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島內外誰也沒看清那隻手是如何出現在獵人王脖頸前,包括周繼君。

然而,當他反應過來時,獵人王已被捏碎脖子,身體軟綿綿地摔落,赫然慘死於浮島邊緣,那柄瑩白的貪月劍適時飛至,斜插在他耳根邊。

詭變突生,浮島上一片嘩然,成百上千的異人呆呆地看著站在獵人王屍身旁、抬頭觀雲的男人。男人穿著粗灰布衣,年逾三十,身材魁梧,眉目英挺,一看便是胸藏乾坤之輩。他低頭看了眼獵人王的屍身,揮手抄起誅月弓,把玩著。

“獵人王配爾,亦如爾配獵人王,斯人已逝,從此往後世間再無爾之絕配。”

男人幽幽道,仿佛對被他滅殺的獵人王唏噓不已。指間跳躍起一朵如花火苗,紅似血染,瞬間蔓延開來將誅月弓淹沒。絳紅的雲色下,男人手托著在血火薔薇中漸漸融化了的誅月弓,緩緩轉身掃視過浮島上神色各異的異人們,沉聲道。

“我是霍布衣,你們中沒幾個人知道我,不過,從今日起都記住吧。”

絲毫沒有半點霸道的聲音傳遍浮島,一時間竟沒人出言反駁,好像理應如此一樣。一招滅殺獵人王,雖然是偷襲,可也是在全天下異人麵前將他格殺,異人各有神通卻無一人能看出他如何來到獵人王身前的。之後又將不弱於仙神法寶的誅月弓燒融這霍布衣的實力絕對可以排入十大異人前列,可這麽多年來他從不顯山露水,恨不得別人都不知道他才好,卻又在今日一鳴驚人

哭先生緊緊盯著霍布衣,手拿竹筷筆走龍蛇般在幾案上演畫著,“咯噔”,筷子折成兩段,哭先生猛地抬起頭,哭喪著臉望向霍布衣。

“你布的局呢?”

“原來是他,這異人秘境中另一個布局人便是他霍布衣了。”周繼君目光徘徊在霍布衣和哭先生間,眉頭微挑,“詭道,速速算出另一處局身在何方。”

高坐飛星天隕上的詭道蛇人拱手應道,它捧出詭道棋盤剛欲衍算,就聽坐鎮穹宇之中的玄道蛇人揚聲道,“道主不用勞煩了詭道了,他們來了。”

周繼君修為突破至人尊境界後,三道蛇人也是獲益匪淺,不僅擁有了三道法相天地,且各自都生出幾樣玄異莫測的本領。比如玄道蛇人,此時的它氣質儼然,不動聲色,可五覺之強隱隱超過周繼君,能感應出一絲存在於冥冥之中氣機來。

“來了?”

周繼君微微一怔,就在這時,隻見天邊忽然浮起一道道滾雲,由遠而近,出現在浮島上頭。

“這是雲車鑾?大煜皇室也派人進入這異人秘境了。”

雲車鑾是大煜皇朝集曆代名匠的心血造詣發明創造出的神物,它似車似鑾,可高飛於風雲之中,其速快若鳥,人坐鑾上隻需輕扯車後的軲轆軸繩便可以調換方向。周繼君在大煜寶庫中見到過它圖紙,也曾親眼見到過真物,在四年前的京城中,煜德帝正是坐著雲車鑾,被周繼君吐瞎了一隻眼。

而此時,端坐大煜雲車鑾主車的也是個瞎子,不僅如此,他的雙膝往下空蕩蕩的,顯然腿已斷,臂膀軟綿綿地坍在一旁,卻是臂已折,麵頰上都是觸目驚心的傷痕,坑坑窪窪,令人慘不忍睹。誰也無法想象數年前他的英姿颯爽,在這銷毀的容貌後曾是怎樣的冠玉俊彥。

久違了,君公子,我可是想煞你了。

何夕端坐大煜使節團主車,冷冷俯視著周繼君,良久,深吸口氣,嘴角咧開一道難看而詭異的笑容。

“呼,呼”

莫名的颶風刮向大煜使節團,風中好像藏著什麽妖冶的存在般發出低低的怪笑,風勢陡然加劇,竟想將大煜近十輛雲車鑾掀翻。

“哼,邪教!”

何夕不屑地望向那團颶風,全身上下散發出純粹無比的浩然正大之氣,將颶風吹散。

十數名騎著天馬的皇天教徒出現在半空,為首的卻是一名體態妖嬈帶著麵紗的女子,她淡淡地看了眼何夕,隨後率領身後的皇天教眾們飛至令一邊,恰與皇室遙遙對峙。

他就是那個君公子了,教主此生最大的敵人,也是他的表弟皇天教女怔怔地看向周繼君,眸中流轉過一縷難以覺察的情殤。

“教主喜歡的女人喜歡那個君公子,他君公子又有哪點比的上教主可是,我又有哪點可以比的上她呢。”

感受著那道灼熱的目光,周繼君抬頭朝皇天教方向看去,目光掠過那名女子時停留了片刻,卻是忽然覺得有些似曾相識。

“大煜皇室,皇天教如若再加上我,天下間最大的三方勢力便到齊了。隻不過我是被捉進來的,而他們似乎都是被那個叫霍布衣的人請進來的。”周繼君揉了揉眉頭,自嘲地一笑,“與世無爭的異人秘境,三方勢力齊聚,這下有意思了霍布衣下的好棋嗬!”

闃寂無聲,隻能聽到天馬偶爾的哧鼻。誰也未曾想到原本為君公子設下的異人之宴會變成眼下這番情形,浮島在中,絕大多數異人神色茫然而呆滯,有些不知所措地上下打量。在浮島之下,是一副怡然自得、看好戲模樣的周繼君。而浮島之上,大煜皇室和皇天教兩方勢力神秘出現,彼此間又劍拔弩張。

良久,風中老人輕咳一聲,望向霍布衣道,“你,這是要做什麽?”

手中的誅月弓早已燃城粉末,霍布衣麵對天上天下數以千計的目光和氣機依舊是那副從容不迫的神情,就算天塌了下來也無法讓他眉頭稍皺。

“何帥,雲小姐,二位久等了。”

霍布衣沒去看風中老人,卻是朝著身為雲台主帥的何夕以及執掌皇天教斥候衛的雲若兮拱了拱手,神情淡然,不卑不亢。

“無事,霍公毋須多禮。”

“霍殿主多慮了,雲兒還想多看會好戲。”

何夕與雲若兮幾乎是同時開口回應道,語氣謙虛恭敬,然而下一刻,他們臉上都浮起驚訝之色,隔著浮島上空互視一眼。不僅他們倆,浮島上的異人們都是麵色古怪。

“哈哈哈哈有趣有趣,既是大煜什麽公,又是皇天教的殿主,身兼兩職,卻又各在一方。”周繼君拊掌而笑,他深深看了眼霍布衣,詭道心思急轉,對眼前局勢已然明悟了大半,“你還真是個妙人,也不知洛繼傷的腦子是不是被打壞了。”

“他的腦子沒壞,隻不過他既沒想過我會是大煜的平異公,也沒對我說做了殿主就不能做平異公。大煜那邊亦如此。”霍布衣慢條斯理地說道,堪堪將何夕與雲若兮方要講的話堵住。霍布衣的話聽似荒誕無比,可仔細推敲,卻又找不出病弊,讓人啞口無言。

“要麽君公子也賞我個北疆軍的一官半職吧。”

“哦?這可不行,北疆軍的封賞大權都在世子手中,我可做不了主。”

周繼君哂笑道,他眯起眼又看了看毫無半點異樣的霍布衣,心中對他的估量又高了幾分。在亂世之中蛇鼠兩端,投了一方勢力又去投另一方,若被發現卻不及時逃脫,下場絕對是慘絕人寰。而這霍布衣明明被識破了,卻還是淡然自若地侃侃而談,似乎一點都不擔心,還向周繼君討起了官位,臉皮之厚,令周繼君咋舌。

“哼,跳梁小醜,丟人丟到家了!”

許久沒發出聲響的九流童子忿忿地拍了把桌子,火紅的頭發向後飛揚。

“異人的臉都被你丟光了!霍布衣,你到底想做什麽”

風起,吹拂著男子的臉龐。

霍布衣回身看向九流童子,嘴角翹起一道並不是很生動的弧線,雖然在笑,可卻笑得很低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