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地相隔九萬裏,在那穹宇天河上,矗立著座一眼看不見盡頭的的宮殿。

在傳說故事中,或是說書人的橋段裏,往往是這樣描述天宮:金光萬道滾紅霓,瑞氣千條噴紫霧。隻見那南天門,碧沉沉,琉璃造就;明幌幌,寶玉妝成。兩邊擺數十員鎮天元帥,一員員頂梁靠柱,持銑擁旄;四下列十數個金甲神人,一個個執戟懸鞭,持刀仗劍。外廂猶可,入內驚人。裏壁廂有幾根大柱,柱上纏繞著金鱗耀日赤須龍;又有幾座長橋,橋上盤旋著彩羽淩空丹頂鳳

可當周繼君駕雲而上,來到南天門前,卻是一片淒淒寡寡的情景。雲霧嫋嫋,仙鶴飛旋,卻是有那天宮的氣氛,可南天門前守值的天兵天將卻一副懶散的模樣,往來仙神也有幾個,然而行色匆忙,鮮有交談。周繼君腳踩仙霧,打量著周遭的玉柱金門,半晌,才有個將領模樣的男子抬了抬眼皮,朝周繼君揮手道。

“道兄麵生的緊,可是下界散仙。”

聞言,周繼君淡淡一笑,朝那員仙將拱了拱手道。

“在下數年前曾遇天宮接引使,奈何瑣事纏身,遲遲沒來天宮錄名。”

說著,周繼君從懷中掏出一張玉碟,正是數年前七州最後一戰時,那名天宮接引使授於他的引碟。

“通天中品?”

心神掃過引碟,那仙將打了個哈哈,沒精打采地指向南天門另一邊。

“那裏是升仙部的攤子,你去那報名吧。”

心中愈古怪起來,周繼君道謝一聲,向南天門東邊的攤鋪走去,就見一個老頭兒抱著酒壺,滿臉通紅。

“閣下可是升仙部的上仙,在下數年前得遇”

周繼君話還未說完,就被那老頭兒打斷。

“你是來投效天宮的?早些年天宮就已人滿為患,養不了那麽多閑雜人等了,不過外派其餘各洲的倒有不少空職,你自個挑一處吧。”

老頭兒將書卷往周繼君麵前一丟,自顧自地喝起酒來。

目光掃過書卷上長達書頁的洲名,周繼君眉頭微蹙,他怎麽也沒想到,自小憧憬的天宮竟是這番麵貌,天兵天將懶懶散散,仙官庸庸碌碌,毫無生氣。反觀四大部洲,那些梟雄霸主如平天、通風等人,雖屬戰敗的那方,可如今厲兵秣馬、落子布局,無不想著有朝一日能殺上天宮。陡然間,周繼君麵色一沉,目光定格在書頁某處,心頭撲通撲通直跳。

那兩個熟悉的篆字刺得周繼君眸微酸,七州。

七州已經成了天宮的地盤?難道是那年引動天地強者,讓天宮也現了這座無名小洲。

周繼君嘴角浮起苦笑,心中微微不是滋味,人情往事從記憶深處蕩開,征戰於七州若幹年,終於占得江山,立無生為主,周繼君已然將七州當作自己的地盤,不料到頭來卻是為他人做嫁衣。

就在這時,周繼君突然想到了什麽,深吸口氣將複雜的心緒收斂,朝向那接引使拱了拱手道。

“不知此處可有一名號月狐的仙人?”

“你也知道月狐?”

老頭兒微微一愣,將酒壺放下,上下打量起周繼君來,爾後噗哧一笑。

“莫非你是來投奔月狐仙子的?”

若找到月狐,問出離恨天的所在,自己也能少去幾番周折。

心意疾轉,周繼君淡淡一笑,拱手稱是。

“如此也罷,月狐仙子是披香殿第三殿主,手下正差一名打掃房舍的黃巾力士,你若滿意就去吧。”

天宮恢宏華麗,卻是由三十六宮、七十二殿組成,越靠近正中的宮殿地位越高,反之地位越地。在天宮邊緣,矗立著一座淡雅的宮殿,殿中冷冷清清,隻有仙女來回走動,鮮有男子的蹤影,在正數第三座大殿中,一身紅色火氅的女子坐在窗前榻上,癡癡地看著院中的六葉樹。

“月狐殿主,還有半個月就是那蟠桃大會之日了,那羽衣羅裳還差十來件”

“殿主?”

良久,月狐才反應過來,她轉頭看向跪在殿內的女仙,輕歎口氣,幽幽說道。

“剩下的我自會想辦法,你們隻需排練天仙舞即可,其餘的不用去管。”

“是。”

嬌俏的女仙擔憂地看了眼月狐,爾後退出大殿。

“從前隻以為做了神仙便可長生不老逍遙自在,現在才知道,在這天宮中長生不老何等折磨人。”

月狐苦笑一聲,看向軒窗旁的銅鏡,容顏絕美的女子浮現在眼前,卻讓月狐覺得微微不真切。那年從七州飛升天宮,月狐被帶入披香殿,成為一名執拂女仙,她原本麵容奇特,一半絕美一半醜陋,可在仙宮修煉了兩年,服食仙丹無數,右邊那張扭曲醜陋的麵容竟生出變化,漸漸的趨向左臉。擁有了美貌之後,月狐欣喜若狂,可煩心事卻越來越多,她隻想靜靜修行,可天不遂人願,不少仙神覬覦她的美色日日來披香殿尋她,月狐自然不理會,直到有一天,月狐陪著殿主前往雲霄宮,被那宮中主仙看中,硬逼著留宿,月狐向前任殿主求援,得來的卻是不屑的冷笑。

一番**後,月狐筋疲力盡地回到披向殿,卻突然現自己成為了新任殿主,而先前的殿主則升任第一殿主。月狐這才知道,披香殿雖為天宮七十二殿之一,可地位卻最卑微,殿中隻收女仙,要麽是被其餘宮殿中的主仙養在此處,要麽用來歌舞取樂,想要上位除了修煉到法天境界外,隻有一宿風流去討那些上仙的歡心。

這麽多年來,月狐也不知道陪過幾位上仙,聲名狼藉,可隻有這樣才能保住她第三殿主的位子,至於修行早已被她丟在另一邊,即便是修煉到法天境界,也不過是有資格陪宿那些重臣罷了,更何況,想在這淤泥之地修煉到法天談何容易。

輕抬玉手,月狐從金盒中取出一柱檀香,小心翼翼地點燃。心煩的時候她往往如此,這個習慣似乎是在七州跟在那人身邊養成的,那個時候雖然整天掙紮廝殺、提心吊膽,可得來的戰功都是踏踏實實,不像現在,雖有福消受,可心底深處卻無比厭惡,既厭惡那些麵貌醜陋的仙神,更厭惡自己。

“紅顏多禍水,可最禍害的還是自己。”

看著氤氳升騰的青煙,月狐目光遊離。

若當年能放下升仙的美夢,跟在他身邊,也不知如今會是怎樣一番情形,就算整天廝殺、容顏嚇人,可也好過現在夜夜袒胸露乳躺在那一個個道貌岸然的仙神身下,**迎合。

苦笑一聲,月狐搖了搖頭,將心底的妄想散去,直到一柱香燃完,她方才起身,走到壁櫥前取出那些五花八門的褻衣,挑選著今夜換取那十件羽衣羅裳的籌碼。

“月狐殿主可在?”

殿外傳來呼喚聲,月狐臉色微紅,連忙將櫥門關上,整了整裙紗回座到榻上,正色道。

“本座在此,不知是哪位仙人造訪。”

“下官是升仙部接引使,聞知貴殿還差一名黃巾力士,今日特來送上。”

聞言,月狐長舒了口氣,喧聲道。

“勞煩了,還請將那名力士帶進來,貴使自可離去。”

殿門開,陽光射穿仙雲霧靄,那衫熟悉的白袍迎風起舞,銀依然,長劍隨腰攜。

月狐怔怔地看著緩步走進的男子,鼻子一酸,眼圈通紅,良久,淚水啪嗒啪嗒地順著麵頰滑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