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仙”

涯先生眉頭緊鎖,和之前離去的白象妖王般,遙遙向西望去。

在西海之邊有一部洲名曰西牛賀州,相比其餘三大部洲,西牛賀州還算平靜,偶爾有妖王魔頭作亂,卻也不敢太過放肆,隻因西海邊萬壽山上矗立著的那座五莊觀,以及擁有三萬地仙的西樓。五莊觀不插足各方糾紛,可那神秘的西樓卻不受約束,誰都知道西樓是五莊觀裏的那名地仙所創,可當初他隻發誓五莊觀不入天地大戰,直到數萬年後西樓誕生,各大勢力方才醒悟,那隻是他玩的文字遊戲,為地仙贏得休養生息的時間,數萬年過去,地仙漸漸恢複元氣,擁有西樓的五莊觀再度成為天地間誰也無法小覷的勢力。

“西樓莫非也要踏足東勝戰局不成?”

涯先生幽幽一歎,眸中忽明忽暗,月光下他輕揚雙臂,泥土聚成柱狀從地上騰起,懸浮於半空,搖曳變幻著。若此時周繼君在場定會大吃一驚,涯先生的衍算之術和東來客有幾分相像,隻不過更加高深莫測。

“先生,可曾算出什麽來?”

半柱香時間過去,偃子搓著雙手,有些迫不及待地問道。

涯先生目光微凝,沉吟半晌散去手間的泥土,長歎口氣道。

“五莊觀中那人尚未有所動作,嗜天魔尊應當不是西樓派出的,可他確確實實運用了地仙之道,委實奇怪。,此人行事也算詭譎,偃子你”

話音一頓,涯先生目光流轉在偃子臉上,就見少年麵色透紅,正捧著卷軸奮筆疾書,這麽多年,涯先生第一次見到自己的書僮對史記有了興致,可偏偏他感興趣的那人對如今的他來說危險無比。打量著偃子,涯先生輕歎一聲,卻是喜憂參半。

“先生,這嗜天魔尊將會成為我所書的第一篇傳記。”

少年篤定地說道,他埋頭而寫,卻沒發現老人臉上一閃而過的憂色。

“也好。”

良久,涯先生歎了口氣。

“偃子,你可還記得我天涯閣第一條規矩。”

“自然記得,從史者隻可遠觀而記,切不可插手曆史進程。”

“你記得就好。”

涯先生欣然一笑道。

“我天涯閣傳人隻修星相和推命,隻是為了能發現那些會影響曆史走向的人事,可也因此無暇修煉戰技,亂世之中難以自保。先人定下這條規矩,絕大部分為了避禍,免得引火上身。”

“偃子省得。我追蹤記載嗜天魔尊的身份隻會遠觀,不會接觸他。”

少年點了點頭,沉聲說道。

心底生出莫名的感覺,涯先生總覺得哪裏有些不對勁,他細細打量著少年,皺起眉頭掐指而算,可卻又無法衍算出半點紕漏。

臉上浮起憂色,涯先生負手而立,不知為何心中隱隱有些後悔。

幽冥地府,大雪紛飛,地府的雪不同於塵世中的飛白連天,它周身上下透著靜謐而詭異的藍光,落在地麵亦不會融化,宛如一片片深藍色的落葉,鋪得厚厚一層,輕踩上去發出哢嚓哢嚓的聲響。在那羅浮山一帶,大雪終年不止,藍色的雪花鋪灑在山巔,將那紂絕陰天宮染成墨藍色。

一座尋常的宮殿中,銀發男子和衣躺在床榻上,胸口包紮著一層一層的紗布。嫋嫋香煙騰起,床榻前,女子打著衝,眼皮時閉時張,強忍著困意守在男子身邊。

“差點又睡著了。”

女子死死捏了把手心,似要將討厭的瞌睡蟲掐死,惺忪的睡眼微微張開,卻發現男子不知何時睜開了雙眼,正淡笑著望著她。

“兄長,你醒啦!”

廣泉公主滿臉欣喜地叫喚道,轉眼後仿佛察覺到什麽,立馬收斂起激動之色,強作鎮定,蒼白的臉上騰起一抹紅暈。

“廣泉,讓你擔心了。”

周繼君輕聲說道,話音剛落,便止不住地咳嗽了起來。廣泉公主神色一緊,上前抓住周繼君的手,眼中浮起擔憂之色。

“沒事,老病根了。”

淡雅的芳香湧入鼻間,周繼君淡淡一笑,安慰著道,他轉頭頭望向周遭,就見牆壁上掛滿五顏六色的香囊,將殿內原本幽森的氣氛驅散了不少。

“廣泉,這兒是哪?”

“這是羅浮山紂絕陰天宮,我修行的道場,昨日有弟子在山外發現你,我聽他們描述覺得有些像兄長,於是便趕了過去。”

深吸口氣,廣泉埋怨道。

“這麽多年了,兄長也不來看看廣泉,沒想到才見麵就受了重傷,還如此嚴重,我和師尊求得無極膏才止住了血,估摸著要過三天才能愈合了究竟是什麽人傷了兄長,等廣泉回轉秦廣國請幾位尊者為兄長報仇。”

“無事,尋常打鬥而已。”

周繼君微微猶豫,輕描淡寫地說道,他當初和秦廣王結為盟友隻是權宜之計,秦廣王勢大,周繼君雖能借勢利用,可若欠下太多人情卻會成為日後的負擔,再者周繼君化身嗜天魔尊成為東洲戰亂的導火索,乃是絕密之事,一旦暴露定會成為東勝神州公敵,多一個人知道就多一份危險,這危險卻是如今的周繼君擔待不起的。

眼見廣泉滿臉不信,周繼君垂下眸子,將話題岔開。

“你父王最近可好。”

“嗯,尚好,隻不過”

廣泉公主眸子一黯,沉吟著,剛想繼續說,就聽宮外傳來陣陣鍾鳴聲,如浪潮湧動般良久不絕。

“是師尊在傳召座下弟子。兄長,泉兒先去了,你可千萬別亂跑,等泉兒回來。”

戀戀不舍地鬆開周繼君的手,廣泉公主起身向宮外走去,直到廣泉的身影消失在宮回角落,周繼君方才收回目光,眸中浮起異樣的神情,輕歎口氣。這一日一夜他雖昏昏沉沉,可依稀感覺身旁有個人影,始終靜靜地陪著他,知道是義妹廣泉後,周繼君不覺有些內疚。他認廣泉為妹隻是和秦廣王結盟的紐帶罷了,未曾動過真心,卻不料廣泉公主還真把周繼君當成兄長,衣不解帶地照料。更何況周繼君昏厥在羅浮山下,若非廣泉,恐怕早被地府凶獸叼食去了。

“這機緣一數,果真變化莫測,這番恩情又得等到日後再還了。”

苦笑著搖了搖頭,周繼君將複雜的情緒散去,活動了下胳膊,雖有痛感,可靈活自如,隻是血氣微有不順,再調養個三五日便能恢複如初。妖王群山一頓好殺,吸食的天地之氣和十來名妖王的道力早已順經絡流轉到體內穹宇,沒入穹宇深處的那個漩渦世界中。周繼君心念探去,就覺那隻漩渦比從前又擴大了幾倍,流轉的速度也略有加快,躊躇片刻,心念劃過穹宇虛空,鑽入漩渦。

依舊是灰蒙蒙一片,偶爾有光暈閃現,卻隻是那些漂浮在半空的天地之氣,漩渦中的世界自上而下層層疊疊,仿佛由無數個圈組成,古怪之極。心念掃過,就見天地之氣沉積在最上一層的世界中,隨著漩渦的走勢流轉著,原本光禿禿的世界也漸漸生出幾分生機,天地之氣越轉越快,混沌之中似有什麽在生根發芽,不多時,心念已經無法跟上天地之氣的轉速。

陡然間,周繼君隻覺得心跳微微加快,奇異的感覺生出,猛地收回心念,周繼君睜開雙眼。

青煙嫋嫋升騰,冷風吹拂,掀起掛著風鈴的珠簾,周繼君目光所及,就見一個穿著白布衣的少年站在殿尾。他約莫十四五歲,一頭長發垂腰,麵色冷凝,乍一看去平平無奇,可周繼君越看越覺不對勁,那個少年容貌陌生,可卻給他一種似曾相識的感覺,就在藏於記憶深處,可又無法道明。

“久違了。”

少年抬頭望向周繼君,麵無表情地說道。

無比熟悉的氣質映入眼簾,周繼君心頭咯噔一下,怔怔地盯著少年,眸中流轉著異樣的光彩。

“你是”

檀香悠悠蕩蕩,漂浮在兩人之間,氤氳變幻,時而如霧時而如雲,時而幻化成龍虎咆哮。

少年一臉肅容,張口,仿佛從天外傳來的梵音傾散檀香,回蕩在宮殿內,周繼君瞳孔遽縮,難以置信地望著少年。

“皇天在上,人如螻蟻,翻身而起,人人為皇。我得宏願,普渡眾生,三百教義,皆為皇道。”

“若天不公,吾率群皇上天,若地不道,吾率群皇入地。”

“從此往後,八荒四合,千朝萬代,人人為皇,皆可上皇天”

周繼君目光微微迷離,梵音流轉,仿佛化作一團巨火將檀香點燃,勢不可阻地向四麵八方奔湧而去。天地變色,風雲起伏,龍虎爭雄,盡在這燎盡天地的皇天大火中。

良久,周繼君淡淡一笑,他起身朝向那少年,漠然拱手。

“久違了,洛教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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