濃鬱的茶香彌漫在青竹苑中,紫衣女子挑起纖纖玉指勾上茶盞輕輕撫摸著,一時間,高竹疏影下鴉雀無聲。

周繼君輕揉著眉毛餘光掃過氣定神閑的海生君,微微思索,隨後輕笑一聲開口道,“非是我等不願相助,隻不過兩日後便是那天下第一武道大會複賽,時日無多。”

“無妨。”紫衣女子嘴角浮起一絲淡淡的繾綣,望向周繼君道,“若是一切順利,今晚諸位便可將它奪下,明日歸返京城,恰恰趕上武道大會。”

“一切順利…能令海生君心動卻無法得到的東西又豈會那麽容易奪下,連上古流傳的稀罕偶人都舍得花重金買換,你海生君又怎會請不動高手前來相助?卻不知那奇物是不是藏在龍潭虎穴之中,萬一有個閃失我們幾個賠在那可是得不償失了。”

周繼君深深看了眼海生君,端起石桌上香氣四溢的茶盞輕抿了口,芬鬱清爽的茶水順著喉嚨滑入腹中,竟被藏象從中攝取了一絲淡淡渺渺的精氣,甘甜舒神。

“任何付出都是有回報的,若是各位公子真能為海潮將它奪下,那我便以海潮商行的身家全力資助世子又何妨。或者……”海生君放下茶盞,嫵媚地一笑看向百裏雄,“隻要各位公子應下,我今日便將世子護送出揚州,以海潮商會在揚州百多年的經營,即便有再多人覬覦著世子,我也會將他平平安安地送回北疆。幾位,如何?”

聞言,周繼君眉頭挑起,錯愕地看向氣定神閑的海生君,陡然一笑道。

“你就不怕送走世子以後我們食言而肥,不盡全力為你去奪那物?”

“咯咯咯…”海生君掩口輕笑,風情萬縷地瞪了周繼君一眼,“要將世子送出揚州可不是一天兩天能做到的,你們若不盡全力,那世子在路上有什麽閃失自然怨不得我。”

“啪!”

卻是百裏雄重重地將茶盞擲在石桌上,猛地起身怒不可遏地看向海生君。

“你先人受我祖父大恩得以重建海潮商會,定下百世之盟!你可曾記得?”

“祖訓不敢忘,我自然記得。”海生君神色不變,抬頭淡淡地看了百裏雄一眼,莞爾輕笑,“那世子大人又可曾記得我適才說的。我是個女子,也是個商人,不是那種一諾千金的大丈夫。所以,我先人承了你祖父什麽諾,又關我這個小女子何事?”

“我二十年前從父親手中接下海潮商行,卻隻是揚州商會排名前百不大不小的一座商行,可這麽多年來我將它發展成揚州排名前五的商行,這一切都是我雙手打拚出來的。你北疆王擁兵數十萬,強大霸道,卻有什麽借口理由來讓我將二十載的心血為你們所用?”

女子冷漠而又不屈不饒的聲音回蕩在竹林間,整個青竹苑都被她的話音籠罩,而她凜然如水的目光咄咄逼人地對向少年世子,一時間百裏雄臉色微微發紅,竟是坐也不能站也不能。

周繼君嘴角微撇,輕輕拍了拍百裏雄的手臂,示意他坐下,隨後看了眼一直不說話的千寧臣,目光轉向海潮生,沉吟半晌開口道,“那好,若是你真能將世子安全送回北疆,我們便應了。隻不過在此之前,你先將關於那物的一切詳具事宜都和我們細細說一遍,不得有半絲隱瞞。”

千辛萬苦殺至揚州商會,將世子護送於此,眼見全盤計劃就要大功告成,偏偏最後一步棋又發生了詭變,這北疆王所布棋子的後人居然會是這樣一個特立獨行而又難纏無比的女子,不愛權力財富,偏偏喜歡那些傳說中稀奇的事物。周繼君本不願與人妥協,可眼下困局惟獨這女子相助才能順利渡過。

在他隱隱開始布下的天下棋局中,身懷不詳之兵破軍的百裏雄是那顆至關重要的棋子,七州風雲之變皆係一身,他必須活下去,安然無恙地帶著破軍回轉北疆,將亂世的風暴徹底引動。

目光相視,周繼君和海生君同時淡淡一笑。女子若如斯,即便手無持刀之力,可翻手**,巾幗之下卻是一顆不輸於男兒的豪雄之心。

“君公子真是痛快人,我既立誌奪取那物,又怎麽會對你們隱瞞半分。”海生君輕拍著玉手,頰邊染起淡淡的紅暈,“我所想得的那物叫作天元珠,約莫拳頭般大小,周身如羊脂透明無瑕。它與尋常珍珠最大的不同便是你從珠麵往裏看,會發現萬壑千峰雲霧繚繞,越是仔細看越是深邃無比,可以看到那飄渺無盡的穹宇仙宮,以及高大威嚴的仙神,都是活生生的存在。”

“確實神奇。”周繼君頷首,目光飄過微微有些發怔的女子,眸中浮起深思,“那它如今又在何處?”

“說來也好笑,天元珠被揚州大小商行尋覓了數千年,直到五日前才被一個妄圖前去逝樓行竊的蟊賊發現,它竟然一直在逝樓之上,蒙上近萬載的塵埃,逝樓之外,無數人苦苦尋找卻不知它近在咫尺。這個當年逝樓主人隨身佩戴的奇寶方重見於世便讓各大商行的東主心動無比,紛紛爭奪它的歸屬權,三日的紛亂糾纏無果,最終決定將它貢於逝樓之上,由商會供養的武王高手看護,誰也不得私自擁有。”

海生君淡淡地說著,眼中卻灼熱無比,一旁的少年人們神色各異,下意識地抬頭看向位於城中央的那座高聳如雲的青石樓。

“沒錯,那就是逝樓,它是揚州商會的象征,屹立數千載,除了那個逝樓主人外,再無人登上過那可以俯瞰整個揚州的樓巔。”

“逝樓主人?他又是何等人物?”周繼君目光忽明忽暗,手中玩轉著茶盞開口問道。

起身,紫衣女子仰頭望向那個矗立在揚州之巔的青石古樓,眼中滿是憧憬和崇拜。她輕輕拍手,三隻攜著七弦古琴的木甲偶人從竹林中慢悠悠地走出,盤坐在地上,手撥琴弦,清幽而高遠的琴聲流轉在竹影間,潺潺若溪流,似乎有意想將眾人帶回那個古老而又充滿傳說的年代。

“那時正值殤朝末年,天下陷入紛亂,而揚州由於商行林立,數不盡的財富引來各方賊寇反王的覬覦,兵戈無情,亂世之中往往擁有能買下一座府城的金銖卻無法買下自己的性命。一**的侵襲掠奪讓揚州的商人陷入絕境,積累多年的家產被奪走,妻離子亡淪為乞丐,甚至連流民都不如,就在僅存的大小商行紛紛準備撤離時,那個逝樓主人來了。”

“沒有百車的財富,沒有強大的武者護衛,那個逝樓主人甚至不通武技,可以稱得上是手無縛雞之力。僅僅帶著那顆神秘的天元珠,以及令揚州千萬商人無不臣服的手段和冷血,她就這樣穿著一身綠衣來到了揚州,對了,她那時還是一個不滿二十的少女,她叫臨小樓。”

“臨小樓,女子?”周繼君眉頭微蹙,下意識地抬頭看向那個不知由多少血淚和金銖堆砌成的逝樓,口中默默念叨著。

琴聲悠悠回轉,而海生君亦沒去理會少年們微微發奇的目光,接著說道。

“她的事跡在揚州商會中人盡皆知,可從萬載歲月流傳下來卻出現了無數不同的故事,到如今,關於初來時如何說動揚州大小商行東主聽命於她卻已是眾說紛紜。有人說她和商行的東主們定下承諾後便隻身走出揚州,三天三夜後回來,卻是攜著滿山遍野近百萬頭牛羊和無數車財寶,將車中的財貨分給瀕臨破產的各個商行,隨後命人殺盡百萬頭牛羊,用它們的血肉骨骼堆砌成了如今堅固不催的錦翮府。”

“也有人說,她隻身走了一個月來到了那個垂死的王朝末代帝王身前,與他把酒言歡,當場即興在宮苑的荷池上揮籇畫了一幅江山美人圖,無數宛然如真的絕色佳麗從中走出,讓那個昏庸無道的君王龍顏大悅,從禦庫中取出殤朝最後的財富贈於她修築錦翮府。”

“還有中最荒誕不羈的說法,便是她本非這個世上的人,而她那顆天元珠擁有無窮魔力,能召喚出天兵天將和諸天仙神,擊潰了揚州的流寇反王,並幫助她建了錦翮府以及那座充滿了傳說色彩的逝樓。”

“臨樓而望,風雲寂寞。不管這些故事真真假假,逝樓主人確實憑她一己之力保住了揚州大小商會,並建立了如今的錦翮府,揚州萬千商人以她馬首是瞻,她坐於逝樓之巔,發號令,行商政,以她過人的手腕於亂世中取得商人的契機,一步步壟斷了天下絕大多數交易買賣,成立揚州商會。在萬年前的傳說中,那殤朝末年的各路諸侯皆有仙神相助,而她的手段計謀竟令那些仙神都不敢輕犯揚州商會,可想而知,那是怎樣一個恐怖的女子。”

“可最令人忌憚的,並非她堪比諸侯豪傑的手段計謀,而是她的冷血無情。為了壟斷七州的奴隸買賣,竟然施計引得諸大軍侯屠盡豫州一家大商行,數百手無寸鐵的婦孺倒於血泊之中都未曾讓她動容半分。”

“有人說她能成為揚州商會的真正主宰者,全憑借她那顆神秘的天元珠……你們現在是不是也和我一般對它心動無比了。”

琴聲戛然而止,穿著紫衣的女子嘴角微微翹起,看向五個神色各異的少年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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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糾結的一章。。。一切都是坑,即將引出第三卷的天下巨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