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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茂苑城如畫閶門瓦欲流。還依水光殿更起月華樓。

長安城裏,人頭攢動,揮袖如雲,路旁店鋪熱鬧喧嘩,商品玲琅滿目,看得人眼花繚亂,應接不暇。大唐王朝,屹立於東勝神州上萬年不倒,國力強盛,控弦之士近千萬,修煉門派近百數,強者如雲,三千諸侯海外島國齊來朝,若非有那崛起於九千年前同樣底蘊不凡的大周王朝在,唐王朝絕對是唯一的天朝上國。

帝王者千年飛升,王侯將相亦長命如此,國有老翁修養生,也能活個百來歲。漫長的歲月中,除了看著王朝一塵不變的繁盛,似乎並沒有太多事可做。

一身黑袍的男子漫步於街頭,他的年紀約莫三十歲出頭,容貌普通,走在衣著光鮮的大唐子民中極難讓人留意。可若細細看去,則會發現他眉目齊整,看得心中舒服,很是耐看。他的眸子隱隱含笑,可眸裏深處卻平靜如水,甚至能說是冰封了千萬年般的冷漠,若對上他那雙眸子無論是誰都會覺得透骨般的寒冷,然而又仿佛被凍結住般無法移開目光。

“一朝出宮前塵忘,公主怎生變妖王若若,你這步棋走的委實詭異,這一次你又想怎麽玩。”

光暈流轉,長安城裏的萬千子民身形瞬間凝滯,仿佛雕塑人偶般僵硬不動,卻都保持著之前一刻的神情舉動,宛若一副長到讓人難以置信的長安萬人圖,栩栩如生,風華盡染。偌大的長安城裏,隻有男子漫步街頭,身影拉成長長一道,穿過十裏長街。萬分之一的彈指刹那後,街市上重新熱鬧起來,人們各忙各的,誰也未曾察覺到他們的生命中平白無故流走了那萬分之一彈指刹那的光陰。

飛簷鬥弓,殿宇穹閣,黑袍男子負手而立於皇宮之巔,巍峨雄壯的百裏宮殿匍匐在他腳下,宛如一條沉睡的巨龍。他遙遙望向南方,目光穿越大唐千萬府城上百諸侯國,落向那處高聳的山門,大殿之中,儀態高貴的碧華公主正和白衣老人說著什麽,一旁站著豐姿俊朗的天劍宗少宗主。男子肆無忌憚地望著,目光遊走在碧華公主臉上,嘴角微翹,許久那白衣老人方才察覺到幾分不對勁,他猛地回首,目光越過崇山峻嶺,朝大唐方向看去。

“百多年沒見,也到玄天巔峰了。”

男子輕描淡寫地說道,目中掠過一絲陰霾。

“若若,你再不願意做那有我保護著的個小女孩了嗎。有趣有趣,我倒真的很好奇,那個勾走你心的究竟是怎樣一個男人,一朝一夕便抵得上我二十年。”

二十多年前,長安城裏風光依舊,六歲的女孩穿著華麗的公主服飾,滿臉梨花帶雨,將那隻陪伴她三年之久的白鴿埋入黃土。她出生後,生母就力竭而亡,唐皇將此事掩蓋,嚴禁外泄,可皇宮裏麵卻沒幾個人不知道。等她稍大點後,卻發現宮裏人看她的眼神中總會帶著淡淡的畏懼和厭惡,連同父異母的兄弟姐妹也不例外。漸漸的,她發現自己和別人都不同。再晦澀的文章她也能背下來,再複雜的學識她也能很快理解掌握,周圍人視她如妖魔,父皇為了在那太平繁華的盛世上再粉飾幾分,抑或是不讓早已閑得發慌的臣民們再無聊下去,將她的離奇身世傳於天下,刻意製造出一個仙女下凡的大唐公主。

六歲時候,唐若若已經習慣了孤獨,除了對她越來越寵愛的父皇外,再找不到半個能說上話的人。而她也不在乎了,養起一隻小白鴿,按照古書裏的法子教它傳書,雖然不知道那些書信都傳到什麽地方,可她依舊樂此不疲。六歲那年的冬天,唐若若和父皇請安完回轉自己的宮殿,卻發現那隻白鴿挺著肚皮倒在她的床榻上,兩眼無光,身體僵硬。唐若若從來不喜歡用鳥籠圈養,而那隻鴿子也心有靈犀地從不亂飛,可這一次它想飛也飛不動了。

“你想報仇嗎。”

唐若若哭著將白鴿埋入土中,耳邊傳來溫淳的聲音,回眸望去,淚水模糊的眼簾中,一身黑袍的男子笑著朝她緩緩走來。

“他們雖然是你的兄弟姐妹,可卻無情無義到極點,你若不殺雞儆猴,他們會更加變本加厲下去。他們雖然都是皇室貴胄,可這一生也隻限於皇城三百裏之地中,而你不同,你是我遊走天下萬餘年,第一眼就相中的人,你的將來遠不止這區區皇城,而在天地穹宇之上。”

“與天謀道當從與人謀命開始,你可願殺人。”

良久,碧華公主抹去頰邊的淚珠,點了點頭。

公主欲殺人,朝起對銅鏡,粉黛未傾顏,人頭已落地。

獵獵高風吹起袍袖翻飛,男子看了眼遠在天邊的南方群山,卻沒探出目光。

“天地穹宇又一**戰即將開始,這東勝一戰當為序幕,你既然想玩就玩個夠吧。等你棋子落盡,卻發現舉步維艱,到那時自然會知道這世上隻有我才能給你你想要的。”

嘴角劃過莫名的笑意,似冷漠,似孤傲,男子從懷中掏出一柱香,點燃。青煙嫋嫋升起,在無人能看見的皇宮之巔匯成一幕若真若幻的圓鏡,圓鏡中光暈旋轉,光怪陸離的世界漸漸顯現。

“一柱香一輪回,卻不知這第兩百遭輪回世界中又能遇到什麽有趣的事。”

身世神秘如千十七、沙摩尼者苦苦掙紮在百世輪回裏,隻為尋得大道,被穹宇強者視如煉獄的無盡輪回世界,竟然隻是這個大唐國師的遊戲之地。不為修煉,不為得道,隻是為了打發一下無聊的光陰,閑看風花雪夜,等候那場足足等了三萬多年的大戰。

日懸中天,陽光拂過微微抖動的睫毛,周繼君睜開雙眼,下意識向旁邊看去,就見床榻枕側空無一人。

耳邊傳來熟悉的聲響,周繼君皺了皺眉頭,披起衣衫,走出洞府。黑石山腰的涼亭裏,碧華公主招喚著囉囉精和聰聰精為客人添酒,金甲、天吳兩妖王一臉受寵若驚。眼見周繼君向他們走來,金甲大王臉上浮起揶揄的笑意,佯裝惱意朝周繼君叫喚道。

“銀發兄,你也太不夠意思,找了個這麽美麗的女夫人也不和我們兄弟倆知會聲。你若早告訴我們,今次也不至於空手跑你這黑石山來。“

“夠了夠了,先說正事。銀發兄新婚燕爾,我們呆在這裏隻會礙眼。”

天吳妖王歎了口氣道,餘光瞟向風姿卓越的碧華公主,腦中不由得浮起自己那個老相好,飛熊女妖王王魁梧粗壯的身體,以及生滿胡渣的臉蛋。

妖比妖,氣死妖啊。

天吳大王熱淚盈眶,從懷中掏出一張信箋遞給周繼君,卻看得旁邊的聰聰精百感交集,一臉看破世情滄桑的模樣,隻道是天吳大王打心底裏為自家大王高興。

“這是?”

周繼君接過信函,疑惑地問向天吳妖王。

“妖王征討令,內中詳情自己看吧,我們先告辭。”

天吳大王滿臉黯然地拉起望著碧華不住傻笑的金甲,卷起一陣妖風,頭也回就向遠處飛去。

“你這兩個妖王兄弟也真是有趣。”

午後的陽光傾灑在頰邊,暖洋洋的,女子嬌柔的話音傳來,周繼君挑目望去去。長亭外,芳草飛卷,傾國容顏滌落鉛華,那抹和午後陽光同樣溫柔的笑靨沒入眼中,周繼君心頭沒來由的一跳。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