選擇的時候了。”

城頭,裹在黑色大氅中的男子冷冷地看向被數名銀鎧武士護在身後的少年世子,低沉沙啞的聲音從他窄小的麵罩中傳出,仿佛鋼刀磨白骨般冷漠無情。眼見百裏雄緊抿著下唇並不說話,黑氅男子輕笑了兩聲道。

“你一路逃出京城,被大軍逼至此處,千餘護衛隻剩下眼前這三三兩兩,你已經是大難臨頭了。要麽交出破軍,我們助你逃出。要麽……”

百裏雄臉上浮起赤紅的怒意,狠狠盯著那人,良久才重重一哼。

“便是我死,也不會將它交給你們天行者。你們不是一向立誌替天行道造福天下百姓,居然也垂涎我的破軍,真是虛偽!”

天行者眸光閃爍,幽幽發綠,冷笑著望向百裏雄,“你若死了,被你收入體內的破軍又得重新擇主,豈不是還要花上無數精力時間去找尋,既然你執意如此……”

說著說著天行者眸底閃過寒意,猛地從大氅中伸出手,人影閃過,卻是站在百裏雄身後的那名儒道老者倒飛了出來,被他死死捏在手掌中。

“一字並肩王的後人果然有他的血性。你不怕死,好,好,我倒要看看你怕不怕他死。”

說完,天行者臉上閃過狠厲之色,鋒利的手指猛地使勁,殷紅的血跡從老者脖頸流出,他那張慘白幹枯的麵龐頓時變成深紫色,青筋皺出顫抖猙獰。

“先生……你住手!”

百裏雄雙目通紅,大吼道,向前邁出一步,卻見老者努力伸出手向他搖了搖。

“世子勿慌……”蒼老遲緩的聲音從老者口中飄出,間或攜著不流暢的粗沉喘息,“切不可為了老夫向賊子妥協……為人子當盡孝道,為人臣當行忠義,為人主當厚部下……為人當才德禮兼備……切務謹記。”

說完,老者喉嚨口翻滾著,歇斯底裏地咳了兩聲,,攜著血漿的濃痰猛地吐在天行者手上。

“老貨爾敢!”

包裹在黑氅中的男子眼中暴綻出惱怒,重重一掌拍在老者臉上,將他打翻在地。老者顫抖著爬起身,努力挺直脊背,不屑地看了眼那名天行者,僵硬的聲音從他喉嚨裏擠出。

“多行不義必自斃……世子,老夫去了!”

說完,老者踉蹌著身子猛地低頭撞向瀝青的牆壁,血花暴綻,老者轟然倒地,他的脖子扭曲成詭異的形狀,已經無法閉上的眼睛瞪得老大,卻是對著北方,那被一字並肩王一氏經營了數千年的苦寒北疆。

“先生!”

百裏雄虎目圓睜,顫抖哀慟的聲音被他嘶吼出來,大顆大顆的淚珠滑落臉頰,模糊的目光中,那個從小便不煩不厭教誨著他的老者橫屍牆頭,全身上下再沒有半絲氣息,也再無法站起身來對著自己嘮嘮叨叨了。

伸手抹去滿臉淚痕,百裏雄喘著粗氣死死盯著那個有些發愣的天行者,眸底升騰起的赤紅無比的火焰瞬間將他眼中的淚水蒸發殆盡,那絲被破軍承載千萬年的殺意死氣一點一點的從他身上湧出。

“殺!給我殺了他!”

拔出腰刀,百裏雄低吼一聲向黑氅男子撲去,身後僅剩的四名武者沒來得及攔住,相視一眼,眸中閃過決然之色,紛紛拔出早已染滿血跡的腰刀彈射向那天行者。

“不自量力,哼,武夫爾!”天行者冷哼一聲,目光從死去的老者身上收回,身形閃動,竟然越過百裏雄,隻一招就將兩名武者擒於雙手,回轉過身冷冷望向百裏雄,“死了那個老的,你不心疼,那這些陪你征伐北疆的親侍……”

他話還為說完,眼中閃過愕然之色,卻是剩餘的那兩名武者眼中閃著淚花,趁他說話間分神間揮舞出手中的長刀刺穿了被他挾持的兩名武者的胸口。

“世子,屬下無能,無法護得您周全…您保重。”說完,那兩名武者咬著嘴唇盯向天行者狠狠說道,“便是死,也不會讓你來要挾我家世子!”

白光閃過,血花綻放在牆頭夜空中,兩名武者倒轉著身子轟然倒地,那柄先刺穿同僚心髒爾後又劃破自己脖子的刀緊緊被拽在手指間,便是死也不會鬆開。

那天行者終於色變,略微慌亂地將手中的毫無生機的武者拋出,從懷中抽出一條絲巾狠狠地擦拭著自己的雙手,目光飄過城頭上五具屍體,最後落到麵無表情癱坐於地的百裏雄身上。

“這一字並肩王府的人果然忠義驍勇,不怕死到這等地步。可惜啊,都是愚蠢之輩,自己死的痛快,卻留下世子你一個人麵對傾城之兵。哈哈哈哈,既然如此,你便再次自生自滅吧。”大氅卷起,那名天行者冷冷地看了百裏雄最後一眼,幾個閃身越出牆頭,身形如蝙蝠消失在夜色之中。

血色暗沉的城牆上,百裏雄一個人呆呆地坐著,雙眼空洞,喃喃低語著。在他身前,是衝天火光於蔓延至城巔的殺氣,喊聲震天,萬餘兵馬中湧出一道洪流猛撞向被巨石鐵鎖封堵住的城門,一陣,兩陣……坐於城頭的百裏雄隻覺得整個城池都在千軍萬馬的撞擊中顫抖起來,而他那顆將死的心陡然間被熊熊烈火淹沒。

起身,百裏雄麵無表情地望向城下,眉心中一顆火苗躥出肌膚,越漲越大,終於變成一柄古沉的巨斧飄於少年世子身前。

“你忍不住了嗎?”

百裏雄顫抖著伸出手,細細撫摸著破軍巨斧上那一條條不知記載著多少悲歌殺伐的紋路,好似戀人一般柔柔輕語。

“終於能和你並肩作戰了,第一次,或許又是最後一次。”

城池下,千軍萬馬震天動地,大地隨之顫抖起來,那緊封的城門終於被鐵騎撕開一道裂縫,隨後被無數兵刃絞成粉碎。

百裏雄臉上氤氳起濃烈的殺意,手握巨斧,死死盯著城下,眼中紅光大作,就在他一隻腳已經踏上城頭,不惜一死而戰時,清遠悠揚的聲音從他身後響起。

“世子切勿妄動,君來相救。”

身體劇顫,百裏雄猛地回轉身體,那個自己白日裏高樓而歌為其助威的少年破開夜色,嘴角掛著淡漠的笑容緩緩向自己走來,他身後跟著的那三人亦是熟悉無比。

千寧臣、沙摩尼、月羅刹,皆是今次天下第一武道大會橫掃擂台的少年強者,以一敵數百,如拾草芥。

百裏雄心中沒來由地一鬆,那股即將醞釀至巔峰的戰意殺氣陡然消散,破軍巨斧重新飛回眉心,從鬼門關走了一圈的少年世子喘著粗氣,看向走到自己麵前的周繼君,張了張嘴,卻沒出聲。

“白日裏蒙世子以禮相待登閣高歌,今夜我將助世子脫此險境回轉北疆。”

周繼君扶住身體僵硬卻滿臉激動的百裏雄,冷冷望了眼城下如洪潮般傾瀉如城的千軍萬馬,隨後攜著百裏雄騰身飛出城頭,月羅刹和沙摩尼緊跟身後,卻隻有千寧臣並未立即離去,他彎下腰從地上拾起那塊絲啪,細細打量著,眼中閃過深思。

……

“破城了嗬。”

半山腰上,數名穿著黑色大氅的男子遙遙望向燃燒在熊熊烈火之中的矮小孤城,轉眼間,那座城池中已成殘垣斷壁,硝煙滾滾。

“看來這大煜皇室還想毀屍滅跡,不讓一字並肩王知道此事。”

“不過也隻是早晚而已,卻不知那位北疆之王得知自己兒子死於京城之外,會不會盡起兵馬踏出他數十年未曾逾越的北疆之境。”

就在這時,一名天行者忽然抬頭望向天空,眼中閃過驚詫之色,隨即眉頭緊鎖,麵色陰沉若烏雲。

“諸位,有人趕在煜軍前將百裏雄擄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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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激動人心的時候又要到鳥終於輪到天行者的戲份了。老坑填,新坑出,永遠坑坑窪窪,被坑了別怨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