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州以武昭著,聖德年前曾有三大名榜,武王榜,武尊榜,以及名將譜。煜德帝複辟以後,修士仙神紛遝而來,武道再非天下獨尊。武王武尊二榜皆盡消沒,隻餘名將一譜。得入名將譜的大將或效命於大煜,或歸順於一方諸侯,領兵作戰能力超群,各有各的奇異本事,在七州大地上留下無數著名的戰役,被人們津津樂道著,而在名將譜上排名前五者聲勢最盛,被譽為七州五大名將。北有一字並肩王百裏鷹,西有錢國寶塔統帥李平,南有炎州龍鯨大將華心,以及效忠於大煜的兩名禦殿上將軍。

李平在五將中排名第三,可他有一樣卻是所有名將比不了,那便是從娘胎中帶出的神異寶塔。這寶塔與他心神相係,內藏須彌世界,可容納萬千兵馬以及糧草,李平生平最著名的三大戰役中就有一役是憑仗寶塔藏下兩萬錢國精兵,突襲上吳後方幾欲攻陷都城,迫使兩吳兵馬回援,解了錢國滅邦之危。國有此名將,錢國君自然是百般厚待,允許其入殿佩劍麵君不跪,更是每隔數日便賞賜金銖財寶以示恩寵。然而君王舉國無雙的恩典卻無法讓李平展顏一笑,日日夜夜愁腸百結,隻因為他那個天生瞽目的獨子。

李平之子名叫李福生,打從娘胎裏出來便麵無雙目,無法看見東西,更令人驚異的是他天生神力,五歲時候便能將三馬所拉的馬車倒拖百步,錢國人私下裏都喚他李車兒。隨著年齡的增長,這李車兒的脾氣愈發暴躁,動輒鞭笞下人或是撞毀屋梁,皆雲其患了失心瘋。十年來,李平請遍七州名醫,都未嚐治愈李車兒的怪病,直到三年前有位古怪的公子上門請見,並留下一套口訣交與李車兒修煉,那失心瘋之症才稍稍緩解,以前是每隔三天鬧一次,修煉了口訣後李車兒往往能安穩個十天半個月。可這半年來,李車兒的失心瘋又開始頻頻發作,如今的他雙臂之間少說擁有萬餘斤巨力,便是地境中品的李平親自動手也無法鎮壓得了他。

“老爺,少爺又殺人了!”一名丫鬟哭哭啼啼地跑到負手站在院中的李平跟前,滿臉驚慌地跪下。

話音未落,三個滿身是血的下人從裏屋中飛出,摔落在地上時已是奄奄一息。李平僵著臉透過破爛的紙窗看去,那個在陰影中如猛獸般咆哮的身影仿佛一根針深深地剜進他心窩,疼痛無比卻無法消除。他地位尊崇僅在國君之下,掌控十數萬兵馬用兵如神,讓錢國在亂世中得保太平受百萬人敬仰。可他風光如斯卻無法讓唯一的兒子活的平平安安,身為人父,哀大莫過於此。

“老爺,府外有人求見。”年邁的管家勾著背走來,小心翼翼地說道。

“不見!”

煩惱無比的李平此時哪還有心思見客,揮了揮手說道,可隨後卻發現老管家並沒離去,眉頭緊鎖似乎欲言又止。

“還有何事?”李平眼中浮起一絲慍怒,沉聲喝問道。

“老爺”管家囁嚅著,眼見李平眼中的怒意愈發濃重,趕忙開口道,“那位公子讓我傳話說,他正是為解老爺的煩惱而來。”

“哼,他能解我煩惱?”怒火攻心的李平冷笑一聲,剛**發作,身體卻陡然一震,轉臉望向老管家急促地問道,“那位公子多大歲數,相貌如何?”

“那名公子穿著一身白衣,年紀嘛約莫二十出頭,可頭上已經長出白發了,看上很是奇怪”

老管家還未說完,李平已經撫掌大笑起來,他來回走了數步,大手一揮道,“速速快中門迎接不用了,我親自去迎他。”

李平剛整好衣袍,就欲往府門走去,就在這時,從他身後傳來一陣溫醇如水的聲音。

“不煩勞李元帥,我已經來了。”

老管家全身微震,眼底暴綻起一絲精光,弓著背望向神不知鬼不覺出現在院中的白衣青年,臉上抹過一縷驚詫。

“地境巔峰的高手嗬,看來錢國國君對李元帥真是恩寵呢。”周繼君淡淡地看了眼收斂了氣息的老管家,隨即轉向激動不已的李平,輕笑著道,“三年前一別,甚是懷念元帥的風采,元帥可還好嗎。”

李平麵色一僵,望向裏屋內大鬧不休的兒子,長歎口氣剛欲開口,就被周繼君打斷。

“李帥勿急,今日之後當再無煩惱了。”

李平眸中劃過喜色,他深深看了眼周繼君,隨即抱拳拱手道,“公子若真能治好犬子的病,李平願奉上百萬金銖。”

“這些容後再說,還是先看看令郎吧。”

周繼君說完,徑自向裏屋走去,李平緊跟其後。剛走進裏屋,周繼君就感覺一股濃鬱的煞氣撲麵而來,那個蜷縮在屋子一角的人咆哮一聲,大腿猛蹬,向周繼君衝來。

“孽子!休要胡來!”

李平眼中浮起一絲焦急,看了眼悠然而立的周繼君,剛想擋在他麵前,就見那白衣公子忽地伸手,堪堪按在李車兒的腦門上,瑩白的光華泛起將那個方才十三歲卻比成年人還要巨大的少年籠罩。李車兒連連低吼著,一次比一次虛弱,他眉宇間的煞氣也漸漸消沒,匍匐在地上輕喘著。

周繼君收回了手,看向麵色驚疑的李平,笑著說道,“元帥勿慌,我已將他體內的煞氣破去,這十日間令公子不會再發作了。”

“多謝公子援手之恩。”李平長噓一口氣,可隨即眼中又流露出些許憂鬱色,踟躕片刻,他扭頭看向周繼君,長揖而道,“我觀公子非尋常人物,定有治愈犬子之法,還望施憐我兒,在下感恩不盡。”

嘴角微微翹起卻轉瞬即逝,周繼君看了眼身高九尺的李車兒,歎了口氣道,“三年前我傳授的清心訣是大煜皇室不傳之秘,即便一個人煞氣再重,隻專心修煉個一兩年亦能消除,可惜令郎卻半途而廢。不過也不能怪令郎,他天生無目,看不清這世間萬物,表麵上孤僻沉默其實內心早已煩躁不安,想要除他這失心瘋的病根,隻有一法”

“是什麽?”李平臉色微喜,急不可待地問道。

“那便是讓他生出眼睛,得見光明。”

臉上滑過病態的紅暈,李平踉蹌著後退兩步,眼中浮起絕望之色,他怔怔地望向周繼君,隨後慘笑著搖了搖頭道,“公子說的,隻有神仙才能辦得到。”

“也不見得。”

周繼君負手而立,淡淡地說道,這副姿態落在李平眼中卻讓他心底升起一絲希冀。

“公子有辦法?若公子能幫犬子生出眼睛,我甘願為公子做任何事!”李平幾乎是喊了出來,此時的他心神大亂已經顧不上其它了。

唇角舒卷,周繼君揮起袍袖,下一刻,他手中出現了兩隻金光閃爍的碑牌。

“這個是”李平目光微滯,深吸了口氣難以置信地望向周繼君,聲音顫抖著問道,“這是傳說中的仙神之位?”

“李帥好見識。”周繼君輕笑一聲,撚起其中一隻神位,托於虛空,“這隻神位乃是靨目神君之位,修煉了它,不僅能成就仙神功果,更有一項奇異的神通,便是能在額心生出天目。令郎若是修煉了,那得見光明隻在朝夕嗬。”

周繼君誘惑無比的聲音傳至李平耳中,這個執掌傾國兵馬的中年人滿麵赤紅地盯著漂浮在半空中的神位,雙臂微微顫抖,可當他迎向周繼君的目光時,腦中陡然激起一片涼意,神情漸漸冷凝了下來。

“仙神之位可是世間人人欲得之的重寶,公子隨身就帶著兩個,公子到底是何人?為何一直不肯告知在下。”李平餘光飄過那隻神位,咬了咬牙,滿臉的複雜和猶豫,“公子可是皇室中人?”

“我當然不是。”周繼君眼底閃過一道冷厲的光芒,看得李平心頭微顫,卻轉眼消融,又恢複了他一貫的和煦,“三年了,也該告訴元帥我是何人了。”

“我姓周,名繼君,現在的名號似乎是天吾山君公子。”

話音方落,李平目光陡然凝滯,他半喜半憂地看向周繼君,良久才道,“原來閣下就是大名鼎鼎的君公子,傳說中可以媲美仙神的強者,怪不得能擁有仙神之位君公子需要在下付出怎樣的代價才能換來這隻神位?”

“過讚了。”周繼君灑然一笑,隨即透過窗口望向北方幽幽說道,“我如今正在輔佐北疆王世子百裏雄,世子雖然年輕,但禮賢下士,豪氣無比,手下更有數十萬北疆大軍和十多個可以調遣的仙神,兼之雲州大賢古老先生為其出謀劃策。以君之所見,百裏雄當為明主。”

“原來公子是想讓我前去效忠於北疆王。”李平的聲音漸漸冷沉了下來,他淡淡地看了周繼君一眼道,“忠臣不事二主,國君將傾國兵馬托付我,賜我金銀珠寶不計其數,可謂恩重如山,我是絕不能背叛他的。”

“哦?原本我想若是李元帥願意執掌北疆兵馬,那我除了幫令郎修煉神位,亦會將另外一隻神位作為賀禮送於元帥。”

周繼君手指輕彈,兩顆神位交替旋轉於半空,散發出奪目的金光映得屋內華彩熠熠,可李平麵對兩隻神位卻一臉淡泊,不再去多看半眼。

“哼,元帥何必如此頑固!”周繼君佯怒道,“世子雄才偉略,定會領兵席卷七州,而我觀你之國君卻是懦弱之主,生於亂世卻不圖大業,麵對兩吳羞辱卻不敢出兵雪恥,他會的隻是將民脂民膏賜予你,自己躲在深宮美人懷,讓你為他浴血而戰。”

“李平!你身處亂世之中,就不想做出一番事業,名垂青史嗎?“

周繼君最後一句話仿佛鍾鳴般重重地敲在李平心頭,回響不絕,他的臉色陰晴變幻著,雙拳緊握指甲已然嵌進肉裏。不過了許久,他深深地看向屋外天空,仿佛想通了一般長舒口氣,轉臉看向周繼君,拱手道。

“我生於錢國長於錢國,又蒙國君重用,此生不反。公子請去吧。”

“好,好一個此生不反。”周繼君忽而一笑,隨即伸手將神位硬生生地按入李車兒的額心中,身長九尺的少年四肢猛地彈開,嘶吼一聲,隨即倒頭暈厥了過去。

“你這是”李平呆呆地看著全身上下被一股金光籠罩的李車兒,臉色起伏不定。

“你想做你的忠臣我不管,我君公子從來不喜強人所難,可令郎我卻是要救的。”周繼君冷哼一聲,滿臉冷意地卷起李車兒,轉眼間身形已飄到門口,“我與令郎有緣,今日便助他成就仙神之位,前去我的天吾山修行數日,等他完全平複自會放他下山歸轉你身邊,李元帥勿擔心。”

李平無比恍惚地看向那衫飄隱不見的白影,漸漸的,臉上泛起狂喜之色,一滴濁淚自他眼簾滑落。他拍了拍袍袖,對著周繼君遠去的方向深深做了個揖。

“我這輩子誌已定,若有來世,便是萬死也要還君公子大恩。”

“來世嘛”錢國都城的城牆上頭,周繼君迎風而立,在他身後昏厥不醒的李車兒額頭上漸漸映出一個豎眼的輪廓,而他的呼吸也愈發平緩。

“你果然沒讓我失望,對主忠誠又重情義,如此。我便選定你做我棋盤中的王下主帥了。”望向漸漸暗沉的雲頭,周繼君嘴角劃開一縷繾綣,“李平,你的來世很快就要到了,就在三日間嗬。你受我天大恩惠,若是國破君亡,除了我你還能投往何方?等你們父子都修煉成這屬於大煜皇室的仙神之位,這輩子,你們就隻能隨我與大煜為敵了。”

湊字湊滿四千,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