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子劍攜著滔天殺意,飛射而來。

那顆神王之位見勢不妙,呼嘯一聲,散發出熾若烈焰的光芒,與它並駕齊驅的三十顆神君之位紋絲不動,而緊隨其後的那百多顆原屬北疆軍的神位“轟隆”一聲,回身飛射向君子劍,竟有玉石俱焚之意。

冷哼一聲,周繼君揮動袍袖,射出綿柔的玄道之力,覆蓋上瘋狂撞來的神位,宛若河中挽水般將那些神位收入手中。趁著君子劍被阻的片刻,快若流星的神王之位已然消失在周繼君視線內。目光微微閃爍,周繼君並沒去追,思索片刻,嘴角漸漸浮起冰冷的笑意,他收回君子劍和百來顆仙神之位,大步向昏厥倒地的周古走去。

宮殿前是一片殘垣廢墟,宮殿內,北朝諸臣激動地望向周繼君,各方使者麵色複雜隱約透出幾分敬畏,而百裏雄則怔怔地望著自顧自走向紅發少年的男子,張了張口,卻發現心頭一堵,古怪的情緒升出,可又道不明究竟是什麽。

大殿內外陡然沉寂下來,隻有北風的呼嘯和止不盡的雪落聲,雪花飛舞在風中,那頭輕揚的銀發卷過飛雪,卻讓所有人的心漸漸平靜。

“小咕,好點沒。”

伸手抵住周古的脊背,先天精氣源源不斷地湧入,修複著少年的血肉經絡,周繼君輕聲問道。

“阿君咳咳”

少年悠悠醒轉,勉強睜開雙目,黯淡的目光中透出幾分喜色,轉而變成無盡的恨意。

“那個人呢?”

“我幫你將他痛扁了一頓,然後趕跑了。放心,你想親手殺的人,我自然會留下性命。”

“好,好,好”小獵風咬牙切齒地說道,爾後掙紮著直起身來,盤膝打坐,感受著被周繼君毫不珍惜灌入自己體內的先天精氣,周古心底騰起暖意,眉頭微挑,卻是想起了什麽。

“阿君,你突破通天了?”

“怎麽可能這麽快。”周繼君輕歎口氣,搖了搖頭道,“方才到達人尊上品,或許也算是人尊巔峰吧,離那通天咫尺天涯,不過我已掌握了此中奧義,隻等那絲機緣了。不過還是很難嗬”

“再怎麽難,對於阿君來說,四年時間也足夠了。”周古手中捏出十數道法印,將四周的天野精氣吸來,他臉上漸漸綻放出笑意,“人尊巔峰,而且是阿君你的人尊巔峰嗬,如今七州之地,通天一下的修煉者,當以阿君為首。”

“最後的那幾個通天已被我設計滅殺,七州再無通天。”周繼君淡淡說道,“就算還有,那我再殺一次又何方,如今大勢在手,絕不容許再有通天強者出現在棋局中。”

說著說著,周繼君望向東南,目光朦朧,喃喃低語道。

“如今這七州的最強者真的是我嗎你隱於炎州大海,一直默默注視著七州戰局,刻意讓天下人都忘記了我們這輩中公認的第一人。千十七,你到底想做什麽”

周繼君陪著周古在宮殿外一邊療傷一邊閑談,就如同那年在天機府時一般悠然自得,絲毫不理會苦苦等待著他的北朝眾人。半個時辰後,周古長吐口氣,氣凝於體外許久未散,他的三瞳眸子裏重新煥發出光彩。

“阿君,我沒事了。”周古沉著臉道,“接下來我們要做什麽。”

“你要做的就是先回天吾山修養,羅刹和摩尼都在那。”周繼君輕聲道,他抬頭望向那個滿臉懼色的大煜使臣,輕笑一聲,“無名開先手,趙國第二局,嘯天第三局,接下來該是第四局了。”

周古微微思索,點頭向周繼君告別,隨後騰身向平南府郊外的天吾山飛去。

“讓陛下久等了。”

周繼君起身走到大殿門口,深深看了眼百裏雄,爾後遙遙一拜。直到此時百裏雄方才醒轉,臉上浮起淡淡的紅暈,連忙側身避開,隨手走下寶座,大步走到周繼君麵前,捧住他雙臂道。

“天下人皆可拜我,唯獨君兄拜不得,若非君兄來得及時,寡人恐怕已經”

“陛下何出此言,人家帝王自有天地仙神護佑,君能趕來,也應了這個道理。陛下乃真命天子,無人能傷,更何況我回來了。”

兩人忽視而笑,一副君臣和睦的情景,殿內諸臣個個麵色激動,齊齊朝百裏雄拜賀,有此雄心壯誌且能虛心納諫的明主,又有了君公子相助,這江山除了北朝還有誰能坐得。逃得一死的李平亦是喜出望外,可當他的餘光無意間落到對麵時,卻陡然一愣。文官之首,古老先生麵色陰沉,眉頭絞成一團,眼角竟微微抽搐著。

“哈哈哈,有君兄助我,何愁天下不平。寡人想請君兄做寡人的國禦,不知君兄意下如何。”

周繼君心頭微動,淡淡一笑,拱手推辭道。

“君雖有助君奪天下之願,卻不願為官,等陛下得到天下後,君便去逍遙天下,做個山野閑人。”

聞言,百裏雄麵色一急,連忙勸道。

“寡人知道君兄不願受到束縛,這國禦也隻是虛職,就像當年的屠龍老人般。還望君兄能答應寡人的請求。”

旁邊的文武百官也紛紛起哄,周繼君神情變幻,目光越過百裏雄,射向那個麵容陰鷙的老人,兩人目光一觸即分,除了不遠處的李平外,群臣中無一人覺察。

“也好。”周繼君輕笑一聲,看著麵前滿臉欣喜的百裏雄,頷首道,“那我便做這北朝的國禦好了。”

“哈哈哈,如此甚好。”

百裏雄放聲大笑,群臣歡騰,卻隻有心思細膩的李平微微皺眉,北朝國禦就是百裏雄的國禦,可李平細細咀嚼,愈發覺得其中隱約透著幾分耐人尋味。就在他抬起頭來時,陡然發現那個卓爾不群的青年正望向自己,目光微妙。沉浸官場數十餘年的李平瞬間領悟,他猶豫片刻,爾後長歎一聲,苦笑著,朝著周繼君遙遙拱手,心中那個忤逆的想法生出,就再也收不回了。適才那一拱手既是向久違的君公子問好,亦是表露心意,他隨著周繼君來到北朝,獨自被周繼君收為徒弟,他自然屬於周繼君的勢力一方。

此時在北朝大殿上,群臣喜悅,然而他們卻沒發現那股在不久之後即將席卷北朝的暗流,在場的,隻有三個人心知肚明,周繼君、東來客和李平。

若幹年後,北朝定屬江山,身為禦殿大元帥的李平夜宴部將,醉酒後提到過北武元年時,國禦歸來發生在大殿上的這件事。部將聞言,無不惶恐,酒方兩巡紛紛告退。後有人失言,此事傳至北帝耳中,北帝大笑荒謬,言吾家元帥老矣,盡奪其兵權,賜予金銀無數,李氏一門蔭澤數代,又命人暗中將其部將一一鳩殺。李平聞知此事再不出府門半步,終日沉溺酒色,數年後,有仙神尋元帥,問其願修道否,元帥欣然而去,從此再沒現身七州。

其子早亡,爵位傳其侄,李氏滿門皆為將,為北朝大世家,直到九代方中落。

——《煜北演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