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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陰雨連綿,狹長的豫揚走廊前已是泥濘不堪,兵敗的一方丟盔棄甲,沾滿鮮血的兵器橫七豎八地橫躺在泥地上,任憑大雨衝刷,也滌不盡那一抹抹猩紅綻放的血花。m)

北疆軍兵退三裏,緊縮陣營駐紮在一起,卻隻排開半裏,若此時有大煜騎兵衝擊過來,北朝大軍雖能守住,可兵力無法排列抵禦,就算能贏也隻會是慘勝。可此時李平卻顧不上這麽多了,軍心動搖,恐慌的情緒彌漫在軍營之中,每日都有近百逃兵,若再將營帳分散,逃兵將會更多,不出十日,北朝大軍就會瘦下一半。

雨水擊打著營帳,嘩啦啦地躥入李平耳中,卻讓他心緒愈發煩躁,主帥營帳中,隻有李平和那個滿臉不服的獨目少年,其餘將佐都回轉各營安撫士卒去了。

“爹爹,再這樣下去,氣勢低迷,大煜隻要派出千人騎恐怕就會把我們再打出半裏,到那時候再無軍心可用。”

“那你要如何?帶上那兩個公子家臣去和煜軍廝殺?哼,就算那個通天不出手,煜軍中的仙神也會將你們撕成粉碎。”

李平冷哼一聲,有些失望地看了眼李車兒,為帥者當重大局,不急不躁,可自己這個兒子卻太過驕躁,百裏雄看在君公子的麵上封他為副帥,可李平深知,以李車兒現今的本事,隻能做個衝鋒戰場的千卒將,離統帥還遠得很。

“也不知你那個師父幾時回來,隻要他現身,軍心自會凝聚,而為父也可以舉兵奪回豫揚走廊。豫揚走廊嗬,此時已是定奪天下的必爭之地。”

“師父”李車兒緊握雙拳,眸底深處浮起不甘和羞憤,他不再看李平,拱手作禮,隨後退出帥帳向他自己的營帳走去。

掀起門簾,那兩個少年正襟危坐於堂下,看到李車兒進來,不由得緊張地向他看來,待到看見李車兒滿臉失落的神情,眸子同時一黯。

“真的沒有其他法子了嗎。”

紫微星主揉了揉眉頭道,他這個舉動卻是模仿周繼君,惟妙惟肖,看得李車兒微微愣神。

“父帥說了,要等師父回來了。”

李車兒輕歎口氣,大馬金刀地坐上首席,獨目中湧出消沉之色。

“公子派我們來軍中,可不是讓我們在這幹等的。”

冰冷的聲音傳來,開口說話的是那個神情陰鷙的少年,他身形高瘦,雙手更是削若幹骨,他方開口,營帳內的溫度就陡然一降,便連李車兒也都心中一寒。十二星主中,有三人殺性最大,破軍、貪狼和七殺。破軍有主將之姿,就算殺戮時候也會顧全大局,以殺止殺。貪狼之位被星主中唯一的女子獲得,雖然嗜殺,可亦隱約透出幾分風情,生性有潔癖,不喜手染血漬。唯獨這七殺星主,乃是個殺性一起就不管不顧的少年,這些日子來,雙手沾滿了煜軍的鮮血,常常獨自闖入千軍萬馬中,如餓狼撲食般凶殘廝殺,便連北朝兵將也對他忌憚三分。

“七殺此言有理,李兄,你為公子的徒弟,如此危機時刻當挺身而出,切不可辜負公子的重望。”

紫微星主淡淡地說道,有意無意間將徒弟兩字咬得很重。

抬頭看向紫微星主,李車兒眸中寒光乍閃,他生性雖憨厚,可和齊靈兒那個精靈古怪的主呆了那麽久,又統領兵士作戰,這些年來早已將那些棱角磨平,心思也漸漸活絡起來。他何嚐聽不出紫微言語中的譏諷,又何嚐不知道紫微星主對他的不服和不甘。太陽星主尚未出現,紫微則是君公子麾下星主之首,可李車兒的身份卻高過他,隻是因為那十二星主渴望而不可求的師徒名分。

“紫微兄稍安勿躁,我何嚐不想好好殺上一陣,扭轉眼下的戰局。”

李車兒沉聲道,他從帥坐上起身,走到營帳中的巨大沙盤前,而紫微星主和七殺星主亦齊聚了上來,同時盯著沙盤,眉頭皺起。

“我能調用的兵士隻有萬餘,憑我們若想顛覆眼下大局卻是不可能的,不過我卻有一計。”

李車兒沉吟著,伸手指向沙盤上的一處地方,緩緩開口道。

“這裏是葬虎關,若突破這個關口,接下來便能**到揚州腹地,也是大煜運送糧草的入口。若葬虎關被突破,大煜定會派遣重兵前來奪關,或許那名通天亦會來。到時候大煜主軍的注意力都放在葬虎關,兵力也會不及從前,我父定會派兵突襲大煜主軍,那名通天再厲害,也無法分顧。如此就剩下兩種可能,要麽大煜主君被我北朝大軍擊潰,退出豫揚走廊,要麽葬虎關失守,我們**,擾亂煜軍後方。”

“此計甚好。**,殺伐千裏,似乎公子當初也有過這等豪壯之舉。”

七殺星主冷笑著道,單薄的嘴唇裂開,帳內空氣又冷了幾分。

深深看了眼有條不紊道來的李車兒,紫微星主心底湧上複雜的情緒,卻是陡然發覺似乎有些小看了這位平日沉默寡言的少年,軍陣之事非紫微所長,可聽李車兒這麽說來,倒確實有幾分可行性。

“此計乃是險而又險之策,乃是師父口中萬不得已的下下計策,若行此計,不僅賭上那萬餘人馬,也賭上了我們的性命,卻不知紫微星主大人敢還是不敢。”

李車兒幽幽說道,獨目對上神色變幻不定的紫微星主。

“李副帥果真了得,倒有令尊幾分風采。”紫微星主淡淡一笑,他邁前一步,緊緊盯著沙盤,“如此,我們這就動身殺向葬虎關吧。”

主帳中,李平目光遊離在沙盤之上,不住思索著煜軍可能存在的破綻。就在這時,帳簾掀開,一名傳令官急匆匆地跑進來,半跪於地。

“報!煜軍有異動。”

“無需多禮,你且說來。”

那名傳令官摸了摸發梢上的雨水,從懷中掏出撕開了的密函道。

“斥候傳信到軍機營,大煜在兩日前突然調集了數萬人馬奔向葬虎關,軍機營的各位謀士認為此舉有異,特命小人前來稟告大帥。”

“哦?”

李平目光射向沙盤上的葬虎關,他亦知道那個關口對於大煜的重要,也曾想過出兵奪關,可皆被他否決。軍情上雖說葬虎關隻有五千守兵,可兵家之事虛虛實實,如此要害之地又怎麽會隻有這麽點人把守。

“君公子曾出言提醒,大煜有異人名叫哭先生,乃是和古老先生一般擅長謀算的厲害人物,切要警惕防備。大煜突然發兵葬虎關,絕非無的放矢,莫非”

陡然間,李平心中湧出不吉之兆,轟隆隆的馬蹄聲從不遠處傳來,他神情大變,疾步走出大帳,就見雨霧中飆出一支騎軍,殺氣騰騰地向南衝去,為首被插雙翅的高壯少年醒目無比。

眼前一黑,李平身體搖晃不由得打了個趔趄,卻被聞訊趕來的北軍將佐們扶住。

“大帥”

“無事。”

李平穩住心神,深吸口氣,望向眾將道。

“李副帥不聽軍令,擅自出兵,行令官暫且記下,等日後再行定奪。”

“大帥,煜軍向葬虎關增兵,定然早有準備,副帥這一去大帥,還是下令命大軍拔營,前去援救公子吧。”

一名將佐望向滿臉苦澀的李平,拱手道,就在這時,從不遠處傳來老邁卻急促的喊聲,卻是軍機營德高望重的老謀士拖著鞋子踉蹌跑來。

“大帥,斥候又有來報,大煜軍中的那名通天已駕雲向葬虎關行去。”

話音傳來,軍營前一片寂靜,隻有嘩啦啦的雨落聲,卻讓眾將心底沒來由的生出幾分哀意。

目光追著遠去的騎兵,李平慘臉色慘白,過了許久他才開口,聲音冰冷,幾乎是從牙縫中擠出的。

“此子該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