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天從不會敗,即便數萬年前兵敗積雷行宮,遠遁穹宇古洲,他也從沒認為自己是敗者。若非齊天臨時改意,讓他的布局中露出一個難以彌補的破綻,或許此時他已高坐天宮,兗服冕冠,龍駕鶴車,殿中仙神百官執玉圭而拜,成為天地穹宇至尊,再無一人一物能遮擋住頭頂那片蔚藍的天野。

為了不敗,平天幾乎付出了他這一生所能擁有的代價。

許久許久以前,他還隻是個不受重用的副將,軍中上至統帥下至士卒無一人待見他,隻因他的耿直不屈,對於士卒幾乎往死裏操練,而對於上官也不會阿諛奉承。終於有一天,他厭倦了這種備受排擠的日子,雄才大略不得施展,雄心壯誌亦無人賞識,與其屈居人下,不如自己去闖出一番偉業,即便落敗身死,卻不枉一世男兒。

王侯將相,寧有種乎三十年後,在那個名叫積雷的古洲上,出了一方大軍閥,名號平天。也正是在那年,默默陪伴他十餘年的女人產下麒子,因在烈焰原上誕生,取名紅孩兒,從此以後,平天行軍征戰之餘又多了一樣事,就是教紅孩兒修煉之道以及兵法謀略之術。平天尤記得,府邸外的雜院中,他手把手教導紅孩兒,那時候的紅孩兒看向他的目光總透著濃濃的崇拜,就像尋常孩童對自己的爹爹般,崇拜和敬仰之情仿佛天生就有,隱於那相承的血脈中。

再後來,紅孩兒十二歲那年,平天得遇一通天境界的修士,方知穹宇之大,積雷外亦有無數大洲,亦被戰火籠罩,想要在天地穹宇中分得一羹,則必須擁有高強的修為實力。平天不聽眾人苦勸,執意隨那修士走,臨別前的那一刻,平天回眸看去,就見紅孩兒怯生生地躲在雜草叢生的院牆後,隻露出半個腦袋,望向他的目光裏充滿疑惑和不信。

拋妻棄子又何妨,丟下辛苦打下的江山又何妨,隻要能擁有強絕的修為實力,到那天地穹宇中戰一番,這些又算得上什麽。一場惡戰中,那通天修士身死,平天獨自一人踏上未知的前途,流離十餘年,終到達那個神秘的所在,歸墟。又是一番機緣巧合,平天得到《極墟天書》,開始了屬於他的修煉。

二十年後,平天功法小成,衣錦還鄉般回到積雷,卻現自己創下的勢力已被對頭趁虛而入吞食殆盡,而那個為自己操勞一生卻不得任何名分的女子也死於敵酋之手,平天悔恨交加,獨闖大軍,當著積雷天下人的麵將仇人斬殺。當平天率領重新臣服於自己的勢力回到故土,在雜院中看到了紅孩兒,紅孩兒被異人所救,雖幸免於難,可也受重創,身形相貌隻能停留在少年時候。

平天自覺愧對紅孩兒,對他愈用心,辛苦得來的功法悉數傳授,然而從那時起,紅孩兒卻沉默寡言起來,甚少和他說話。又過了千百年,待到平天結識覆海、通風等人,劍指四大部洲,驀然回,卻現不知不覺間,那個孩提時候對自己無比崇拜的兒子已漸漸遠去,最後一次父子相對而視,一頭及腰紅的妖冶少年滿臉冷漠。

記憶拂過心田,朝歌城下,回溯此生,平天君聖這才現,自己為了頭頂那抹天穹,似乎付出了太多太多,可如今即將登臨絕頂,又豈容他放棄。

這是一條不歸路,隻有成王敗寇,一旦踏上,再無法回頭。

“聖人為何,化己道為萬道,再收為一道,教化天上地下。”

火風灼灼,烈焰如山,即便右手已折可仍未想過放棄的男子抬頭望向天穹,漸漸的,身上浮起一絲玄而又玄的氣機,悠悠飄蕩,向那廣漠的天穹升去。

“至於我的大道,除了戰,還能有什麽。”

火光中,平天向前邁出一步,雄壯豪邁的之氣也隨著他的腳步向四周奔湧開來。

朝歌城外,諸方天帝、英豪難以置信地盯著氣息漸漸變化的平天君聖,一股奇妙的道意從平天身上蕩開,諸人無不覺得熱血沸騰,下一刻,道意分化作千百道,迅如閃電,向四麵八方射去。天地變色,風雲起伏,從四合八荒傳來陣陣喧喝聲,仿佛朝拜般,齊齊回湧向平天。

諸方天帝、英豪再看向平天,隻覺此時的他陡然變得高不可攀,宛若橫亙穹宇的巨山,巍峨雄壯,難以逾越。

“這是成就君聖?”

天皇大帝滿臉驚疑不定,就聽身後傳來莫名的歎息聲,紫微帝君看著從四麵八方回蕩來,漸漸凝聚為一的道意,麵露複雜之色,良久苦笑著開口道。

“萬道歸一,平天卻是在博取那聖人之位好一個平天君聖。”

在場眾人無不麵露凝重之色,能成就一方天帝英豪者,哪個不是謀略才識過人之輩,如何看不明平天此舉。聖人在前,平天一戰未果,再戰,卻當著太上的麵,直接去博那聖人之位,非是大智慧大勇氣者,難以做到,天上地下,恐怕也就隻有他平天君聖了。

“傳播道意,教化天下,當初那個皇天教主似乎也是這般。若那日我不阻攔,他洛繼傷若會不會也這樣一路高歌,直至成就聖人。”

目光落向平天君聖,周繼君麵色複雜,爾後苦笑著搖了搖頭,喃喃自語道。

“怎麽可能,這聖人之位若這麽好成,早就多如牛毛了。”

正思索間,周繼君隻覺一股熱浪流過周身,濃烈的戰意從心底升騰而出,平生所修戰技竟忍不住呼之欲出。強壓下心頭的衝動,周繼君轉望向一旁,就見各方天帝、英豪也和他一樣滿臉激昂之色,苦苦克製著心中的戰意。

大風起,風聲如歌,豪邁的戰歌回響在天地間。

火焰宛若戰袍,輕輕覆蓋在平天君聖身上,他抬頭望向駕雲而立滿臉淡然之色的道教教主,嘴角彎開一道冰冷的弧線。

“我之一生,絕不容許任何人阻擋那片天野。太上,即便你為聖人,我平天亦要斬你。”

戰歌中,平天君聖緩緩伸出左手,右手雖毀,可左手猶在,殺人的拳頭又何分左右。

大地搖晃顫抖,山巒傾倒,長河奔騰,皆被平天那一拳席卷,天地不再是天地,隻是平天拳下的臣仆,這一拳的風華傾蕩開,在場無論是天地穹宇的天帝、英豪,還是封神輪回中的仙神修士,無不熱血沸騰,捏緊拳頭,緊張地看著躍身而上的平天君聖。

平天有沒有成就聖人,無人得知。

平天能不能戰敗太上,亦無人得知。

可眾人卻知道,這一戰這一拳,注定名留青史,注定成為那千古絕唱。

戰歌轟轟作響,平天君聖逆天而上,左手已成虛影,卻仿佛一柄蕩平天穹的巨錘,攜著天地間最為濃烈的戰意,重重地轟向太上。

強如太上,亦不敢再心生小覷之意,隻見他兩條白眉微凝,雙手合十捏出一道印法,唇口張開,喝出一個古樸的音符。

“咄!”

千分之一彈指刹那後,平天的拳頭和太上的手印重重撞擊在一起,餘波散開,幻化成滔天巨潮,席卷封神輪回世界,朝歌前的眾人無不心生惶恐,隻覺這一刻,時間已然靜止。