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過北方養狼者的故事嗎?”

左遊生自顧自地坐下,對著眾人問出這句莫名其妙的話來。

“君公子從北方雲州來,自然對雲州百族熟稔無比,這養狼者也應當知道吧。”

“養狼者”

周繼君揉了揉眉頭看向好整以暇的左遊生,他幼年久居落雲山天機府,自然接觸不到那些雲州土著,下山後雖也聽過雲州百族之名,卻對其中詳情不甚了解。

眼見周繼君眉宇間流露出疑惑之色,左遊生點著手指劃過幾案,低低一笑說道,“雲州有養狼者一族,他們馴養野狼為坐騎和捕獵的幫手,可並非所有的野狼都去收用。他們會將捕捉到的野狼置於獵場中,百隻野狼卻隻留有一份食物,如此它們定會為這一份食物而死鬥,能夠存活下來被他們收用的定是這百隻野狼中最強大的那頭。”

“你的意思是這大煜皇室想讓我們為了神位相互殘殺,然後取最強者收為己用?”周繼君掃視著閣內麵色沉凝的諸人,微微頷首道,“是有這種可能,隻不過有幾個問題。一,大煜皇室既然已獲得這九十九枚仙神之位,為何不自行分封,反而散出去讓眾人爭奪,那煜皇憑什麽來掌控神位獲得者。二,這神位雖然珍惜奇異無比,幾乎人人欲得之而成就仙神之位,這麽一來京城大世家,諸如李左洛方,他們亦會想分一羹,這各大世家所掌握的勢力絕非尋常武者所能堪比,仙神之位的爭奪將會毫無懸念。三,九十九顆神位散於京城四麵八方,人人欲爭奪,如此一來京城定會陷入大亂,這皇室就不怕京畿重地亂起後傷了國本?”

閣樓內流風回轉,少年們目光閃爍著,陷入沉思。

白衣晃動,卻是洛繼傷站了起來,他掃過閣樓內眾人,爾後目光落於周繼君身上。

“實在是可惜,我和君兄這生死之戰看來一時半會打不了。不過,隻要你在這京城裏,我們終會有交手的那天。”

說完,洛繼傷躍出閣樓,向西飛去。

“我也該走了嗬。”穿著華麗衣衫的左遊生淡淡地說道,他起身看向周繼君,眼中的戰意濃烈無比,“希望在我抽出空來戰你前,你還活著。”

隨著洛繼傷和左遊生的離開,高閣內隻剩下周繼君、虛衍、月羅刹、千寧臣以及沙摩尼五人,整個會場也安靜了下來,未曾離去者寥寥無幾。

“他們都回家族了嗎。”周繼君深吸口氣,轉眼看向另一處高閣,隻見那個目光呆滯的白衣少年依舊獨坐在那,他那雙空洞的眸子怔怔地看向遠方,好似完全失去了知覺一般。

“如今正值京城劇變,卻也是各大世家的機遇,得到愈多的神位,它們的地位也會愈高。”千寧臣淡淡地說道,眉頭卻緊鎖著,“也不知這大煜皇室布下的這番大局到底是如何行棋落子,我左思右想也不得其解。”

“確實。”周繼君收回目光,心思流轉,體內穹宇之中,詭道蛇人端坐上丹田操縱棋盤不住衍算著,卻始終尋不著這京城之局的突破口。天元之位的爭奪也變得愈發沒有懸念,金黃色的封神雲閣離那天元隻有小半步之距,而周繼君的銀色封神雲閣不住地向外遠去去,顏色也愈發黯淡。

腦中陡然閃過一個念頭,周繼君沉吟半晌,抬眼望向諸人道,“不知接下來各位有何打算?”

身著青色布衣的虛柯嗬嗬一笑道,“我來七州之地本就是為了避禍,這天下第一武道大會此時儼然成了死局,再無法進行下去,而那些所謂的仙神之位在我眼中如雞肋,得之毫無用處。我隻是來和君兄告別,稍後就離開京城,逍遙七州去了。”

周繼君微微一怔,深深看了虛柯一眼,將幾案上兩個酒盅斟滿。

“離去也好,虛兄本就與這七州紛爭毫無幹係,還不如做個逍遙天下的遊者,自在無憂。”

說著周繼君舉起酒盅道,“隻不過再無法像那日一樣和虛兄飲酒暢談了。”

銅盅相撞,酒水灑濺,兩人同時仰頭飲盡。

“怎麽會沒有共飲的那一天?”虛柯放下酒盅,哈哈笑道,“待到君兄名動天下的那天,我自會尋來,再與兄把酒言歡。”

話音落下,來自東勝神州神異南柯國的王子遽然消失在高閣內,隻餘留殘酒空杯,和些許未盡情的悵然。

“我也該走了。”

千寧臣目光閃爍著,嘴角翹起一縷複雜的意味。

“此時京城大變,我須得回轉來福客棧收集各方消息。”

說著,千寧臣將幾案上的酒盅滿上,舉向周繼君三人,沉吟半晌才開口道。

“我們也喝上一盅吧保重。”

周繼君眼中閃過一縷深思,緩緩將手裏的酒盅斟滿。

“你也保重。”

四杯相碰,瞬息後酒水已盡,擁有絕世俊美容貌的佞王公子閃身離去。

“感覺還真是有點不對味。”月羅刹臉上紅暈閃過,輕彈著酒盅幽幽說道,他低沉著頭,遙遙望向千寧臣遠去的方向,目光閃爍,“沒想到小千千也是說走就走,那神位真的那麽誘人嗎。小君君嗬,接下來你有什麽打算,是爭奪那些神位,還是渾水摸魚,多宰幾個大煜高手、王公大臣?嘿嘿,我和小摩尼可都是要跟著你的。”

“接下來嘛”周繼君輕轉著酒盅,眸中閃過精光,“待我將娘和滌塵從白衣庵裏接出來,便直接離開京城。”

“哦?”月羅刹猛地放下酒盅,一臉驚訝地望向周繼君,隨即恢複了淡然之色,“為何?”

周繼君站起身來,望向遠方兵戈四起的京城之地,良久才開口道。

“這京城已成死地,皇室所布的大局步步為營,而我們雖在暗處,卻步步被動,這京城棋局我們已然一敗塗地了,再無翻盤的機會。我來京城本就是為了保護娘和妹妹,如今大亂已起,正是將她們救出的大好時機。更何況這京城之局隻是七州之局的一部分,在北疆還有那擁有皇者破軍的百裏雄,隻要我帶著封神天書去輔佐他,整兵納賢,尋得擁有仙神之位者,我們依舊有掌控七州之局的機會。”

“也是。”月羅刹眼中劃過一抹深思,點了點頭,“若是我們都身陷京城,不僅難以破局,反而會被無窮盡的變數左右,確實是越早離開越好。”

“無量壽佛!”向來沉默寡言的沙摩尼忽然開口,他臉上微微發紅,囁嚅著說道,“那她怎麽辦。”

周繼君和月羅刹相視一眼,臉上都浮起古怪的笑意,卻讓沙摩尼更加尷尬了。

“白素素嗎?”周繼君淡淡一笑,怕了拍沙摩尼的肩膀,“放心,終會有那一天的。”

“是極是極,小摩尼,有我和小君君在,你定能抱得美人歸,哦,是美蛇歸。”月羅刹陰笑著說道,一把摟住滿臉通紅的沙摩尼,望向周繼君,“我先和小摩尼去玩耍一番,搶幾個神位來瞧瞧長的啥模樣,子時在白衣庵前相聚吧,到時候便一起離開京城,前往北疆。”

周繼君獨自躍出高閣,飛騰於京城上空,此時的京華之地已不複往日的安逸,到處是兵戈和屍體,百姓們都躲回家中,將門窗緊鎖。強大的武者們在半空中交手廝殺,而各大世家豢養的私兵也是成群結隊地戰於街頭巷陌,隻為了爭奪那仙神之位。

在這血流成河的皇城中,所有人都殺紅了眼,也不顧對方是否得到仙神之位,見麵便下殺手,畢竟少一個人就多一點得到身為的機會。周繼君穿越京城大街小巷,一路上也不知殺了多少武者多少兵丁,當他到達白衣庵前,那件雪白的袍衫已被血漬染透,變得赤紅猙獰。

空寂的白衣庵前,垂垂欲凋的老樹下,站著一個穿著黃色儒袍的青年。

他遙遙看向方從血海屍山中走出、一臉煞氣的周繼君,灑然一笑,作了個長揖。

“學生何夕,見過周師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